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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流關(guān)前，北伐軍冒著雨進入了清流關(guān)，提前占領(lǐng)這處雄關(guān)，免得清兵去而復(fù)還。

    山上蔥郁的數(shù)目，已經(jīng)化作飛灰，無盡的罪惡和尸體，都隨著青煙消散。

    人世幾回傷往事，不變的是山形依舊，改青綠為灰黑。大火燒到第三天的時候，煙柱高達千米，就連山下的北伐軍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躲避煙熏。

    暴雨沖刷下，青石板路泥濘不堪，侯玄演邁步走向階梯，靴子已經(jīng)染成黑色。幸虧這場連陰的暴雨，不然光是揚起的灰燼，就足以讓此地?zé)o法通行。

    漫山遍野的灰燼，被雨水沖到了山間流淌的清流河中，這條被稱作“微婉流淌碧云帶，堤翠桃紅霞鷺飛”的滁州母親河，連續(xù)幾個月的河水徹底變黑，從此之后被叫做黑水河。

    “江淮分水嶺，東南麓諸山。過了此山就出了江淮，故國風(fēng)光已經(jīng)許久不見了，上次得至北境，還是崇禎爺時候的事了。”朱大典雖然故鄉(xiāng)是浙江金華的長山村，但是他宦海生涯，最風(fēng)光的時候都是在北方。萬歷四十四年中進士，出任章丘知縣，竟然不到三年時間爬到了兵部右侍郎的高位。這個山村走出的泥腿子于人情練達一道，實屬爐火純青。

    侯玄演望著黑乎乎的清流關(guān)，這里面持續(xù)七天的大火，焚盡了多少尸體。隨風(fēng)飄走的一縷青煙，可能就是一個家庭的頂梁柱，耶娘妻子晝夜盼望歸來的良人。

    一隊隊的北伐軍，從山間走過，沿著清流關(guān)往前走。因為不知道清兵的動向，所有兵將都提著十二分小心。渡江以來幾場戰(zhàn)事，一場比一場慘烈，每次都在突襲和被突襲遭遇戰(zhàn)中，陷入廝殺。由不得這些老兵，提高警惕行軍。

    侯玄演找了一塊石頭，蹭掉腳上已經(jīng)影響走路的黑泥，沉吟道：“過了清流關(guān)有兩條路，其一是北上鳳陽，和濟爾哈朗決戰(zhàn)，痛打落水狗。其二是東進淮安，與李好賢的火字營夾擊淮安清兵，兵臨山東。諸位大人覺得，那一條路好走。”

    “打鳳陽，鳳陽雖大卻沒有高墻大城，一馬平川直抵中原。”

    “打淮安啊，拿下了淮安過山東就是畿輔，收復(fù)神京則北伐成矣！”

    “我覺得打鳳陽好，忠貞營和偽清四藩王在中原打得不可開交，我們要是能打到中原，北可望陜甘，西可圖漢中接連川蜀，全盤局勢都打活了。”

    “淮安拿下了，我們有無數(shù)的輜重可以走鹽道運達，打到哪都是主場。進了中原局勢錯綜復(fù)雜，只怕是困難重重。”

    眾將你一言我一語，激烈地討論起來。只有閻應(yīng)元在一旁悶聲不語，侯玄演詫異地望了他一眼，出聲問道：“麗亨以為如何？”

    閻應(yīng)元皺了皺眉頭，嘆道：“在江浦時候，我聽張名振說鄭芝龍的水師在淮揚沿海耀武揚威，無數(shù)的糧食、火器、火藥被他從水上運送給淮安的瓦克達，滿洲建奴如虎添翼。我只怕...火字營獨木難支啊。”

    福建鄭家太有錢了，這么多年的積累加上控制了東南航道，讓他們有了雄厚的資本。福建土地貧瘠，但是鄭芝龍可以從南洋的番人手里，購進大批的糧食，付出的代價也不過是允許他們走東南這條航道而已。盤踞在澎湖一帶的鄭家水師，實際上已經(jīng)超過了荷蘭和佛朗機人在這一帶的實力，是當之無愧的海上一霸。

    本來淮安的瓦克達就是滿清在江南一帶獲取戰(zhàn)略資源的重要棋子，只是侯玄演派人在揚州清洗商人之后，瓦克達失去了源頭。但是鄭芝龍與他們的突然聯(lián)手，讓他重新獲得了新的途徑。鄭家的財力，足以比肩揚州所有的商人加起來。

    侯玄演心頭怒意橫生，鄭芝龍一直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沒想到一旦為害，就是國賊級別的。這個控制了東南沿海三十年的巨寇，看來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好對付。

    閻應(yīng)元說完，侯玄演并沒有表態(tài)，下面的將領(lǐng)短暫的安靜過后又陷入了爭論。

    姜建勛清了清嗓子，準備發(fā)表言論，但是別人都是討論的熱火朝天，他也插不上話。他本來以為自己咳嗦兩聲，大家都是文明人，而且是自己人，肯定給他三分薄面，停下來聽他發(fā)言。誰知道別人連看都沒看他，姜建勛只好鉚足了勁，大喝一聲：“諸位，請聽我一言。”

    山腰上的眾將，包括侯玄演在內(nèi)，都被他嚇了一跳，紛紛側(cè)目。

    姜建勛滿意地清了清嗓子，對侯玄演說道：“下官以為北進鳳陽轉(zhuǎn)戰(zhàn)中原不如前去淮安，中原的忠貞營即使戰(zhàn)敗，我們還有荊襄、湖廣、川黔以作緩沖。層層遞進，我們的勢力是綿延有力的，不至于被人一拳打死。但是揚州則不同，有了鄭芝龍的水師，滿清甚至可以把精兵運過江南，在浙江腹地登陸，揚州若是丟了，長江天塹形同虛設(shè)。我們的腹心蘇州、松江、金陵全都暴露在敵人的進攻范圍內(nèi)。”

    侯玄演聽完，驚出一額頭的冷汗，說道：“厚土營留下守住清流關(guān)，水字營隨我前去淮安，淮安是天下漕運鹽運的腹心，拿下淮安就等于斷掉偽清一條臂膀。”

    閻應(yīng)元點了點頭，抱拳道：“下官定當守住此關(guān)。”

    清流關(guān)是江淮門戶，只要守住此地，清兵從應(yīng)天府就沒法南下。淮揚一帶，也就不會有滿清的援兵。除非是多爾袞肯讓守在畿輔的兩黃旗兩白旗主力南下，支援淮安。

    失去了厚土營的北伐軍，沿著來安河，往淮安進軍。來安河和清流河組成了一個碗的形狀，正好在清流關(guān)的小河口注入清流河，匯聚成一條河。

    一個月后，大軍來到衡陽，這里的百姓久在滿清的淫威下，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大明的軍隊。

    衡陽城外的一個小鎮(zhèn)，當?shù)氐氖考澩婆e謝員外，帶著大家湊出的糧食，前來繳保境糧。幾十個剃了頭的百姓，將辮子藏在四合帽內(nèi)，跪在路邊等候著北伐軍。

    過往的北伐軍不明所以，疑惑地望著這群奇怪的百姓，但是也沒有人驅(qū)逐，畢竟他們對自己毫無威脅。

    侯玄演騎在馬上，正好看見這奇怪的一幕，拍馬上前詫異問道：“老丈，這是何意？”

    謝員外不敢抬頭，埋頭道：“各位軍爺辛苦，這是小鎮(zhèn)的一番心意，愿各位念在我們一片孝心，饒過本鎮(zhèn)的鄉(xiāng)親一命。”

    秦禾附到他的身邊，給侯玄演講解起來，原來在滿清占領(lǐng)的地方，有一條的規(guī)矩。過往的清兵行軍，這些沿途小鎮(zhèn)必須繳納保境糧，否則便要屠盡鎮(zhèn)中百姓。此地的老百姓不知道北伐軍的身份，還以為又是清兵過境，這才跪在路邊等著繳糧保平安。這是各家各戶湊出的糧食，有很多都是其中的小民最后一口救命的糧食。

    侯玄演拔出劍，將他的帽子挑開，嚇得謝老員外瑟瑟發(fā)抖，只當他要當街行兇。

    侯玄演輕輕一割，吹毛立斷的寶劍將他的金錢鼠尾辮割去，這才將寶劍插回腰間。

    “老丈你記住，我們漢人絕不剃發(fā)，他們強迫你們實屬無奈，但是我侯玄演到了的地方，漢人的身份就是你最大的保命符，不需要什么保境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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