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還在一旁不斷含沙射影地說著，好在大夫并沒有多在意，只是專心于手上的診治。

    這大夫是他們家的伙計自己去請的，就在離藥膳堂不遠的一個藥鋪，祝家的布匹生意跟藥鋪也沾不上邊，蕭凌兒知道在大夫身上做不得假。

    沒過一會兒，大夫起了身，朝著蕭凌兒和祝千雪拜了拜，“二位放心，小姐并無大礙，不過多汗體虛，心跳比旁人快了約七分，有心悸和心血不足之兆，還需多加休息。”

    大夫這么說著，蕭凌兒放下幾分心來。旁邊的丫鬟卻是咄咄逼人著，“大夫，您可得好好看看，什么心血不足心悸，我家小姐以前可從來沒出過這樣的毛病，就是今天吃了她家的飯菜才成這樣的。”

    “這……”

    “大夫，飯菜都在這里，你也幫忙檢查一下，是否是里頭出了問題？”

    “好好。”大夫應了一聲，走到了桌子前，仔細查看了一番里頭的東西，又湊近聞了聞，才拿著干凈的筷子夾起一點嘗了小口吐了出來，“小姐，這飯菜里并無毒性，不會害人。”

    “那就好那就好。”蕭凌兒一口氣總算是松了下來，“多謝大夫，還煩請大夫看著這位小姐的病情，給她開個方子，銀子跟這個伙計去領便是。”

    “等等……”大夫的話已算說得明白，那丫鬟卻還是將他叫住了。走到了大夫跟前，腦袋晃了晃，聲音里頭都是轉著調。“大夫，您可是看仔細了？我家小姐是吃了這飯菜才會心血不足心跳加快的，就算這菜里沒有毒，也總會有不適我家小姐吃的東西吧。若不然，大夫的意思是，我們家祝小姐故意裝病誣陷這藥膳堂不成？”

    丫鬟把“祝小姐”三個字加重了語氣，在塘縣，就那么一個祝家，大夫當然聽得出來其中的意思。

    蕭凌兒眉頭皺了皺，好家伙，當著她的面，就敢在言語之中作假威脅人。只可惜，祝家的名聲擺那，這話也的確有用，大夫的身子立馬就愣住了，神情有些為難，終究還是開了口。

    “祝小姐，這飯菜里確實無毒，相反里頭有的都是滋養的藥材，這這、蓄意下毒害人可真真是說不得啊。不過……祝小姐若真是吃了這飯菜才會有此征兆，也難說與它有幾分影響。畢竟無論是藥材還是食材都是有它自己的寒熱陰陽之性，每個人的體質又不盡相同，若是吃了不適合的東西，再加著小姐本身體虛，也是有可能的。”

    大夫已經算是說得極其婉轉了，他自然不想害人，但又忌憚祝家，只能是左右委婉著說。

    那丫鬟聽著，還是有些不悅，但到底擺了擺手，“行了行了，你下去吧，趕緊開了藥方過來。”

    “是是是。”得了恕，大夫立馬是跟著伙計離開了房間去，丫鬟才把話頭再次引到了蕭凌兒的身上來。

    “蕭老板，剛才大夫的話你可也聽到了。大夫親口說的，這飯菜對我家小姐的身子確實會有影響，如今我家小姐也正式吃了你們家的東西才變成這樣，你還有什么好辯解的？”

    “我……”

    蕭凌兒在袖子里握緊了拳頭，喉嚨緊著還是沒讓自己發火出來。

    在安定村那么久，她算是學會了不少忍耐。

    她知道，他們的飯菜沒有問題，也根本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祝小姐的不適是和飯菜有關系。但同樣，她也沒辦法證明她的飯菜就能全然脫離關系，那祝千雪和丫鬟若是咬死了說就是吃了才出現的問題，她根本拿不出證據反駁。

    畢竟那大夫確實模棱兩可地說了，藥材的食性是有可能有影響的。

    而祝家的身份擺在那，模棱兩可四個字就足以可以定她的罪罰了。

    蕭凌兒只是不知道，這祝千雪跟她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寧愿拿自己的身子冒險，陷害于她？

    “抱歉祝小姐。”蕭凌兒還是低了頭去，藥膳堂才剛開張一個月，她不想惹上任何麻煩，“雖然連大夫也說了只是有可能有影響，更沒有證據可以表明是我們的飯菜出了問題。不過、既然小姐是在我們藥膳堂里身感不適，您作為我們的客人，藥膳堂這份仁義也是有的，這頓飯菜我請，小姐的醫藥費藥膳堂也出了，聊表心意。”

    “你是瞧不起我，還是瞧不起我們祝家？”祝千雪是存心找麻煩，蕭凌兒的話已經算是說得夠謙和了，她卻一下坐了起來，眉頭皺得生緊，厭惡之色溢于言表，“你是覺得我們祝家缺你這點銀子嗎？本小姐在你們店里出了事，就想拿這個打發我？”

    “那祝小姐想怎么做？”

    “很簡單。”祝千雪眉心一挑，“本小姐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但做錯事情就該承認，銀子我不要了，只要你貼一張向我道歉的告示放到藥膳堂的門口去，我就可以原諒你。”

    “祝小姐，是不是過分了點？”

    蕭凌兒原本還打算謙和些的態度，一下就硬了起來。

    這件事她原本就沒錯，愿意賠償些銀兩也不過給她祝家一個面子，不想事情鬧大，但若是真按照祝千雪所說的，不就是明擺向大家承認，他們藥膳堂的飯菜有問題，害人不適發病嗎？

    這對于一個飯館來說，可是致命的，等于毀了他們這幾個月來的辛苦努力。

    蕭凌兒想都沒想，便拒絕了。“祝小姐，我說過，賠償你的醫藥費和銀兩，只是仁義之舉，可若是要我們承認害人，是要拿出證據來的。憑著大夫一句莫須有的話，就判人罪責廣而告之，是不是倉促了點？”

    “不肯？”祝千雪下頜抬得許高，雙手也交叉到了胸前，“不肯也行，既然你不承認你們干的勾當，那我只好報官了，就看青天老爺怎么處理？”

    “可祝小姐拿不出證據。”

    “拿不拿得出證據，有什么關系呢？”祝千雪和梁秋蘭一樣難纏，但不同的是，大戶人家小姐，任性是任性，到底比梁秋蘭還是見過多些世面，耍起小心眼來也沒梁秋蘭那么狹隘。“祝家的事情，官府也不敢怠慢。我吃了你們的東西是事實，如今身體不適心悸之兆也是事實，就算沒有證據，官府一樣得往死了查，怎么著也得查上個一兩月的。這時間，本小姐有的是，但你呢？”

    祝千雪說得是事實，祝家的事，官府怎么著都會給幾分面子，即便是知道這事是祝千雪暗地里耍心眼，但表面上象征性的查查肯定是有的。

    祝家再往里頭做些人脈，時間便那么一點點地拖下去。

    祝千雪倒是沒什么，就算最后查出和藥膳堂無關，也定多交點罰銀就了了。

    可是藥膳堂呢，這一兩個月的時間拖下去，在查商戶門是開不了的，到最后清白什么已經不重要了，沒有人會關心最后的結果，旁人只知道藥膳堂卷入了飯菜問題的事里，前面一個月的努力還是白費。

    拖時間，對藥膳堂百弊而無一利，對祝千雪，卻是無關痛癢。

    祝千雪這一招，從一開始，藥膳堂就是輸的。

    蕭凌兒捏緊了拳頭，心里恨得很，可拿不出證據證明祝千雪栽贓，就什么辦法都沒有，這次，真是讓她遇上硬茬了。

    不過不管怎樣，要她承認藥膳堂做錯是絕對不可能的，大不了等證明了藥膳堂的清白，重新來過便是。

    努力白費總比她這塊招牌砸了得好。

    如此想著，蕭凌兒的脊梁也直了不少，不再對著祝千雪來什么無謂的謙遜。

    “祝小姐，既然私下協議無法達成，那恐怕就只有官府里見了，總之，藥膳堂的清白，絕不會讓奸人污蔑！”

    “你！”

    祝千雪沒想到蕭凌兒這么強硬，索性衣袖一甩，“好、好！既然如此，小欣，不必跟她多廢話了，這就去報官！”

    “是，小姐。”

    那丫鬟應了一聲，抬腳便要往外頭走，

    卻不等她走出門去，包廂門已經先行一下推了開來，“且慢，祝小姐可否讓我看看。”

    “謝遠哥？”蕭凌兒朝著門口看了過去，正是謝遠從后廚走了過來，想來前頭這事鬧得太大，有伙計去后院叫了他過來。“這事……”

    “姑娘放心，我已經聽伙計跟我說了。”謝遠點了點頭，示意讓蕭凌兒不必太過擔心，只是朝向了前頭的祝千雪，“祝小姐，我是藥膳堂的廚子，略懂幾分醫術，可否讓在下為祝小姐脈診。”

    “哼。”謝遠的話音才剛落著，祝千雪便是冷哼了一聲，“你一個廚子，這事跟你有什么關系，你做的了主嗎？”

    “祝小姐說笑了。”謝遠不慌不忙，只是走到了祝千雪面前，輕笑了一聲，“祝小姐口口聲聲說您是吃了飯菜才感身體不適的，而這些飯菜又是出自我這個廚子之手，祝小姐說此事與我無關，可不是說祝小姐的不適與飯菜無關了？”

    “你……我可沒這么說。”

    蕭凌兒沒想到謝遠的嘴皮子還挺溜的，懟得祝千雪一下沒有話說，撇過了腦袋去，“得，看看就看看，若是給不出一個交代，我讓你跟你家掌柜，一起去蹲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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