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看著祝孟天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著一個大傻瓜——究極體的那種。

    “……”祝孟天惱怒地道：“你們這是什么眼神？我在很認真地跟你們求教誒！”

    “什么眼神？看你是傻子的眼神！”狄冰巧無比鄙視地道，“你丫的自己都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宗少賢，問我們有什么用，我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蟲！”

    祝孟天一下子就慫了，“我的確不知道啊……”

    “……什么？”

    祝孟天閉眼，抱頭，縮，動作一氣呵成，氣勢如虹：“我說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他！”

    “……=血=！”五個總辦外勤組組員一人給了他一巴掌，差點把他拍進海底的巖石下面去。

    費蓉瞪圓了眼，“臥槽，我一直以為孟天哥你是總辦外勤組情商最高的，但沒想到你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才是最厲害的！”

    乘小呆一臉悲憫，“孟天哥你說你平時作死就好了，終身大事也這么作死，我們該怎么拯救你？”

    丁有藍覺得好同情，“我覺得孟天哥你分分鐘會被宗大哥打死的。”

    狄冰巧只有一個字可以評價：“該！”

    鄂靜白冷笑一聲，“蠢！”

    “……你們夠了啊，”祝孟天抹了一把臉，“你們特地把我拖過來，就是為了打擊我的？”

    “不，”費蓉撇撇嘴，“我比較想代表月亮消滅你。”

    “……”祝孟天嘴角抽搐，“我錯了還不成么，可是你們打死我也沒用，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乘小呆表示不懂成年人的世界，“可是你要是不喜歡宗大哥，你親他干什么？”

    祝孟天望天，“又不是只有喜歡才能親的……別打臉！嗷！”

    狄冰巧收回照著他的臉踩下去的腳，“我一直以為你是衣冠禽獸，沒想到你連衣冠兩個字都不配！居然連自己的竹馬都要禍害，你丫的沒節(jié)操也要有個度好么！”

    “這是節(jié)操的問題嗎？”丁有藍皺著自己的一張清秀小臉，“我還是覺得孟天哥好像很喜歡宗大哥的樣子……”主要是宗少鳳爆的那些料很有分量啊！他們也沒見過肚子里肯定和林助手一樣蔫兒壞的祝孟天每次都被打不還手的樣子！

    費蓉想了想，也不情不愿地贊同：“巧姐，少鳳不是說了么，孟天哥老是讓著宗大哥，比他自己還在意他的那頭白頭發(fā)什么的，聽起來就十分的基啊……”

    鄂靜白毫不留情地道：“要不是看你以后可能會后悔，我才懶得理你的感情史！”

    祝孟天頂著一臉鞋印，生無可戀狀，“所以，你們都覺得我喜歡少賢？”

    狄冰巧納悶地道：“我們都沒說你禽獸了人家好好的一個有為青年，你這個表情是做什么？你還敢嫌棄人家？”

    “不是啊……”祝孟天撓了撓后腦勺，“只是我在想，我要是真喜歡他，那又怎么樣……”

    “喜歡就在一起唄，還能怎么樣？”大家伙兒覺得莫名其妙。

    “可是，”祝孟天苦著一張臉，“你們都知道的，我花心啊！”

    大家更加茫然了，費蓉握著拳頭道：“你也知道你花心啊，不過你放心，我覺得你和宗大哥在一起的話，你敢花心，他肯定揍死你！”

    “歡迎他隨時來揍我……”祝孟天嘆了一口氣，“可是，我要是不喜歡他了怎么辦？”

    眾人登時沉默下來，面面相覷，毫無所措。

    對啊，祝孟天是見一個愛一個，花心也不代表那些感情是假的，他們是覺得他似乎真的很喜歡宗少賢，后者又似乎對祝孟天有那么點意思，才會勸他別做得太過分，免得痛失所愛懊惱一生，可是，萬一祝孟天對宗少賢也只是一時情迷意亂呢？

    有些人，你不一定愛他至深刻骨，但你絕對永遠都不想傷害他。

    “你這是什么表情……”片刻后，宗少賢看著被拖走的祝孟天滾回來，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英雄就義，忍不住納悶地問道。

    祝孟天看他一眼，然后又看一眼，看得宗少賢莫名其妙了，他才幽幽地道：“少賢啊。”

    “干嘛？”宗少賢不解。

    旁觀的宗少鳳一臉興奮地屏住呼吸——難道孟天哥哥要正式告白了？！

    誰知祝孟天深吸一口氣，說：“對不起啊，少賢，之前是我太過分了，不應(yīng)該對你這么輕浮的……”

    “……啥？”宗少鳳一個踉蹌，茫然了——這是什么神轉(zhuǎn)折？

    宗少賢也愣住了，他雖然會一時生氣揍祝孟天，但他是不記仇類型的人，揍完就把事情給忘了，“好端端的道什么歉？”

    祝孟天眼神飄忽，“沒什么，反正就是對不起啦……另外，我想說，要不咱倆最近都不要見面了？”

    這話一出口，宗氏兩兄妹都呆住了，宗少鳳瞪大了眼睛，簡直用一種看負心漢的眼神看著祝孟天，“孟天哥哥你……！”

    宗少賢攔住了宗少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復(fù)雜地看著祝孟天，“雖然沒搞懂你的意思，不過你這么說了……那就暫時別見面吧。”

    宗少賢的爽快應(yīng)承也有點出乎祝孟天的意料，他怔然了片刻，隨即有點著急地解釋：“誒，少賢你別誤會，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我沒誤會，”宗少賢高傲地抬起了下巴，“你是想讓我暫時離你遠點？很好，沒問題。”

    祝孟天微微睜大眼睛，幾乎以為宗少賢下一秒就會暴走，像以前一樣扁他一頓，可是宗少賢只是深深看他一眼，然后囑咐了宗少鳳一句讓她自己好好玩，說罷之后，宗少賢就一個人轉(zhuǎn)身走了，高挑瘦削的身影一下子被海底狂歡節(jié)里的滾滾人流吞沒，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祝孟天近乎是下意識地往前追了兩步，但很快又停了下來，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靠過來，輪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其實他們想吐槽來著，但是總覺得祝孟天分分鐘會狂化啊……

    宗少鳳又是疑惑又是生氣，“孟天哥哥你這是在做什么？你沒發(fā)現(xiàn)我哥很傷心嗎？！”

    祝孟天咧起嘴角，想像是以往一樣對她笑一笑，可惜這笑容實在難看得很，“我知道啊，可是我怕他以后更傷心……”

    宗少鳳的眼睛幾乎打上了兩個問號，“什么意思？我聽不懂。”

    “好了，少鳳，”費蓉搭上她的肩膀，道：“孟天哥和宗大哥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你急也急不來啊！”

    宗少鳳扁扁嘴，“可是我哥很難過的樣子……孟天哥哥不是一向最不喜歡別人讓哥哥難過么，你自己為什么還要害他變成這個樣子？”

    “我……”祝孟天說不出話來了，很是惆悵地盯著宗少賢離開的方向，那小眼神，還真的看得人怪不忍心的。

    然后就被狄冰巧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腦袋上，沒好氣道：“別在這里上演偶像劇戲碼了，快滾到角落里去反省反省你該怎么辦！”看你以后怎么花心！

    “……”祝孟天還真的麻溜地滾去墻壁邊緣蹲著了，大有吾日三省吾身的意思，看得大家伙兒面面相覷，覺得祝孟天真的受了大刺激了。

    宗少鳳看得怔怔然的，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掉過頭去轉(zhuǎn)而問狄冰巧：“冰巧姐……孟天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我哥？”

    她這么問的時候，眼眶一熱，像是快要掉下眼淚似的，她還只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相信愛情是最美好的童話，她以為她的大哥和她喜歡的孟天哥哥應(yīng)該是兩情相悅在一起的，但是沒想到他們會雙雙露出這種受傷的眼神，好像會再也沒有以往那么親密似的，宗少鳳有點害怕了，她的初衷是希望她愛的人能夠變得更好過得更美好，而不是還沒得到什么，就已經(jīng)不得不面對失去的窘境了。

    面對宗少鳳的問題，狄冰巧露出一個有些糾結(jié)的表情，“倒也不是……算了，你等他自己想明白，他就會跟你說的了，不過你放心，無論他做出怎么樣的決定，我想，他都不會傷你哥的心的。”

    “……哦。”宗少鳳愣愣地點頭，把頭轉(zhuǎn)向祝孟天面壁的方向，冷不丁就覺得，她心目中永遠愛笑永遠吊兒郎當(dāng)游戲人生的孟天哥哥，原來也是會有這么憂愁的一面，還真是讓人意外啊……最重要的是，宗少鳳從來沒有想過，會讓祝孟天變成這樣的人會是她的大哥。

    他們明明都那么珍重彼此的情誼……

    人魚宮殿外，封容和林映空從宮殿大門走了出來，像是兩滴水一樣低調(diào)地融進了人群里，他們背后，一群人魚衛(wèi)兵也安靜地四散開來，似乎是有目的地找人去了。

    而在十幾分鐘前，人魚王在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的那種風(fēng)雨欲來的臉色還是蠻可怕的，當(dāng)時封容和他家助手對視了一眼，統(tǒng)一的感覺都是——維納王子這回估計是要倒大霉了。

    這親爹還真是嚴父級別的，勉強壓抑著怒氣跟封容道完謝之后，剛把他們送出去，掉頭就喊衛(wèi)兵去抓人，一點兒都不給自己的親兒子留面子，封容和林映空不想攙和人魚族內(nèi)部的家事，于是也沒繼續(xù)打聽后續(xù)，很低調(diào)地離開人魚宮殿了。

    “部長……”林映空重新把那個平光眼鏡戴上，眼睛里的銳光被遮擋，這樣就顯得他更加斯文了，聲音也是溫溫的，不咸不淡，讓人很是舒服。

    封容聽到了他的呼喚，側(cè)頭看了他一眼，情緒也被他聲音中的溫馨和平和感染，有些微冷的聲音低了幾度，多出一分暗藏的溫柔繾綣之意，“怎么了？”

    林映空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斟酌自己的措辭，“我在想，我們的以后。”

    “嗯？”封容愣了一下，“以后？”

    “對啊，難道我們不用為以后打算嗎？”林映空微笑著說。

    封容也學(xué)著他那樣，動作輕緩地闔動著自己的眼簾，“所以，你準備怎么打算呢？”

    林映空歪了歪腦袋，“部長你打算養(yǎng)個孩子嗎？”

    封容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茫然，“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想過以后的很多事情，但我沒想過孩子的問題。”他的童年就是一部慘絕人寰的災(zāi)難史，他對孩子這兩個字的概念都在他掙扎著求生和討好他母親的生活之中成型，他的孩童時期并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孩子特權(quán)的印象，所以他從沒想過要去養(yǎng)一個孩子——都說父母的生活很可能是孩子的未來生活的寫照，他并不希望有這么一個人不僅僅是繼承了他的榮耀和輝煌，還繼承了他的苦難和折磨。

    這樣的卑微和艱難，只有他一個人經(jīng)歷過，便已足夠，他不想將這樣的不幸延續(xù)下去。

    林映空很奇妙地看懂了他不自覺用清傲來掩飾的眼神下，那細細如藤蔓遍布眼球的惶恐，他在害怕他的悲劇重演，他怕他的不幸被繼承，他希望屬于他的苦難全部終結(jié)在他生命的終點……林映空看得分明，心尖兒上泛出了一絲細微的酸，像是毒液一樣，在心口啃噬出泛濫的疼，他想，他永遠不會習(xí)慣在回憶之中的部長，也不會習(xí)慣這種心疼的感覺，于是林映空對著封容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手，即使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兩個人的體溫也能在避水珠的幫忙下而迅速交融在一起——這種感覺，似乎能讓心跳都逐漸變得同步，心弦開始交織，正面和負面的情緒交叉并列，慢慢地相互融合，像是酸堿中和，只剩下一片平靜與溫寧……

    封容把自己的思緒從那泛濫成災(zāi)的記憶中拔出來，對林映空有些無奈又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抱歉，我好像又說了一些煞風(fēng)景的話了。”

    其實，封容一直覺得他們兩個的搭配還蠻奇怪的，林映空渾身上下都是浪漫細胞，說起情話來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倒，偏偏都還是讓人覺得特別真誠的，可是封容自己卻是個和浪漫絕緣的存在，他恐怕連要對林映空說最簡單的一句“我喜歡你”都不知所措，每次他看到祝孟天和宗少賢打打鬧鬧好像鬧得很大偏偏兩個人又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還有鄂靜白和顏米窩在一起相互發(fā)文字信息那種外人融入不進去的氣氛，他都會覺得他和林映空好像并沒有特別合適的共同話題——大概，也就是公事上比較談得來吧。

    可就是在這樣奇異的不平衡下，他們兩個居然還能平平安安談了幾個月的戀愛，并且沒有覺得不適應(yīng)的狀態(tài)，除了他們這六、七年的朝夕相處彼此了解的原因之外，最重要的，封容覺得是林映空永遠不會放棄靠近他的世界——他會隨時注意他的情緒，注意他的習(xí)慣，注意他的言行舉止，用他當(dāng)時哪怕一時興起的話題和他聊天，不會避諱他的過去，不會忘記他的未來，珍視他的現(xiàn)在……也許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是林映空從來不會漠視兩個人的距離，而是鍥而不舍地靠近他的世界。

    沒有共同話題不要緊，我說，你聽，亦或者我聽，你說，說多了就熟悉了，聽多了就懂得了，漸漸的，他們也能談一些公事以外的話題，不用區(qū)別哪個是誰的興趣誰的擅長，哪怕是只鱗片甲，但總能接得上話，不用再靜靜地沉默聆聽，不用再茫然地看著對方滔滔不絕……他們前所未有地靠近了彼此，不僅僅是身體的距離，更是心的距離。

    封容想，如果每對不幸福的夫妻說他們不幸福的理由是因為無法溝通，那么他們一定是不愿意拿出自己的世界和對方分享，也不愿意分享對方的世界，但他很幸運，林映空永遠都為他踏出了第一步，也牽引著他踏出了他的第一步。

    所以林映空一如他的預(yù)料，笑著對他說：“沒關(guān)系，這是部長心里想的事情，我很高興你能跟我說。”

    封容回握住他的手，心頭上因為回憶而緊繃的弦慢慢松了下來，“怎么會突然想到孩子的事情？”

    林映空瞇了瞇眼睛，說：“我只是在想，我們倆要是養(yǎng)個孩子的話，肯定不會像是維納王子那樣，都快成年了還是熊孩子！”

    封容失笑，“孩子的影子還沒看到，你就已經(jīng)在考慮他的秉性了？萬一是個天生頑劣的怎么辦？”

    林映空看著他，拖長了音道：“可是——我覺得要是是個熊孩子，部長你一定會把他丟到什么人跡罕見的地方來個生存大挑戰(zhàn)，弄得他懂得生活艱辛了才把他撈回來～”

    “什么？”封容先是一愣，然后就是無奈哂笑，“我以為你才會是嚴父的那一個。”因為林映空之前還說了要是孩子不聽話的話他就奉行棍棒教育，而封容自己，他覺得說不定他會因為自己的童年太過慘淡，所以就把欠缺的東西都彌補給孩子。

    林映空卻搖頭，“不不不，部長，我是嚴父是一回事，可是我不覺得你會任由小孩子自由發(fā)展，還長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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