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應升的供詞和提供的證據，即使焦書音再想替人頂罪也做不到了，更何況她想頂罪的對象也已經不在了，在靈安全局跟人界警方交接過后，李應升即將轉向另一個提供給嫌疑人的封閉性醫院進行治療，在他離開之前，焦書音獲準，去見了他最后一面。

    焦書音已經從封容他們那邊得知了所有真相，在聽到焦父錯殺焦母、焦書媛謀殺親二哥以及親舅舅的事實時，她很想努力做出什么表情，但是最終還是失敗了，她只能一臉麻木地說：“謝謝。”

    謝謝你們將真相告知于我。

    在面對李應升這個殺了她妹妹、間接害死她舅舅的真兇時，焦書音的臉上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只是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輕聲說她會照顧好他的果園，也會找最好的律師來幫他。

    李應升卻搖頭表示不用了，即使所有人都不說，他還是清楚自己或許都活不到法庭宣判的那一刻，可是他也沒有后悔，只是覺得有些遺憾。

    “阿音，我喜歡你好多年了，”李應升盯著病房里的天花板喃喃道，聲音輕得像是怕驚碎了一場夢，“你那么好，我見過很多女人，她們有的比你漂亮，有的比你溫柔，有的比你聰明，可是她們都沒有你特別，特別得獨一無二，讓我覺得錯過了你，就沒有第二個了。”

    “當年你離開凌霄鎮去讀大學的時候，其實我也想跟你走的，可是我不敢，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迷花人眼，我不知道我能去做什么，我要怎么樣才不會拖累你，哪怕我是個大男人，但我從來也沒有你那么敢拼敢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后來我想明白了，我連你都比不上，我怎么去給你一個家？所以我也離開了凌霄鎮，可是已經晚了，我追不上你了。”

    “后來我就在想，既然追不上，那我就在原地等你好了，你不喜歡我，不要緊，我永遠是你哥，是你朋友，也是你的后盾，只要你回個頭，我就在那里……很可惜，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如我所愿的，我從來不是個得天眷顧的人，不是么？”

    “阿音，我好像又看到了凌霄花，好美，美得讓人覺得惡心，我看了二十來年，看膩了……”他閉上眼，一滴淚順著眼角滾落下來，“如果當年我跟著你一起走，我們現在是不是就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焦書音的眼眶一紅，“我不知道……”

    李應升的手顫抖起來，嘴唇也在輕微地哆嗦，他猛地睜開眼睛，抓住了焦書音的手，很用力，聲音幾近聲嘶力竭：“阿音，我不能繼續陪著你了，以后你要好好過，你過得不好，就是對不起我，也對不起我爸！阿音，你答應我！”

    焦書音咬緊了牙根，一字一頓地道：“我答應你，我會過得很好，你撐下去，等我兒子叫你大舅，升哥，您說好不好？”

    李應升的氣力一下子松了，他露出一個艱難的微笑，說：“好。”

    然后焦書音就鎮定自若地離開了加護病房，目不斜視地路過幾個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走到李應升不可能察覺的走廊盡頭，慢慢蹲下身子，抱住膝蓋，悶悶地、低聲地啜泣起來，最后變成了令人心酸的號啕大哭。

    總辦外勤組眾人悄悄地避開了這個場面，他們覺得焦書音應該不太需要他們的安慰，也不怎么想看到他們。

    跑到外頭了，眾人才松了一口氣，那種氣氛太壓抑了，他們實在覺得難受，丁有藍摸了摸鼻子，小小聲道：“等這個任務結束了，我要回家看看我妹……”

    其他幾個總辦外勤組組員們詭異地看向他，剛剛處理好事情走過來的宗少賢也是一臉微妙。

    丁有藍立馬窘迫地擺手：“我不是說小紫會有怨氣什么的，只是覺得應該多關心她一下……”

    費蓉撓撓腮幫子，“好吧，其實我也想回去看我爸媽了。”

    祝孟天和宗少賢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我們休假回家吧？”

    兩個人頓了頓，然后又異口同聲道：“看你安排。”

    林映空倒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我哥那么忙，從來就沒來看過我……”回去就發視頻轟炸他！

    其他幾個孤家寡人面面相覷，好吧，他們又注定是要留守值班的了。

    “說起來，我們這次任務又算是搞砸了么？”乘小呆哭喪著臉道，“人都死了，兇手也死了……”

    乘小呆的提醒讓眾人瞬間都蔫了，沒錯，他們又一次搞砸了任務，真是慘絕人寰……

    封容淡淡地道：“一萬字檢討，一人一份，任務結束后交給我。”

    “……”幾個組員們的臉色都綠了，鄂靜白的臉色最差，因為他之前打傷黃建新的那一萬字還沒有寫完呢……

    封容若有所思地道：“也許我們組應該借調去人界警方學一學他們的刑偵手法……”每一次只要是涉及到普通案件的，他們組反而容易屢屢失敗，一年前的有鬼事件、網線殺人案到后來的透明人案件，再到現在的最普通的兇殺案，他們這群所謂的精英反而處理得很不好，任務完成率甚至還不如以前他們每次的追擊窮兇極惡的罪犯時的任務完成率。

    一群組員們聞言，同樣也一起思索起來，他們的確對這些對于人界警察來說很小兒科的案件反而沒法兒妥善地處理，大概是跟他們以前出任務的習慣有關……

    林映空卻在此時開口道：“部長，你們不要鉆牛角尖了。”

    封容一愣，“什么？”

    比起眾人的懊惱，林映空此時顯得要云淡風輕多了，“你忘了么，部長，總辦外勤組成立的基礎是什么？”

    聞言，封容再次愣住，其他組員們也一起怔住了。

    總辦外勤組的成立基礎是打造一支濃縮軍隊，專門由靈執法部部長帶領負責各種困難危急甚至見不得光的任務，同時也負責封容的安全以及給他充門面當助理，別看他們隊伍里的成員普遍年紀不大，像是乘小呆丁有藍費蓉這幾個在成立之初，可以說是心智普遍未成年，但是他們殺的罪犯解決的任務完全可以配得上靈執法部第一外勤組這個稱號，他們負責的大多都是不能明面擺出來說的事情，包括各種清剿任務、罪犯追擊、暗殺、護衛、救援等等，同時又在幫封容做各種文職工作，用人界的說法的話，與其說他們是一群警察，不如說他們是一群有事出動沒事貓著的軍人，即使近一年來封容有意讓他們多接觸常規任務，以免真的把自己往劊子手方向整了，但他們接手的大多也不是刑偵案件。

    這也是總辦外勤組屢屢在常規任務中失敗的原因，他們并不是擅長破案的類型，做任務的時候也并非是在破案，而是逡巡著以前那種廣泛撒網重點撈魚的慣性思維，但很不巧，他們以前對付的都是亡命之徒，大家都養成了抓不住他就斃掉他的習慣，結果在遇到普通任務的時候，面對的有可能是很弱小的普通人或者靈異學界生靈，他們就束手束腳了，潛意識就沒有那么戒備了，這也是他們會被C階能力者焦書媛暗算到的原因，他們太依賴于各種高科技、高等異能，也和太多高階生靈打過交道了，像是在凌霄鎮離連監控都調不出來，竊聽器、定位器全部被次聲波爆掉，也沒有全鎮布下大型追蹤陣法，一群組員們就懵逼了，反倒是寒露這樣老老實實去盯梢，反而比他們還快一步追到了現場。

    但是要總辦外勤組的一群人去學會那些什么破案手法，又太為難他們了，他們又不是搞刑偵的，沒必要和別的組搶飯碗，最重要的是軍人和警察在思維方式上大有不同，要是他們拿著自己的短處去死磕，到時候他們主要負責的那些特殊任務就該倒霉了，類似是大型清剿任務，要斃掉任務目標的時候他們八個人就算是分身術也沒法兒一個一個去盯梢啊……指望部長大人及時做好部署就更坑爹了，誰能指望一個看慣了行軍打仗的大將軍帶著一支軍隊去抓小偷？

    所以林映空提醒他們的理由也很簡單，總辦外勤組的確是在常規任務上缺乏能力，比人界有經驗的警察都差遠了，但是他們負責的任務也跟警察不同，下次再遇到類似的案件可以請外援，可總辦外勤組自身的任務請不了外援，所以坦然面對失敗，吸取教訓，總結經驗，但別走進誤區了——他們可從來都不是破案小能手，而是一支尖兵隊啊！

    封容嘆了口氣，“好吧，是我想太多了。”

    祝孟天恬著臉道：“部長，那我們的一萬字檢討……”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寫了？

    封容卻納悶地道：“寒露都及時發現不對勁趕到現場，你們連他都比不上，難道不需要檢討一下？”

    總辦外勤組組員們：“QAQ部長，我們錯了……”

    李應升被人界警方帶走之后，封容幾人跟著焦書音重新回到凌霄鎮，焦書音是去處理焦書媛的后事的，他們則是要繼續尋找不知道是不是子虛烏有的武石礦脈，但很讓人唏噓的是經過探測挖掘之后，靈安全局真的在焦書媛偽裝轉移視線的鬼叫谷尸骨坑下找到了礦脈，而并非是在紅木客棧底下，也就是說焦書媛所做的一切都變得可笑又悲哀，她心心念念的巨額財富其實反而在她覺得不可能的地方，結果她卻為了一個紅木客棧而毀掉了整個焦家，也毀掉了她自己。

    根據眾人推測，焦家的先祖也可能和青伯一樣發現了鬼叫谷的尸骨坑，從那里撿到了某種東西，不僅激發了焦書媛的異能力，還將武石礦脈的事情記錄在了上面，至于焦書媛為什么會發現礦脈的秘密，又是誰教會了她殺人和隱藏異能力等級，以及誰拿出巨資向她購買礦脈，這些問題都成了懸念，交給了靈安全局V6分部代為調查。

    而在武石礦脈被確定勘測出來的那一天，焦書音也決定了賣掉紅木客棧，獨自一人離開凌霄鎮。

    馮靈運迫于工作問題而不得不提前離開，臨走之前，他問過焦書音：“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可以給你新的生活。”

    他的眼神溫暖又熱枕，帶著無盡的期待，焦書音看著他，卻是搖了頭，說：“抱歉。”

    馮靈運“哦”了一聲，失落地背著背包離開了凌霄鎮。

    在那之后，寒露問過焦書音，為什么不跟著馮靈運走，他不太懂馮靈運在想什么，但是聽過總辦外勤組其他人討論，說馮靈運是個值得嫁的好男人。

    焦書音卻說：“我不想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里了。”

    以前她把心思寄托在焦家，反而醞釀出一場無盡的噩夢，李應升把他的生活交給了焦書音，最后把自己的命也一起搭了進去，如今焦書音如愿以償地會有新的生活，不再被家庭所累，但是她卻覺得，也許她這輩子都走不出這個噩夢了。

    “可以把你的魔方送給我嗎？”焦書音如是問道。

    寒露歪著腦袋想了想，最后還是把魔方遞給了她，焦書音接過來，纖長的手指靈活地將寒露怎么都拼不好的六個面全部回歸原位，比尼熊正在朝著他們微笑，焦書音盯著魔方看了片刻，然后注視著寒露，輕聲說：“魔方的六個面都是固定的，就像是陰影在一直跟著你和我，寒露，希望我們都有跳出魔方的那一天。”

    寒露怔住，看著焦書音拿著魔方轉身離開，有夏風大力刮過，掀起她長長的裙擺，她搖曳在風中，不像是女人花，更像是一直吹不折的勁松，那么枯瘦，又那么頑強。

    “在想什么？”宜令走過來，問道。

    寒露側過頭，看他，眼里帶著淡淡的迷茫，“宜令，陰影這種東西，是不是真的會跟著人一輩子？”

    這么問的時候，寒露難得沒有表現出他的孩子氣，反而顯得有些滄桑和悲哀，宜令看著他翠綠色的眼眸，忽然一拍他的肩膀，道：“誰說陰影會一直跟著人的，你看，陰影隨時都會消失的。”

    寒露順著宜令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封容和林映空并肩站在一個小山坡上拿著幾份文件，似乎是談公事，談著談著，不知道封容說了什么，林映空笑瞇了眼，腳下的影子從地上像是紙片一樣立了起來，對著封容比了個愛心，然后又把封容的影子也“扯”了起來，像是木偶戲一樣在地上轉圈圈跳舞，封容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神色，但是片刻后變成了淺淺的笑容，他們的腳下都沒有陰影，只有兩個影子人在歡快地蹦跶……

    寒露看著看著，嘴角也漸漸帶上了笑容，他仰起頭，看向天穹，晴天時分萬里無云，七月流火，盛夏蟬鳴，凌霄花在風中搖擺，鮮艷的色彩裝點了美夢。

    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也正在開始。

    ——《跳出魔方》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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