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空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嚇。

    這個驚嚇一直維持到封容和他分開獨自去見了羅成，林映空自個兒跟幽魂似的飄到513連環案調查小組那邊去查看目前的情況，乘小呆跟見鬼——說起來助手先生的確是只鬼——似的看著有些魂不守舍的林映空，納悶地喊了一聲：“林助手？”

    林映空猛地回神，看向他，“呃，怎么了？”

    “好像應該是我問你吧……”乘小呆往他的左右前后看了看，結果什么都沒看到，更加納悶了，“部長呢？”

    林映空大驚——他把部長弄丟了？！

    結果等林映空也回頭環顧了一圈，才猛地想起部長大人說他要單獨去跟羅成談談了，而林映空自己本來是打算在外面等著的，但是因為祝孟天狄冰巧他們幾個在守著，封容就打發他來看看513連環案的進度了，林映空受到的驚嚇有點大，所以一時半會兒也忘記了反駁，就這么迷迷糊糊地跑過來了……

    林映空囧囧有神地道：“他審羅成呢。”

    乘小呆訝異地道：“那林助手你怎么來這邊了？”平時不都是和部長大人恨不得變成連體嬰兒的嗎？

    林映空才不會承認自己的失誤呢，只能高深莫測地轉移了話題：“小呆，顏米呢？”

    乘小呆果然被他的故弄玄虛轉移了注意力，壓低聲音道：“在休息室里，寒露陪著他玩游戲呢，保證不讓他離開我們視線范圍之內！”

    林映空點點頭，“做的不錯。”

    乘小呆咧嘴一笑，但是很快又變得有些糾結，“林助手，部長真的不追究研顏教授的那件事了？”真要追究的話……呃，在禁閉室里的旱魃先生肯定要急瘋了。

    林映空卻意味不明地道：“不用想太多，有些事情是追究不起來的。”

    乘小呆：“……？？？”為什么他連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乘小呆一臉茫然，林映空也沒打算解釋，保密是一回事，另一半原因就是解釋起來都很坑爹了——誰能想到總部外勤組對著顏米的身份使勁探究，但是實際上這丫的除了五歲之前經歷不明之外，五歲之后的生活都是被他們局長白叢丘監控著的啊！

    沒錯，根據顏米自己的敘述以及白叢丘掌握的情況來看，五歲的顏皓和顏米被他們父母不明原因地帶離了羅成身邊，在亡命天涯的追逐戰中，他們的父母因為顏皓的“搗亂”而意外車禍身亡，顏皓被羅成帶走，顏米則是被留在車禍現場，而和戮血盟對抗百年之久的白叢丘沒有把事情查到羅成身上，卻陰差陽錯得知出車禍的是戮血盟的秘密成員之二，是主持了多項實驗計劃的主創人員，大概也是因為身份重要才能勞駕羅成自己親自上陣去追，而被遺留在車禍現場的那個懵懂記事的五歲孩童則是那兩個秘密成員的孩子，至少DNA是能夠匹配得上的，不清楚其中內情的白叢丘只在被清理過的現場撿到顏米這個唯一的“線索”，他不清楚對方還有個雙胞胎兄弟，只是覺得他是個無辜的小孩，同時又是戮血盟的實驗品之一，說不定會有一天派得上用場，所以白叢丘就安排了所謂的“父母的朋友”去收養顏米，實際上那是靈安全局的編外秘密成員，而等到顏米再大一點，白叢丘就把比封容要早很多年進入靈執法部的九天宇安排去接近顏米了，雖然說后來做朋友的感情是真的，但是最開始九天宇接近顏米的動機卻的確是不純的。

    根據部長大人的說法，白叢丘似乎也并不清楚戮血盟幕后的真正主事人是誰，又是誰創建了這個邪惡的組織，但是能肯定的是戮血盟的主人絕對不是空有蠻力、在七年前被封容他們耗費二十條人命封印住的兇獸梼杌，而是連地位最高的那幾個人都查不出來的存在，所以白叢丘不得不謹而慎之，不放過任何一條線索，如果說以前讓九天宇接近顏米只是防止他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么在總部外勤組查出羅成這個人之后，白叢丘就把對顏米的監控提升了好幾個等級，以前就是變相保護，現在就開始擔心他會不會倒戈相向了，顏米本人知不知道這些事情不好說，不過要是他有任何往戮血盟那邊靠的舉動，白叢丘都會毫不猶豫地出手，要么順蔓摸瓜要么徹底抹殺，誰讓羅成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呆在顏米的附近，身邊還帶著顏米的雙胞胎兄弟呢，白叢丘覺得顏米的身份恐怕有些貓膩，因為顏米和鄂靜白走得近，故而白叢丘也叮囑了封容要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如果能夠趁這個機會引出更多的線索就再好不過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封容的確不打算追究顏米的過失和魯莽，也不能說是利用，但是至少現在他們還是要靠顏米來挖掘羅成身上的線索的。

    林映空聽了封容把這些事情大致講了一遍之后，內心都是一片“我勒了個去”的刷屏，他還以為顏米是個高冷冰山小白蓮呢，沒想到其實是朵黑蓮花啊，光是看他敢直接帶著刀子想去干掉他的親兄弟，就知道這廝絕對不是什么普通人了，虧林映空還以為鄂靜白找到了一個清高的大冰塊呢，實際上，呃，找的是一個變形金剛吧，關鍵時刻就變身的那種！

    既然已經來了，林映空就把513連環案的進度資料總體過了一遍，晉世鎧還被他們“扣押”在V6分部呢，總要給對方透露一些風聲避免對方炸毛，他們現在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給晉世鎧當保鏢，那就只能想辦法把他拖住了，萬一晉世鎧要走，他們的保鏢任務沒結束，跟著晉世鎧離開的時候恰好被羅成跑了，他們還就真的沒地兒哭去了。

    這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林映空還真的看出一些問題來了，昨天焦書音透露給給他們的漫展活動還真不是蓋的，不僅是抓到了羅成和顏皓，封容和林映空還見過疑似眾神聯盟高層人物的上神の社團團長丘纓——因為他對部長大人“一見鐘情”，所以林映空對他的印象十分深刻，深刻到恨不得讓他知道知道為什么花兒那樣紅——除開這些之外，眾神聯盟的活動對象、活動區域、活動內容也被他們掌握了一部分，到了后面的跟蹤環節，更是發現了眾神聯盟的好幾個據點，并且從那些據點里偷出了好些有用的資料，這些據點的具體位置和被宜令和寒露審訊出來的資料吻合，513連環案調查小組的組員們在跟蹤過程中還看到很多個連環失蹤案里的失蹤人員出現在那些據點附近，甚至還目睹了好幾個他們惡意發展成員的犯罪現場，可以說只要是現在封容和宗少賢下命令讓調查小組眾人圍捕抓人，他們也是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他們的犯罪的，只是問題在于，他們只找到了眾神聯盟的聚會據點，卻沒發現他們的大本營或者是訓練場地到底在哪里。

    這些問題都可以暫且按捺不說，現在林映空比較在意的一點是——他好像明白為什么羅成會在這個時候那么恰巧地找上顏米了。

    “小藍，小呆！”林映空冷不丁地喊了一聲乘小呆和丁有藍，他們在這個辦公室里協助513連環案調查小組整理資料，林映空喊得很急，他們聞聲就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小跑到林映空身邊。

    “林助手？”丁有藍的表情顯得疑惑。

    林映空把一沓明顯是拍照后打印出來的資料攤在他們面前，凝重著臉色道：“這些是從靜白和顏米他們找到的那個教堂的地下室里翻出來的東西，應該是他們搜集的神裔計劃的那些孩子的分析資料，他們有可能是通過這些資料來篩選這個人有沒有覺醒，或者是覺醒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樣的。”

    丁有藍點頭，“好像是太叔宇派人去監視那個教堂的時候看到有人進去了，等那些人走了，我們的人趁機進去找線索了。”

    “那你們看看……”林映空抽出其中一份只是記著編號的分析檔案，上面明顯有舊分析報告和新分析報告的對比，舊的那份可以追溯到二十三年前之久，可見神裔計劃雖然只執行了二十年，但是它從計劃實施到正式實施計劃是需要一個過程的，顯然在二十多年前神裔計劃的那些創始人就可以在做各種各樣的研究來實驗可行性，這份檔案是他們目前能夠找到的最為久遠的材料，說不定就是這個計劃的第一個受害者，樓林映空也是本著先研究最開始的那個便最能了解實施的實質這個方向去看資料的，但是沒想到一看就看出一個有些驚人的事實來了。

    丁有藍還是有些困惑，“這個分析報告有什么問……”話還沒說完，他的眼睛就猛地睜大了，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像是很突然地遭遇到了什么巨大驚嚇似的，整個人都已經傻掉了。

    這會兒輪到乘小呆茫然不解地看著明顯被嚇到的丁有藍和對情況似乎有所掌握的林映空了，“它有什么問題？”

    林映空皺了皺眉頭，“當然有問題，還是大問題。”

    乘小呆覺得自己今天的大腦完全跟不上其他人的節奏，“什么？”

    丁有藍愕然半天，終于把自己足以塞下雞蛋的嘴巴合攏了一些，但是臉上還是寫滿了驚駭和不安，“怎么可能……這兩份分析報告，和巧姐給顏教授做的身體情況分析太像了，尤其是新的這份，好多數據……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也就是說明，羅成之所以在這個時候找上顏米，顏米又主動插手進513連環案里來，是因為——顏米極有可能是神裔計劃里的第一個實驗成員！！！

    林映空和乘小呆、丁有藍那頭再一次受到了巨大的驚嚇，而封容和羅成這邊的會面……卻是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氣氛之中。

    依照總部外勤組對羅成這個人的了解來看，他從來都是個大忽悠，身手極好腦袋聰明就算了，偏偏還不干正事，那張嘴簡直能把最善良大方的人引入歧途，能把最堅定心性的人擺弄得搖擺不定，他似乎生來就是折騰這個世界并且樂此不彼的，如果人類有什么無法避開的大敵，大概羅成就算是其中的一個了，所以總部外勤組的組員們在他和部長大人見面之前都想象著那個場面該是怎么樣險象環生的氣氛，他們的部長大人又是怎么樣一次又一次避開羅成的語言陷阱，羅成又是怎么樣華麗麗地展示他的那些心理學戰術……可是真等到見了面，在外面緊緊盯著關押室、打算一有什么奇怪動靜就立刻沖進去的總部外勤組的組員們納悶地發現——他們親愛的部長和羅成那個大混蛋的再次會面……會不會顯得，呃，略平淡了呢？

    說起來，也不知道羅成是出于對靈執法部部長的挑釁，還是對封容這個人存在不知名的目的，所以他每次見到封容的時候都會出各種幺蛾子，話語之間盡是曖昧浮動的調戲，倒不是有什么見不得光的情愫藏在里面——有的話，林助手哪怕是違反紀律也得狠狠把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弄個半死不可了——只是羅成的言詞之間總是透露出一種很莫名的情緒，仿佛對封容無盡熟悉、總有一天他們會握手言和似的，毫無他們是敵人的自覺，每次一見面就是“好久不見”，動不動就是關心關切，仿佛他們的關系多么好似的，封容在鳴鏡度假區的那次狩獵事件中就已經隱約察覺到羅成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像是針對他但又似乎并不是想要他的命，后來細細琢磨，封容聚得大概是因為他身上有什么值得羅成圖謀的吧，只是又有些想不明白到底能夠圖謀些什么。

    自從上次羅成在M市“拜訪”過百里夢鄢留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話之后，封容卻能夠明確接收到羅成的暗示——他在對封容留言并且挑釁，甚至還能理解為一種變相的邀請，他似乎……在邀請封容終有一天成為他的一員。

    封容不知道羅成是從什么地方得到的信心，覺得作為靈執法部部長的人有一天會倒戈到堪稱血海深仇的戮血盟那邊去，但是他卻不敢輕易忽視羅成的這番信心——沒有任何人能輕易地對這個人放松警惕，不然等到他張開獠牙的時候，你已經躺進了野獸的嘴里，再也沒有逃脫的可能。

    是以封容對每一次和羅成的交鋒都嚴肅并且謹慎，這一次也不例外，但是在見過羅成之后，他的警惕又上升了二十個百分點，直覺都在跟他叫囂——眼前的這個羅成……和以往都不太一樣。

    這種不一樣并不是很明顯的，不是用肉眼能夠輕易察覺的，羅成還是那副笑瞇瞇又陽光大方的樣子，完全沒把自己被鎖在一個空屋子里的事實打擊到，看到封容進來的時候還是那么從容地打著招呼……可是他太從容了，從容到仿佛下一秒就會從這個屋子里逃開。

    封容不得不更加防備，但是他的面上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表現，很鎮定地坐了下來和羅成客套地寒暄了幾句，他們不像是審訊者和犯人，更像是在某個商業聚會上見面聊了幾句的商業伙伴，看似親密，實則充滿了試探和警惕。

    這樣隱晦的交鋒持續了不到三分鐘，羅成似乎就失去了興趣，身子往后一靠，有些百無聊賴地道：“暗部長是打算親自來審我嗎？這可不好玩，你這么傳統又正義，壞事都好像跟你沾不上邊，肯定不喜歡太暴力的手段……”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還是說，你打算為我打破這個慣例呢？”

    封容并不理會他這種似是而非的話語，只是盯著他，正色地問：“你對顏米做了什么？”

    羅成聞言，似乎很驚訝，他動了動手腕，掛在那里的鐐銬發出金屬的碰撞聲，“我都這樣了，還能對他做什么呢？”他似笑非笑地道，“暗部長不應該關心一下他有沒有對我做些什么嗎？”

    封容再一次無視了他的話，徑自道：“這么說來，顏米的事情跟你沒關系？”

    羅成擺弄著鐐銬的動作輕微地停頓了一下，“哪件事？如果你是問他為什么心情不好，這可就跟我沒關系了，我們聊天聊得不太愉快，但這也不是我的錯吧。”

    封容淡淡地道：“包括顏米心情不好去找顏皓的茬，也跟你沒關系？”

    羅成的目光一閃，嘴角的笑意都變得薄了一些，“他去找顏皓的麻煩？”

    封容點頭，狀似真的在追究這件事：“他這么做，難道不是因為你嗎？”

    羅成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意味不明地道：“小玉米真是太不乖了，怎么能隨便打傷自己的哥哥呢……”

    封容并不意外他像是神棍一樣從自己的言辭動作中猜出具體發生了什么事，只是從容地道：“歸根結底還是你的問題不是么，你不去找顏米，他就不會這么生氣了。”

    羅成卻笑了出來，“不不不，暗部長，就算我不去找他，他總有一天也會回來找我的，”他的嘴角彎彎，眼神卻幽深詭譎，如有鬼火憧憧在其中閃動，“除非他打算——這輩子都要孤獨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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