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容的眼神太深邃太復雜了，林映空看得心里一咯噔，忽然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聲音干澀地道：“什么……方式？”
“實驗室的實驗容易操縱，能夠控制變量，但是多數情況下并不能完全模擬自然環境，”封容的語氣很平靜，“相比起培養箱里總是失敗的實驗品，直接找一個自然狀態下的成品，才是最簡單的，不是嗎？”
林映空看著封容，忽然覺得心口發冷。
封容淡淡地道：“沒錯，他找到了我。”
林映空瞬間啞了聲。
都說父母的愛是最偉大的，那么能有多偉大呢？
古語都在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是不是父母就真的每一個都那么可憐又可愛呢？
很多人能給得出答案，如果給的是否定的答案，恐怕也會被世人用唾沫星子埋起來，用虎毒不食子之類的話來洗腦。
對于封容來說，“父母”這兩個字，一者代表了陌生，二者代表了恐懼。
——百里家族那個幾乎沒有見過面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的父親。
——是日夜謾罵中折磨了他十八年的母親。
封容的記憶里沒有父親的存在，對母親的最鮮明的回憶，則是她在肆意怒罵著的場景。
她說，你是個怪物，你害死了很多人，害死了我的爸媽。
她說，你是個惡魔，你害了我，還在纏著我，要拿走我的一切。
她說，你為什么不去死？
在封容的印象里，他就是一個災難的源泉。
他的出生帶來了洪水，卷走了無數人的性命。
他的出生讓外公外婆為了阻止洪水而力竭身亡，也破壞了他母親原本不算美滿但至少完整的家庭。
他的出生汲取了母親的養分，天資縱橫的母親變成了沒有靈力的廢人，斷絕了她去追求幸福的后路。
所以，封容的母親只能這樣滿懷怨憎地呆在那個快要傾塌的屋子里，精神慢慢萎靡，身體漸漸腐朽，將所有苦悶發泄給封容，尖叫怒罵，變成人人皆知的瘋婆子。
所以封容是自卑的，是怯懦的，他害怕和人親近，他沒有愛的能力，他覺得自己只要靠近一個人就會帶來災難。
他躲在陰影里，幼小的自己看著外面狹窄的天空，像是禁錮的牢籠；
他卑微地在百里夢鄢強撐著自尊，抓住那一星半點的善意當做是愛，卻又永遠不敢邁步，只能眼睜睜看著百里夢鄢失望地對他搖頭，把他推走。
他蜷縮在識海里，品味著林映空對他的愛意，笑著說謝謝你，然后試圖讓自己沉眠在黑暗里不再醒來。
——這是他的罪，他從一開始就背負著無數的人命、甚至是自己親人的幸福過活，那種罪孽早就已經寫進了他的骨子里，即使他救了無數的人，即使他扭轉了一場戰役，即使他是在做能讓靈異學界無數后代造福的事情，但是失去的生命終究不能再回來，他仍然背著沉重的十字架，繼續用他的殺道，救贖自己的殺孽，所以他沒有資格做一個幸福的人。
然而有一天，有人告訴他，不對，你錯了，你不是災難的源泉，是災難之神把這些災難強加在了你身上，讓你背了這些罪孽。
今年的封容二十九歲，而在二十九年前，羅成看著還在培養箱里遲遲不能出生的雙胞胎，確定他的實驗已經失敗，這兩個嬰兒都是殘次品。
羅成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知道自己走了彎路，所以他很快就更正了方向，準備找一個天然的、有著裸靈力者血統的孩子來做實驗。
裸靈力者這個族群出現了很多年，但是沒有人能摸得清他們出現的規律，他們之間相互吞噬，即使僥幸留下后代，但是后代之間也不會再出現返祖基因，裸靈力者的存在就仿佛是老天爺在丟彩頭，丟中了哪個就算是哪個。
那么一個家族里同時出現兩個裸靈力者的概率是多少呢？
基本上為零。
但是如果把封容的身份公布出去，那么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因為慢慢沒落的百里家族竟然同時出現了兩個裸靈力者，甚至兩個人還是屬性相克，不會兄弟殘殺！
世界上真的有這么巧合的事情么？當然沒有，出現一個是概率事件，出現兩個……那就只能是人為的了。
二十九年前，當時沒有靈安全局，封容的母親做著類似賞金獵人的活兒，邂逅百里家族的某個少爺，她愛上了他，春風一度之后懷了孕，可惜那位百里少爺家里已經有了嬌妻，自然是非常瀟灑地離開了她，甚至不知道封容的母親當時那么巧就懷上了。
懷春的少女總是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封容的母親是那么地深愛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所以未婚的她決定冒著大不諱將孩子生下來，然后帶著孩子去找她深愛的人，那時他們就會像是故事里說的那樣，從此幸福而美好。
可世界上的不幸總是比幸運要多得多了，封容的母親是很強大的異能力者，但是她出生自一個隱世家族，百里家族也是源遠流長，也許是歷史上兩個家族出現過什么偏差，封容的母親發現她的靈力竟然和腹內的胎兒相沖，不僅她開始慢慢虛弱，胎兒的生命力也在逐漸消失！
無論她是出自什么原因，但是她的確在極力挽回這個胎兒的生命，可是她耗盡全力也沒有辦法，更何況當時她的父母也不愿意她生下一個父不詳的野種。
在最絕望的時刻，出現的往往不是救贖的天使，而是引誘人墮落的惡魔。
羅成出現在了封容的母親面前，輕聲詢問她可愿付出代價，犧牲無數性命，換取胎兒的一線生機，從而得到一個強大得無與倫比的孩子。
封容的母親對他描述的未來無法抵御，迫不及待地抓住了這根有毒的蛛絲，爬上了惡魔等待獵物的大網。
——羅成給了她一管血，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那管血是屬于神子幻楓的，最精純的心頭血。
胎兒活了下來，也在那管血的改造下變成了水系裸靈力者，貪婪地吞噬著母親的靈力。
但是他的存在是逆天而為，所以在降生之際要遭受天譴的懲罰，能活下來了，天道才會認可他的存在，放他一條生路。
天譴越強，能力越強，更何況封容是“先天不足”的改造體。
所以羅成用可怕的禁術牽動的天機，增強了天譴，在封容的母親的配合下，然后又用無數條性命堆砌起來擋住了天譴，讓封容順利地活了下來。
可以說……封容的外公外婆，是被他們的女兒親手送葬的。
而羅成當然并不在意用了禁術的后果，反正最后這筆賬都記在了封容身上。
封容的母親本來只是想拿他作為尋回愛人的籌碼，可是沒想到不僅付出了自己的能力和家庭作為代價，甚至還造下一大筆殺孽，她開始懷疑當初的胎兒已經死去，惡魔在她的肚子里復生，引導著她做出弒親殺人的舉動，所以她怨恨，她詛咒，她將一切罪責推到了封容身上。
封容成為了日后終將大放光彩的異能力者。
封容被斬斷了能夠自由自在活在這個世間的退路。
封容沾著滿身鮮血麻木不仁地活著，哪怕榮耀加身，依舊無法為之驕傲。
戚烽緒當然不清楚其中發生了多少糾葛不清的黑暗與罪孽，他只知道羅成找到了一個孕婦，引誘她將一管屬于裸靈力者的血液打進了身體里，從母體內直接對胎兒進行自然環境下的改造和適應，然后通過引發和加強天譴，得到一個真正的裸靈力者。
羅成做了不止一次實驗，甚至可以說這才是眾神計劃的最初雛形，但是唯一成功的實驗品只有封容，而且是獨一無二的，無法復刻的，即使羅成后來又做了無數次實驗，可是這個世界上也沒有第二個靈執法部部長了。
至于為什么封容在出生之后的那二十多年里，一直沒有發現身邊有戮血盟的人的蹤跡，直到兩年前羅成才出現在他面前，這就不是戚烽緒能夠知道的內容了。
七月的夏天天氣炎熱，但是夜風習習，吹在人身上的時候，還會有幾分發冷的感覺。
封容將戚烽緒說的話填充進他的記憶和經歷里，逐一對林映空分析出來，好像這不是他的人生，只是他在看別人的人生，然后加以分析出來似的。
他是那么地平靜。
林映空卻聽得渾身發抖，最后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旁邊的墻壁上。
“羅成那個王八蛋，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林映空在房間里暴躁地轉了幾個圈，要是不知道羅成的行蹤，他真的要沖過去結結實實把他那個禍害人的腦袋達成碎片不可！
難怪同是裸靈力者，在封容和百里夢鄢之間，羅成總是更偏愛封容；
難怪從一開始第一次會面，羅成就對封容充滿了各種探究性的想法；
難怪羅成會說封容終有一天會加入他的陣營。
因為封容就等于是他改造的半個實驗品！！！
封容這個當事人反倒是有點無動于衷的意思，“也許這能證明戮血盟的確是跟神子幻楓有關系的，不然羅成不可能拿到幻楓的血來做實驗。”
林映空現在整個人都要氣炸了，壓根沒興趣思考這些高深的問題，直接拿出手機來想跟總辦外勤組的組員撥號——讓他們掘地三尺都要把羅成挖出來，挖不出他也要挖出顏皓來，弄死他！
封容皺眉，五指一張，林映空的手機立刻就飛到了他手里。
林映空炸了，“部長！”
封容定定地看著他。
林映空一愣，原本豎起來的毛發慢慢地垂了下去。
封容慢聲道：“我跟戚烽緒說過，無論我的過去是什么人，但是都不影響我是誰。”
林映空說：“可是羅成他太過分……”
“那就想辦法抓住他，”封容平淡地道，“你不能改變我的過去，但是你可以幫我報仇。”
林映空的眼睛亮了起來，“你說得對。”
見他終于肯冷靜了，封容便垂下眼簾，把手機遞還給他。
林映空拿過手機丟到床上，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用的力道很大，像是想勒斷他的脊背。
封容拍了拍他的后背，想讓他放松，但卻聽到林映空的聲音在說：
“部長，”他啞著聲音道：“我好想早點認識你。”
封容的手一頓，眼眶瞬間就熱了一片。
在最痛苦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期待過有人從天而降，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那時候他沒有等到。
但是現在也不算太晚。
同一家酒店。
南宮爵憂郁地坐在窗邊，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樓下酒店門前的空地。
魔伽意去處理劇組后續的麻煩，并沒有帶他去。
助理老金在旁邊收拾著東西，念叨著不知道這部戲能不能順利拍下去，拍不了的話，南宮爵就接不了別的通告，只能暫時回家吃自己了。
南宮爵對自己的前途是不是光明這點不感興趣，兀自發著呆。
就在老金念叨第十遍的時候，南宮爵終于看到魔伽意的車子駛過了酒店大門，繞去了背后的停車場，他立刻從窗戶上彈了下來，抓起帽子和眼鏡就沖出門。
老金大喊：“哎哎哎，你去哪兒呢？”
南宮爵頭也不回地道：“偶遇！”
老金犯了嘀咕——大半夜的，偶遇艷鬼么？
南宮爵當然不是去偶遇艷鬼，艷魔還差不多——他自然是想去找魔伽意的。
但是剛出門沒多久，他就在電梯附近撞到了一個人，對方摔在了地方，南宮爵趕緊去扶，結果卻發現這個人是龍七琪的助理——那個叫小馮的男人！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