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法杖在墨羽族少年的頭頂驟然定格,姬澄澈的手穩穩握住杖柄紋絲不動。
“唿——”激散的罡風吹起少年濃密的黑發,微露出后脖頸上一處殷紅色的刺青。
流風璇見姬澄澈屢次三番阻止自己擊殺墨羽族少年,眉宇一揚便欲發怒,待看清楚他后脖頸上的奇異刺青,禁不住低咦道:“黑巖花——你是云空氏的后裔?!”
原來云空氏在墨羽族中的地位,大致相當于流風氏之于雪羽族,稍有不同的是前者以男子為尊,而后者則是女子當家。
假如這少年果真是云空氏的后裔,那他在墨羽族中的身份想必不低,說不定是某位重要人物的嫡系子孫。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懸停在頭頂上方的法杖,仿佛沒有聽到流風璇說的話,緊閉嘴巴一語不發。
流風璇緩緩收起法杖,說道:“這小賤種既然是云空氏的后人,必定清楚圣隱之峰在哪里。”
她這話是對姬澄澈說的。
姬澄澈點點頭,說道:“小兄弟,我們從浮空島而來,是為了尋找兩位朋友,別無他意。如果你愿意引路前往圣隱之峰,那是再好不過。假如不愿意也沒有關系,盡可以隨時離開。”
那少年看到姬澄澈接連兩次從流風璇的法杖下救過自己,修為又是如此的驚世駭俗,不由得心里產生了一絲好感,臉色變得柔和了不少,但依舊不說話。
姬澄澈笑了笑道:“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的話,能否先幫我們離開山腹?”
少年沉默須臾,點下了頭向前行去。
這一次他果然沒有再使詐,姬澄澈和流風璇十分順利便走出了石穴。
從洞口出來,石山的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荒野,各種各樣的海底植物黑黝黝的在視野里極盡伸展,時不時有一群群鋪天蓋地的海魚穿梭游過。
姬澄澈望向墨羽族少年,問道:“我們要去尋找圣隱之峰,你獨自離開不會有危險吧?”
流風璇聽姬澄澈真要放走這少年,嘿然道:“放走了他,你知道圣隱之峰在哪里?”
姬澄澈剛要回答,就聽那少年忽然開口道:“我帶你們去。”
他伸出手指向東南方向,說道:“從這里穿越望野,再翻過兩座大山就是圣隱之峰。如果沒有人領路,很容易迷失在荒野里。我可以作你們的向導,但你要告訴我你們是如何來到這里的。”
流風璇聽出少年的言外之意,不屑道:“即使我告訴你進入海市蜃樓的路徑,你們也一樣沒有離開這里。不過,假如你能幫我找到她們,我倒可以考慮帶你離開。”
少年同樣報以輕蔑的眼神,毫不猶豫地搖頭道:“用不著!”
姬澄澈不想這兩人又鬧僵,打斷流風璇的話頭道:“好,我們就這么說定了。”
當下三人下了石山,朝望野中進發。
一進到望野里,姬澄澈立刻發覺這里顯得非常詭異,荒野中流動的海水就像狂暴的野馬四處奔騰卷蕩,將周圍的空間于無形中切割得支離破碎。人在其中游走,譬如行進在一座座變幻無常的迷宮里,前一刻還十分清晰的景物,下一個剎那便會莫名地崩塌消失。
大群大群各種各樣的海魚卻似有先天的本能,穿行于荒野之中,旁若無人地覓食。
荒野里生長的植物也是五花八門,迥然異于陸地上。色彩繽紛的珊瑚礁,細長如緞帶般密密麻麻飄浮在水中的海藻,枝椏橫生如酣臥在黑暗里的古木,大簇大簇像絨毯一樣鋪滿礁石表面的苔蘚,還有許多連姬澄澈、流風璇也叫不上名字的海花、海草、野果、奇石……
但危險也是無處不在,蜱虬、魔精鯊、海猿——黑暗里潛伏著不知多少嗜血如命的兇殘海獸,其中有不少道行甚或強過在石山山腹里所遇的那條黑鱗火蛟。
饒是有墨羽族少年的指引,姬澄澈和流風璇一路上仍是免不了遭遇到兇獸的襲擊。好在憑借兩人的修為,終歸有驚無險。
即便沒有海獸的侵襲,三人仍需時時刻刻全神戒備,以應付飄忽不定的兇猛渦流,那感覺就似艱難跋涉在沼澤與風暴里,稍不留神便會有滅頂之災,委實吃力之極。
姬澄澈一面前行一面運轉大同九訣,不停地吸納海中游離的天地元氣精華,小乾坤中罡氣鼓蕩真元滾滾,倒也并不覺得疲憊。
但看那墨羽族少年走在前頭,雖一聲不吭速度不減,可呼吸逐漸變得粗重,身手也遠不如開始時候那樣靈便敏捷,卻始終不肯叫苦停下。
姬澄澈不禁佩服這少年的硬氣,觸景生情想到小時候為了趕赴林隱之約,獨自一人攀登冰川的舊事,心底里升起一縷惺惺相惜之意。
他開口招呼道:“我有點兒餓了,咱們便在這兒歇上片刻。”
事實上以姬澄澈現下的修為餐風飲露汲取日月之精華,等閑三兩個月不吃不喝也毫無問題,他這樣說自是為了給那少年一個臺階下。
流風璇焉能猜不透姬澄澈的心思,想了想頷首道:“好,就歇上一炷香。”
姬澄澈微微一笑,從小瓷瓶里倒出一顆丹丸遞給墨羽族少年道:“吞下去。”
墨羽族少年警惕地盯著姬澄澈,并未伸手接過。
姬澄澈曉得他對自己心存敵意,生恐丹丸有毒,故意嘿笑聲道:“你猜的不錯,這確是顆毒藥。等到了圣隱之峰,我自會將解藥給你。”
墨羽族少年聞言咬咬牙,抓起姬澄澈手里的藥丸一口吞下。
丹丸入口即融,化作一股濃稠而清香的液汁順喉而下,少年的小腹頓感一陣暖融融的舒泰,絲絲縷縷的熱力迅速蔓延全身,體內的寒意與疲乏一掃而空,整個人的精神也為之振奮了許多。
他愕然望去,就看到姬澄澈五指戟張憑空虛攝,抓過來一條海魚。
那海魚活蹦亂跳,姬澄澈取出龍陽短劍熟練地洗剝起來,也不看那墨羽族少年,吩咐道:“去幫忙砍些柴禾來。”
墨羽族少年遲疑了下,還是依言拿出骨刀去砍柴禾。
他手腳利落不一刻便抱了一大捆柴禾回來。這些柴禾浸泡在海里潮濕異常,許多枝椏上面還長著苔蘚。
姬澄澈動作也不慢,將切成小塊的魚肉串到一根根小棒子上,然后架起了柴禾。
他稍作凝神,右手食指指尖倏地亮起一團銀紅色的火苗,“嗚”的聲將柴禾點燃。
墨羽族少年對姬澄澈層出不窮的手段早已見怪不怪,默不作聲相幫著他將架子上的魚肉烤熟。
姬澄澈拿起一串烤好的魚肉遞給流風璇,再分了一串給墨羽族少年。
魚肉的味道格外鮮美,盡管沒有添加任何佐料,但吃進嘴里依然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口福,即使像流風璇這樣對吃慣了山珍海味對美食非常挑剔的人,也忍不住贊了聲:“不錯。”
墨羽族少年意外地開腔道:“這是望野里特產的老饕魚。”
“老饕魚?”流風璇從未聽說過。
姬澄澈笑了笑解釋道:“這多半是墨羽族人的叫法。我從前在一部巫族古籍里看到過有關雪芝魚的記載,應該指的就是它。”
流風璇眼里露出一絲欣賞之色,說道:“你懂得果真不少。”
“我只是喜歡讀書而已。”
姬澄澈說著轉頭問墨羽族少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云空野。”興許覺得吃人嘴短,這回墨羽族少年并未抗拒,說出了自己的姓名。
“你為何會獨自一人在荒野里游蕩?”
“我娘親病了,大長老說只有海星花才能救她。”
“海星花,”流風璇動容道:“海市蜃樓中竟還有海星花?!”
云空野顯然對流風璇依舊懷有強烈敵意,權當做沒有聽見。
姬澄澈問道:“你娘親得的是什么病?”
云空野回答道:“也沒什么,就是尋常的絕陰癥。”
“絕陰癥?”姬澄澈怔了怔,看向流風璇,見她的表情似乎也是首次聽聞。
“就是吸食了太多海里的氤氳腐氣,淤積成病。”云空野見姬澄澈困惑不解,解釋說道:“從前有海星花時,只需服食上一片花瓣就能藥到病除。可惜如今海星花越來越少,已經很難找到。”
姬澄澈恍然大悟,安慰道:“你一定會找到海星花的。”
云空野感激地看了姬澄澈一眼,埋頭吃魚。
他吃了兩口突然停住,雙目炯炯放光抬頭注視道:“有動靜!”
其實無需云空野提醒,姬澄澈和流風璇業已察覺到附近的魚群猛然發生反常的騷動,驚慌失措地向外逃竄,一串串渾濁的水泡從海底巖石的縫隙里咕嘟咕嘟冒出來,就像一鍋燒沸的水。
“不好,快跑!”云空野臉色大變,丟下吃了一半的烤魚,站起身大叫道:“黑潮暴來了——”
“轟!”
他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完,海底遽然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恐怖轟鳴。
海床霍然開裂,黑色的狂潮自下而上噴涌出來,形成無數道鼓蕩狂瀾,足以摧毀沖垮天地間的一切。
“小心!”
姬澄澈眼疾手快,身形魚躍而出緊緊摟抱住云空野,猛感背后“砰”的爆響被巨浪打中,宛若一片枯葉隨波逐流往黑潮深處身不由己地飄蕩向不知何處……(83中文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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