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楚人都知道,在圣京城西北面靠近燒金山的一片翠竹環抱中,有座皇室林苑,項翼偶爾打獵歸來時也會將此地當做歇腳之所。
由于只是皇帝用來歇歇腳的,所以這座彰武宮的規模并不算大,平日負責留守的御林軍連帶宮中的太監和宮女加在一起也不過寥寥百余人。
彰武宮的太監首領趙安今年已經將近六十歲,即使在皇城里論資排輩也絕對可以擠進前十位。
但這些年他卻像是被發配一樣,被打發到了這座冷冷清清鳥不拉屎的彰武宮來。難得的是趙安毫無怨言,整天笑瞇瞇地背著手在林苑里巡視,替大楚皇帝看管照料好這里的花花草草。
然而幾乎沒有人曉得,這里其實是大楚開國皇帝未來的寢陵所在。而且,據說這地方很可能是鬼師親自為項翼挑選的。
只是今晚的彰武宮變得異乎尋常的緊張壓抑,虎賁督軍耿天不發一言便接管了林苑的防務,三千鐵騎層層疊疊將行宮重重圍住,還從京師調來兩營錦鳳衛負責空中巡邏,直接將此地的警戒提升到最高級別。
饒是如此彰武宮外已是車水馬龍來客絡繹不絕。
最早到的是項翼、虞妃兒、項玙一行,其中還有人抬著一具棺槨。
沒過多久,在京的二皇子項岳、三皇子項然便匆匆趕至,進了彰武宮后再也沒有出來。
緊跟著朝廷中的文武重臣一個個神色凝重來到彰武宮外,等候項翼的召見。
奇怪的是前前后后來了這么多人,偌大的彰武宮竟依然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出什么大事了?!”
望著彰武宮外黑壓壓一片肅立的那些大官,小太監趙禹暗暗猜想。
他亦步亦趨跟在趙安的身后,來到宮殿前的露臺上站定。
趙安掃了眼臺階下的群臣,尖著公鴨嗓子問道:“誰叫你們聚在宮外的?”
眾臣之中品階最高的禮部尚書常元亮越眾而出,說道:“勞煩趙公公通稟一聲,就說我等有要事求見陛下。”
這常元亮早在封魔戰役時就已追隨在霸圣項翼身邊,也算得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子,更因學識淵博文采斐然而領袖文壇,在士子心中擁有崇高聲望。
面對這樣一位大楚泰斗級的重臣,趙安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似笑非笑道:“陛下很忙,沒空召見各位大人,有什么事不妨待后天朝會時再說。”
跟在常元亮身后的禮部員外郎裴儉年輕氣盛,怒斥道:“你這沒卵子的老貨,也敢阻攔我等面君朝圣?”
趙安委實好涵養,竟咯咯一笑道:“咱家哪有這膽兒?不過是見諸位大人在外站得辛苦,才出來勸說幾句。你們要是喜歡,盡管在宮外站著,就算咱家多事了。”
他說完一甩袖子,帶著小太監趙禹便往里走。
“趙公公!”常元亮猛然振聲吼道:“皇后娘娘和錦源公主殿下可還安康?!”
趙安回過頭來,皮笑肉不笑道:“常大人,這話也是你該問么?咱家可不敢答。”
常元亮暗吃一驚,意識到很有可能事態比自己所知的還要嚴重。
他點點頭,撩起袍服下擺緩緩跪倒在彰武宮外。
身后數以百計的朝廷官員見此情景,紛紛下跪蔚為壯觀。
趙安嘆了口氣道:“常大人,你年歲不小,何苦呢?”
常元亮上身筆直望向宮闕,朗聲道:“陛下待我恩重如山無以為報,唯舍一身皮囊而已!”
趙安撇撇嘴舉步走入彰武宮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大人們愛跪不跪,各位勞苦功高,可不得找點兒事做做么。”
趙禹跟在趙安身旁已有五六個年頭,因為乖巧機靈,被趙大公公收做了干兒子,當下仗著膽子問道:“義父,他們果真會在宮外跪一宿么?”
趙安不以為然道:“誰知道?不過我大楚國的諸位大人個個都是赤膽忠心。小禹子,你瞧著吧,陛下呆會兒就會趕人。”
“可是義父,您沒得到陛下的旨意就出來轟那些位大人,會不會惹陛下不高興?”
趙安呵呵笑道:“我若當做沒事人兒才會真的惹陛下不高興。小禹子,這宮里的學問啊深得很,你慢慢地學著吧。”
趙禹畢恭畢敬道:“是,多謝義父栽培!”
趙安頷首道:“看在你聽話乖巧的份兒上,咱家給你安排一樁好差事。辦好嘍,你就能青云直上一飛沖天。要是辦砸了,別說你小命不保,連咱家也要受牽連。”
趙禹又是興奮又是忐忑道:“我怕自己笨手笨腳,會辜負義父的厚望。”
趙安嘿了聲,手指前方的一座宮殿道:“今晚菡光軒就交給你了。”
趙禹聞言不由大感失望,臉上不禁流露了出來。
他的這點小心思如何瞞得過趙安的眼睛?趙安鼻子里低低哼了聲道:“我倒想將你安排到皇后娘娘的跟前伺候,可你敢么?要知道,今晚陛下是鐵定守在娘娘的榻前,不怕死的我便讓你去。”
趙禹打了個寒戰忙應聲道:“我全聽義父的安排!”
趙安滿意地點點頭道:“小禹子,別以為菡光軒里的那一位無足輕重,又不是皇子公主?嘿嘿,告訴你——他的分量比剛剛趕來的那兩位皇子還要重,我朝也只有四皇子殿下堪可相仿。”
“那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趙安突然停步,壓低聲音陰沉道:“不該問的不要問,你若敢胡說八道,我絕不讓你活到明天天亮!”
趙禹聳然動容,疊聲道:“小禹子不敢!”
“聽好了,”趙安低聲說道:“進了菡光軒,什么也不要問,一個字也不要往外多嘴。用心看著,仔細伺候著,我保你平安富貴。”
趙禹頭也不敢抬將趙安的話一字字記下,心里越來越訝異,趙安一向風輕云淡穩如太岳,卻在說到這個年輕人時談虎色變,還一方常態反復叮囑自己,這是為何?
只是趙禹不敢再多問多說,站在菡光軒前躬身目送趙安離去。
趙安打發了趙禹,徑自來到了懷瑾殿外,朝著殿中深深彎腰一拜道:“老奴趙安求見!”
殿內沒有人回應,趙安在門外等了一小會兒,便推門而入。
只見偌大的懷瑾殿中,唯有大楚武王祁龍象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喝茶。
趙安怔了怔,就見祁龍象用目光朝后殿瞥了眼,悄悄向他示意。
趙安頷首表示感謝,躡手躡腳走到項翼平日里常坐的那把黃芽雕龍椅的下首,低眉順眼束手侍立。
不多時,在外安排今夜宮禁的虎賁督軍耿天也走了進來。
他雖貴為八大督軍之一,但在這座懷瑾殿里也只能按刀默立,如同一尊鐵打銅澆的戰神雕像。
當下三個身份迥異的人或站或坐各懷心思,默然無語地守候在殿中。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項翼才和一位青衣老者從后殿里出來。
這青衣老者容貌丑陋,偏卻仙風道骨袖袂飄飄,背負一支七尺長的振國定邦之寶《運籌社稷圖》卷軸,正是與武王祁龍象并著于世的文王范儉。
項翼一言不發地在黃芽雕龍椅中落座,冷冷看著耿天問道:“找到幾個?”
“末將無能,只搜到二十六具尸首,無一活口。”耿天俯身稟報道:“樊督軍已率人封山,哪怕一只蚊蠅也休想溜走!”
“無一活口……不錯,總算沒讓我失望,至少還有二十多號人愿意陪著他一塊兒去死!”項翼冷然一笑道:“我不如他啊,這才多一會兒各種謠言已經傳得滿天飛,大半個圣京城的文武官員都跑到彰武宮來看朕的熱鬧了吧?”
趙安輕聲稟報道:“老奴方才出去看過,彰武宮外約莫聚集了三百多位大人。老奴勸他們散去,反被禮部員外郎裴儉裴大人臭罵了一通。”
“耿天!”項翼的臉上波瀾不驚,低聲喝道。
“末將在!”耿天心頭一驚,上前領命。
項翼剛要下令,范儉急忙搶先道:“陛下,裴儉此人精明能干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才,只是口無遮攔常得罪人……”
“精明能干?”項翼嗤之以鼻道:“這種跳出來被人當槍使的蠢貨也配叫俊才?摘了他的官帽,發配青塘勞役三年!”
“遵旨!”耿天轉身出門。
“等等,”項翼叫住耿天,想了想吩咐道:“常元亮是不是也來了?給他一點兒顏面,下道旨意讓他回家歇著。至于其他人——統統給我轟走!”
“遵旨!”耿天朗聲應諾,闊步離殿而去。
項翼站起身在殿中緩緩踱步,祁龍象、范儉和趙安各自低頭看著地面保持靜默。
“有勞范先生的杏林妙手,皇后的傷勢已有起色。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想看到天亮后圣京城翻了天。”
他望著頭頂上方精美繁復的藻井,漠然道:“今晚先抄了那畜生的王府!”
“陛下!”祁龍象和范儉對視一眼,兩人齊齊跪地說道:“請三思而后行!”
項翼在兩人面前站定,問道:“怎么,你們兩個還要為那個畜生說話?”
范儉深深埋首叩拜道:“陛下,百姓中一直有個說法,家丑不可外揚,況且是帝王家?此事若是傳開,怕會成為中土笑談吶!”
項翼陰沉著臉默不作聲地看著范儉,山雨欲來風滿樓,誰人又能從一代帝王的臉上看出他的心思?
范儉不愧策謀深長,堪稱大楚王朝第一毒士,嗓音低沉斬釘截鐵道:“為大楚千秋社稷謀,臣有一李代桃僵之計!”(83中文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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