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第一次同我講他遇到我之前的事。
我第一見到他時,寒冬臘月,冰天雪地,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他卻一身單衣,獨坐樹下,恍然間給人遺世獨立的感覺。
他身上的衣服很臟,臟的讓我不想靠近他,但他神情是坦然的,眸子里雖有疏離與孤寂,卻閃耀傲然之氣。
我從沒在任何乞丐的眼中看到過那種光芒,鬼使神差將自己的狐裘送給他,也不嫌臟了。
那時候我覺得他的眼神有故事,他身上有讓我著迷的過去。
但撿到他后,他卻只字不提“曾經”,那些“曾經”,像是洪水猛獸,只要我好奇詢問,他就會沖我擺臉色。
他那時脾氣臭,動不動就生氣,本來就不喜歡說話,生氣后能一兩天不理你。
所以,后來我也不再戳他逆鱗,把好奇的小苗一冒頭就掐掉。
他今日突然提起“曾經”,讓我有些訝異。
我有猜想過他身世不簡單,也猜想過他兒時的有過悲慘的經歷,但當他說出沒有人關心疼愛過他時,他的眼神,除了冰冷還有無措,是那種無依無靠茫然的無措。
無論他變得多無情多可怕,即使他將兒時的經歷當做一種磨礪,即使現在的他一呼百應,他是忘不了小時候的遭遇的。
他說的“陰謀”是什么樣的?為什么他必須做到,讓所有想害他的的人比他先死,才能活下來?十年前,他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那個年紀,甚至往前,應是不諳世事天真無邪的時候。他以前生活的地方,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嗎?
他的手有些冰,我兩只手幫他搓了搓,對他柔和一笑:“放心,以后我會一直陪著你!
他輕輕答:“好。等這些事過去,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半步。”
我以為他會告訴我他和裘一諾是什么關系,但沒有,他止了話題,安安靜靜望著我,眼神里夾雜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感情。
我們沉默對望,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了,他卻又道:“汐兒,你這輩子最想要得到什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何有此一問,但沒細思,只按著他的話頭考慮了下自己這輩子想要得到什么。
權力?地位?金錢?名譽?美人——醋缸在此,這個排除,不敢想——
想來想去,也沒尋到我這輩子最大的癖好,好像我什么都不喜歡,但有了我也不會排斥,貌似所有的一切對我來講都可有可無。
我茫然看向他,笑道:“我最想得到的早已得到,不再做其他奢望!
他狹長的眸子微微一定,問:“是什么?”
我招招手,讓他低下頭,我要說悄悄話。
他順從的把耳朵靠近我,我溫聲道:“我想要的,思來想去也就一個你呀!
他白皙的耳朵,自耳垂紅到耳尖,大有突破耳廓直沖云天之勢。
但這人卻抬起頭,語氣平平應了一句:“好巧,我也是!
我好笑的摸摸他的發,原來這人也是會害羞的啊。
裘一諾突然陷入昏迷,是因為他身體太虛弱。多年被蠱蟲啃噬,本也沒兩天活頭了,又吞了毒藥,身體更虛。
我來此處看他,本就是想讓他不但身體受折磨,靈魂也要被折磨,除此外也想看看他的下場。
好在那毒也能幫他吊命,讓他七七四十九死,那他便不會早死一個時辰,身體與靈魂的雙重折磨,他還是能受得住的。
我和褚青能留在石頭城的時間不多,后續事情都交給小乞丐了,一殿審問還沒問完,下面還有九個閻王折磨他呢,給他擺了如此大的排場,不讓他好好“享受享受”豈是不值?
我原本還想和小乞丐膩歪一會兒,金胖子卻突然發出警示,我閉目同金胖子共識,發現亓官夢雅正在做噩夢。
她面色痛苦不堪,像是想要掙扎醒來,卻因為藥效越睡越沉,被無盡的恐懼吞沒,臉如菜色,汗如豆大。
我怕她那邊出問題,讓褚青帶我回去。
回到據點臥房,金胖子“嗖”的鉆回我懷里,一臉討好的看向我,好像在說:“我表現好不好?有什么獎勵木有?”
我白它一眼,道:“明日放你出門。”
金胖子歡呼雀躍又竄了出去,在空中跳了個丑不拉幾的舞,實在慘不忍睹,我選擇去看床上被夢魘攝住的美人。
亓官夢雅嘴巴大張,像是被人扼住脖子喘不上氣,她滿臉都是淚水和汗水,渾身不住顫抖,。
我上床將自己偽裝成剛醒的模樣,解了她的迷藥,將她晃醒。
她突然瞪大眼睛尖叫出聲,猛然坐起身,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她略卷曲的發被汗水黏在臉上,有些狼狽。
我一只手取出絲帕,幫她擦掉眼淚和汗水,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摩挲著她腕上突出的骨結,輕聲叫著她的名字,讓她慢慢回神。
她握緊我的手,意識到自己是剛剛做了噩夢,才慢慢緩了過來。
她喘勻氣息,聲音還是有些顫抖:“汐兒,我剛剛夢到我的孩子了。他小小的身子,渾身是血,血一滴一滴從他身上滴在地上,把地全都染紅。他拉著我的衣角,問我為什么拋棄他,為什么不要他,為什么讓他死去,為什么讓他痛苦。他還說他好想我,他舍不得我,他要我去地下陪他。然后,他就用他還沒成型的手掐住我的脖子,一直大聲叫我“娘親,我死的好冤”……”
她說不下去了,又掉了幾滴眼淚。
我忙取了帕子繼續幫她擦淚,彼岸擦邊拍著她的背,安撫道:“都是夢,別怕。”
她的手將我的手緊緊握住,力氣大的驚人,好像我就是一只救命稻草,若不握緊我,她就會溺水。
她聲音嘶。骸跋珒海阏f,是不是那個孩子在給我托夢?他是不是怪我沒保護好他?他是不是怪我只顧兒女情長,不給他報仇?”
我輕輕搖頭,用盡量溫柔的語氣安慰她:“不是,他不會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害他的是你父王那些人,他若想尋仇也是去找他們。再者說,人死后也就只剩一抔黃土,他這一世無功無過,靈魂應該早就入了輪回,也許他已經尋到新娘親了。夢雅,這只是一場噩夢,不要當真!
亓官夢雅慘白的臉色稍微有了一些血色,卻依舊睜大眼睛有些驚懼又茫然不知所措。
我下床幫她點了安神的熏香,然后同她講了些我這些年遇到的一些趣事。
等我口干舌燥時,她才再次睡著。
第二日一早,雞還未啼鳴,我被亓官夢雅從夢中驚醒。
我做的是美夢,她做的是噩夢。
她再次陷入夢魘,手舞足蹈怕打著四周,我就是那個不幸被波及的人。
我無奈再次想將她從夢中叫醒,可我無論如何都叫不醒她。
我心中一驚,怎么會這樣?她就像沉浸在自己夢中一般,對身邊的一切都無視。
我早年聽說過一種奇毒,能讓人醉生夢死睡死過去,也就是在美夢中死去。
這種死法應該是最美妙的死法,能在夢中得到一生無法得到的東西,在夢中逍遙自在,快快樂樂,無憂無慮。
直到死亡,唇角也是帶著笑意。
這種毒的特征就是無法被人叫醒。
但亓官夢雅現在卻一直在無休無止的做著噩夢,在夢中折磨著自己。
我執起亓官夢雅的手腕,三指按在她比常人快很多的脈搏上。
我細細給她診脈,發現有股寒毒正在侵蝕她的脾肺。
我沒敢猶豫,迅速取出銀針,在火上消毒后,刺在她幾處大穴,一炷香的時間,我拔掉銀針,亓官夢雅嘔出一口黑血。
我再次幫她診脈,發現寒毒已經清除一部分,但她身體內還殘存余毒,需要用內服草藥化除了。
我推她兩下,想要喚醒她,卻聽到門外有人敲門。
我迅速躺下閉上眼睛,我不知道亓官夢雅是什么時候中的毒,也不知道是何人下毒,敵人在暗我們在明,若他們知道亓官夢雅的毒被我解掉了,他們定然還要朝她下手。
來人見沒人回應他,他鬼鬼祟祟推門進來,動作很輕的開門又關門,然后走到我們床邊,摸索了一會兒,才放輕腳步退了出去。
因為那人離我太近,我沒敢睜開眼睛,只在他離開時微微瞇著眼虛虛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
男人很高,身材健壯,有些虎背熊腰的感覺,但他腳步虛浮,明顯沒有武功。
亓官嶸正來西字盟帶來的,要么武藝高強,要么十分重要缺他不可,那這男人應該是“缺他不可”這一類了。
亓官夢雅中毒和他有關系嗎?他剛剛來我們臥房要找什么?
我一時間迷惑不已。
我豎著耳朵聽到門外跫音漸遠,才驀然坐起身子,神情復雜的將亓官夢雅叫醒。
亓官夢雅醒來,眼神過了一會兒才聚焦,然后她抱怨的問:“怎么這么早叫醒我?”
我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她腦門:“記不記得做惡夢了?”
她“。俊绷艘宦,十分迷茫道:“我不是一睡到天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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