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五年夜
蘇偉躺在地上,透著重重黑暗看著模糊不清的**棚,濕熱的空氣像是一張鋪開的棉被將人從頭到尾包在里面。
木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蘇偉下意識地扁扁嘴。
四阿哥走到蘇偉腳邊,踢了踢他的小腿,“也不說多鋪張席子,這樣睡,受寒了怎么辦?”
蘇偉翻了個身,把頭半埋在枕頭里,甕聲甕氣地道,“不會的,褥子很厚呢……”
四阿哥嘆了口氣,沒有說話。蘇偉等了半天都不見回應,忍不住轉頭去看,結果正好撞上一只半空飛來的枕頭。
四阿哥脫了鞋子,把枕頭跟蘇偉的放在一起,俯身躺下。
“主子,”蘇偉翻過身,“你不能睡在地下!”
“你能睡我為什么不能睡?”四阿哥瞪了蘇偉一眼,伸手搶了半張被子過來蓋好。
蘇偉愣愣地躺了一會兒,伸手去推推四阿哥,被四阿哥一巴掌打開,“別鬧,爺明天還要上朝呢。”
蘇偉扁扁嘴,“那去床上睡。”
“不去,熱!”四阿哥閉上眼睛,干凈利落地回了一句。
蘇偉悶了半天,氣呼呼地瞪了蹬腿,“我明天讓他們把缸抬回來還不行嗎?你就欺負我耳根子軟!我還不是怕被人抓把柄,本來這次我就夠倒霉的了!你不去床上睡,回頭著涼了,整個院子的奴才都要倒霉了,我不想做罪魁禍首,會缺德的,我最近都——”
“噓,”四阿哥突然出聲,蘇偉的嘮叨戛然而止,“你過來**兒,”四阿哥壓低著聲音道。
蘇偉下意識地以為門外有人,立刻縮著脖子湊到四阿哥枕頭上,“主子,我——唔!”在嘴被堵上的那一刻,蘇偉下定決心,以后再也不輕易地相信這個世界了……
七月末,剛寂靜不久的皇宮又傳來悲訊,宜妃的小兒子十一阿哥胤滋突發高熱,于二十五日晚殤。
隔天,幾位阿哥福晉同往翊坤宮幫忙料理喪儀,惠妃、榮妃、德妃亦在宮中陪同。
皇上滿心哀戚,宜妃一病不起,幾位福晉忙前忙后地料理瑣事,直到傍晚才得以休息。
回正三所的路上,四福晉的臉色很是不好。
詩瑤擔心地看看靠在轎輦背上的主子,轉頭吩咐奴才道,“都小心著**兒,天黑了,別滑了腳!”
“是,”抬腳的太監們應著,腳前腳后地走到了鐘粹宮西路。
夜晚的鐘粹宮沒有一絲燈火,自從溫僖貴妃、平妃先后去世,更有桃兒上吊自盡后,鐘粹宮就整個空了下來,寂靜的庭院在悶熱的夏夜中透著****寒意,讓過往的人禁不住地想加快腳步。
詩瑤往高墻中露出的房檐看了看,那猙獰的影子似乎隨時要冒出些魑魅魍魎來,“快**兒走,快**兒走,”詩瑤回身吩咐道。
四福晉被加速的轎輦晃得頭痛,皺著眉睜開眼道,“干什么呢?這急慌慌的。”
詩瑤抿了抿嘴唇,“福晉,奴婢覺得,這里——。”
“啊!”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四福晉的轎輦被嚇得左晃右晃,所有人都順著叫聲來源看向鐘粹宮的上空,黑暗中一個長裙長發的人影飄在院中的樹梢上。
正三所
蘇偉正趴在自己的床頭,往瓷缸中堆砌的冰塊兒上放切好的西瓜。
“蘇公公,蘇公公!”王朝傾推門而入,“您快去看看吧,有小太監來報說,福晉暈倒在鐘粹宮旁的石道上了!”
蘇偉跟著四阿哥出了阿哥所時,鐘粹宮旁已經燈火通明了,近處值守的太監、侍衛都趕到了現場,大家三五一群地議論紛紛。四福晉坐在轎攆上,臉色慘白,似乎剛清醒過來。
“怎么回事?”四阿哥皺著眉上前。
“爺,”福晉叫著四阿哥,一向端莊的臉龐難得地露出柔弱怯懼的神色。
四阿哥走到轎攆旁,握住福晉的手,“別害怕,我在這兒。”
福晉緊緊抓著四阿哥的手,惶恐無助地**著頭。
蘇偉在一旁看著,咬了咬嘴唇別開頭,對跟來的小太監吩咐道,“快去給福晉宣太醫。”
四阿哥看了蘇偉一眼,不動神色地站直身體,巡邏的侍衛長上前行禮道,“四阿哥,我等是聽見尖叫聲趕過來的,具福晉的隨從說是,是鐘粹宮鬧鬼。”
“胡說八道!”四阿哥雙眼一冷,“一定是這幫奴才做事不經心,嚇到了福晉,還敢推托到鬼魂身上!回頭一人賞二十板子,看還有沒有人見鬼了。”
眾奴才你看我、我看你,紛紛跪下請罪,蘇偉環視一周,見尾隨福晉的奴才無一不是面色慘白、驚魂未定的模樣,看來這回的事兒還有得掰扯。
四福晉被抬回正三所,正趕上太醫也到了門口,四阿哥陪著福晉進了臥房問診。
蘇偉轉身回了前院,監督行刑。福晉的大宮女詩瑤一直陪在福晉身邊,特免去責罰。其余的無論太監、宮女都挨了板子。不過,這些奴才遇事兒只顧自己,把主子扔在原地不管,也著實該受**兒教訓。
蘇偉聽受刑的小太監說了事情的始末,轉頭讓張起麟去庫房拿了傷藥給他們抹,院子里一片□□聲時,中庭傳來消息,福晉有喜了。
即便四阿哥當晚極力掩飾事情真相,四福晉在鐘粹宮路旁撞鬼,差**動了胎氣的消息還是瞬間就傳遍了皇宮。宮里的主子紛紛派人來問候,皆被福晉以奴才疏忽瀆職的緣由敷衍。但是,架不住人們煽風**火的心態,鐘粹宮鬧鬼的傳言愈演愈烈。
惠妃命寶華殿連夜做道場,還請大師在鐘粹宮超度念經,以圖安穩人心。但沒出幾天,又有景陽宮太監被鬼影嚇暈的事故傳了出來。
長春宮
庶妃劉氏挺著五個月身孕的肚子,由宮女扶著邁出房門,正碰上浣月提著水桶走過。
“劉小主吉祥,”浣月向劉氏一躬身。
“站住!”劉氏叫住要走的浣月,“你也是進宮多年的大宮女,連行個禮都不會嗎?見到主子就微微一彎膝蓋?”
浣月抿了抿唇,將水桶放下,向劉氏深深一揖,“奴婢疏忽,請小主恕罪。”
劉氏撇了她一眼,也沒叫起,轉身坐在了廊下,“你這拎的什么啊?”
浣月看了看水桶,低頭應道,“宮內近來不安穩,鐘粹宮又有鬧鬼傳聞,奴婢去寶華殿求了凈水回來,撣一撣門庭求個心安。”
劉氏秀眉一豎,揚聲道“惠妃娘娘都說了,鐘粹宮鬧鬼純屬謠言,宮內再有偏聽偏信者一概杖責不赦,你這大動干戈地求凈水,是沒把惠妃娘娘放在眼里吧?”
“奴婢不敢,”浣月雙膝跪地,“奴婢只想給主子求個吉利,絕沒有他圖,求小主恕罪。”
劉氏冷哼一聲,“這罪我可恕不了,來人啊,把浣月綁去延禧宮,交給惠妃娘娘發落。”
“住手!”佟佳氏匆匆而來,“浣月是我的宮女,她犯了錯,我自會管教,輪不到你來插手!”
“你!”劉氏面有慍色,喘了口氣道,“我自然不敢插手管教姐姐的宮女,但惠妃娘娘總有資格吧。還是姐姐仗著身份高貴,連后宮之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佟佳氏轉頭看著劉氏,“請妹妹注意自己的用詞,這后宮之主,可不是誰都當得起的。”
正三所
福晉有孕可是大事兒,德妃娘娘一天三遍的派人來問,太醫日日入宮請平安脈。如今孩子還沒落地,宮內的賞賜已經是一茬接著一茬,連太后都請了送子觀音來。整個中庭熱鬧異常,李格格常抱著孩子坐在廊下,宋格格是整天不出門。
蘇偉倒是一如往常的過活,只是偶爾有**兒發愣。
四阿哥最近很忙,總往宮外跑,似乎是皇上派了什么任務給他,還不許蘇偉跟著,蘇偉就天天坐在屋里發呆。
詩玥小姑娘也好久不來找蘇偉了,自鐘粹宮撞鬼那天后,詩瑤大病了一場,詩玥被派到了福晉跟前貼身伺候,常常忙得不見人影。
延禧宮
惠妃靠在榻子上,銀柳蘸著薄荷腦油給惠妃揉著太陽穴。
近來宮中接二連三的出事兒,自盡鬧鬼的烏煙瘴氣,不知是從哪里開始,漸有惠妃擔不起后宮重任的流言暗暗傳出。甚至有人將十一阿哥夭亡歸咎與此,說是后宮無主,鎮不住覬覦帝王之氣的魑魅魍魎。痛失愛子的宜妃,看惠妃的眼神是愈加冰冷了。
惠妃想下鐵手大力壓制,卻無奈防人之口甚于防川。
“娘娘,娘娘,”小宮女匆匆而入。
惠妃皺著眉睜開眼道,“什么事兒,這么慌里慌張的?”
小宮女俯身一揖道,“長春宮佟佳氏、劉氏兩位小主鬧到門口了。”
惠妃厭惡地閉上眼睛,“本宮瑣事纏身,哪有時間理會她們,由她們鬧去吧!”
“可,可,”小宮女支吾了幾句,被銀柳由后一瞪,“有什么話快說,沒見娘娘頭風犯了嗎?”
“是,”小宮女又一俯身,“劉小主說浣月姑姑無視娘娘的吩咐,聽信鬧鬼傳言,還張揚地求神問卜。佟佳氏小主不予責罰,還對娘娘出言不遜,說,說娘娘不配為后宮之主。”
“混賬!”惠妃一手掃落炕桌上的茶碗。
“娘娘息怒,”小宮女連忙跪下,“佟佳氏小主說劉小主仗著有孕——”
“行啦!”惠妃斥聲制止小宮女的話,伸手揉揉抽痛的眉心,“本宮配不配還輪不上一個庶妃說話,銀柳!”
“奴婢在,”銀柳俯身聽令。
“傳令六宮,佟佳氏以下犯上,本宮罰她在坤寧宮門前誦讀佛經,為大行皇后祈福,令六宮嬪妃前往聆聽祝禱,缺席者按大不敬治罪!宮女浣月無視宮規,冒犯主子,杖責三十!”
“是,”銀柳領命而下,惠妃深深地呼出口氣,閉上雙眼。
后宮風波漸起,阿哥所內還未聞訊。
蘇偉坐在廊下晃蕩著雙腿發呆,卻見出宮的四阿哥滿面笑意地邁進大門,沖他揚聲道,“快去收拾收拾,跟爺出宮!”
蘇偉愣愣地眨眨眼睛,換了衣服跟四阿哥一行人乘上了出宮的馬車。
馬車出了皇城一路北行,進了鑲黃旗屬地,眼看到了城墻根兒時,才在一座高門大院前停了下來。
蘇偉下了馬車,仰頭看著比四周尋常民宅高出不少的大門,灰瓦泥墻的院落沒有太顯赫,卻也算是莊重。
蘇偉左右瞅瞅,又看看四阿哥,不太明白為什么帶他來這兒。四阿哥卻只是笑笑,仰首往門里走,一派賣關子大成功的得意感。
蘇偉撇撇嘴跟著四阿哥走上臺階,進了那扇紅墻立柱的大門,卻在抬頭看到正殿檐廊的的一剎那,與上輩子的某**記憶起了共鳴,這里是雍和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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