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
四月,溫憲公主府,內(nèi)院影壁后,一樹的梨花開得正盛,清晨還襯著未干的露水,一陣清風(fēng)后,落了滿地的初雪。碧綠色長裙的侍女們魚貫而入,靜靜候在臺階下。
屋內(nèi),溫憲公主貼身侍女寶笙卷起紗簾,床帳內(nèi)的人影動了動,突然咳了起來。
“公主,”寶笙驚了一瞬,慌忙到屜子里取出只朱紅色的瓷瓶,倒出顆丸藥喂溫憲公主吃下。
“公主,再宣太醫(yī)來看看吧,”寶笙輕輕順撫著溫憲公主的背。
“不用了,”溫憲搖搖頭,“太醫(yī)總是那幾句話,開的藥又苦又澀,我實在吃不下。還是這劉大夫的丸藥好用,吃下一顆就不咳了。”
寶笙聞言抿了抿唇,壓低聲音道,“那,叫額駙來看看吧,公主好久沒正經(jīng)見一見額駙了,每次都是匆匆來問個安就走了!
溫憲垂下頭,摸了摸自己日漸干枯的臉頰,聲音略帶沙啞,“不用了,我這個樣子,平白地讓額駙擔(dān)心!
四爺府
蘇偉叼著草棍兒在東路排房中溜達(dá),路過的仆役們一個個縮著脖子朝蘇公公行禮。
四阿哥遷府后,東路的排房住的都是府內(nèi)伺候的仆役。頭排房里住的是王欽、蕭二格等一干內(nèi)監(jiān),具是正三所出來的老人兒;二排房里住的是老格部下的滿軍旗包衣;三排房里住的是馬廉部下的漢軍旗包衣;四排房里住的是五格領(lǐng)下的內(nèi)務(wù)府包衣;五排房住的是貝勒府的家生奴才和李格格的娘家親戚。
可以說,自打貝勒府大門洞開,府內(nèi)仆役間就有了分門別派。好在仰賴著蘇偉、張保將一干內(nèi)監(jiān)插到了府內(nèi)各處,各種插科打諢,外帶監(jiān)視督促,遷府至今還沒有幾件疏忽瀆職、以公謀私的腌臜事被發(fā)現(xiàn)。但人心總歸是貪婪的,更何況是在藏金納銀的貝勒府中。
四月初,先是四阿哥的補(bǔ)品里被蘇偉發(fā)現(xiàn)了次一等的人參,然后是賬房的賬目被常青查出了紕漏。日日笑的像朵太陽花的蘇公公破天荒地發(fā)了脾氣。上至大管事老格,下至膳房的小雜役,挨個被蘇公公批了一通,各自依照指責(zé)罰了幾個月的月例才算暫時了事。
至于犯事兒的始作俑者,蘇偉在四處調(diào)查了幾天后漸漸有了些許眉目。
人參的以此充好,涉及的相關(guān)部門有采買處,膳房,貯存的庫房。
其中庫房基本可以排除,因為蘇偉整天在庫房里泡著,日日清**四阿哥的寶貝是蘇公公的一大樂趣。采買處那里,經(jīng)蕭二格派人打聽后,得知他們進(jìn)購的確實是上等人參,這些人參在入庫時經(jīng)過檢查,所以也算得以清白。
剩下的只有膳房了,蘇偉最先懷疑的就是給四阿哥燉補(bǔ)品的大廚,人參是不是次貨,他應(yīng)該一眼就能看出來。但經(jīng)過查問,大廚那天格外忙碌,補(bǔ)品的清燉是大廚的徒弟做的。小徒弟年歲不大,沒有大廚的經(jīng)驗,蘇偉的懷疑論不管用。
就在這時,負(fù)責(zé)膳房食材運送和保管的剛安引起了蘇偉的注意,他訓(xùn)話時,在人群中頭壓得最低,腿卻繃得筆直。
蘇偉沒有立馬下令拿人,畢竟他只是猜測,還沒有證據(jù),更何況剛安有滿軍旗包衣的身份,不是隨便就能發(fā)落的。想抓人治罪,還得人贓并獲才行。
余下的幾日,蘇偉天天到排房處溜達(dá),這里瞅瞅那里看看,最后滿排房的差役們見到蘇公公就縮脖子。
“誒喲,”馬廉從屋子里走出,正碰上蘇偉,立馬貓著腰迎上來道,“這大太陽的,蘇公公怎么還過來,您有事兒吩咐一聲就是了。”
蘇偉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咱家閑來無事,隨意逛逛罷了,二管事今兒倒是閑著。”
“奴才今兒不當(dāng)班,”馬廉**頭哈腰道,“蘇公公不嫌棄,進(jìn)奴才屋里坐坐吧,奴才這有新制的茉莉花茶!
“恩,”蘇偉抿了抿唇,“那就麻煩二管事了。”
“蘇公公客氣,快請,快請,”馬廉弓身引蘇偉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
馬廉是漢軍旗包衣佐領(lǐng),在貝勒府領(lǐng)的是正經(jīng)的俸祿,也有自己的屋子,雖然不大,但也算干凈整潔。
蘇偉環(huán)顧了一圈,坐在茶桌旁,屋里的陳設(shè)格外樸素妥帖,一樣越了規(guī)制的東西都沒有。
“蘇公公喝茶,”馬廉端了茶具來,現(xiàn)給蘇偉泡了一壺茉莉花,“蘇公公別見怪,奴才這兒沒什么好東西,這茉莉花是家里自制的,還算得上新鮮!
“馬管事太客氣了,咱家沒那么講究,平時也愛喝些花茶,”蘇偉像模像樣地刮了刮茶末,輕抿了一口。
馬廉立刻笑的像朵喇叭花,“蘇公公不嫌棄就好!
蘇偉彎彎嘴角,放下茶碗,四處看了看,“馬管事這屋里當(dāng)真輕簡,可見是個廉潔奉公的!
“不敢,不敢,”馬廉垂首,“奴才們給貝勒爺辦事,自當(dāng)潔身自好,否則下面的人有樣學(xué)樣,這府里麻煩事兒就多了!
蘇偉笑笑,“馬管事是有事兒想問咱家吧!
馬廉愣了愣,尷尬一笑道,“瞞不過蘇公公,奴才實在是心里放不下,還請?zhí)K公公不要見怪。日前人參和賬房的事兒不知蘇公公有沒有眉目?近來奴才?刺K公公在排房這兒轉(zhuǎn)悠。不知這犯事兒的到底是誰?可有漢軍旗包衣在里頭?”
蘇偉抿了抿嘴角,“咱家也只是懷疑,尚無證據(jù),咱們偌大的府邸有這些事兒也屬正常,馬管事不用太過擔(dān)心。如今馬管事添為四爺府二管事,應(yīng)當(dāng)為府里的差事多操操心,這漢軍旗包衣佐領(lǐng)的擔(dān)子可放一放了!
“是,是,蘇公公教訓(xùn)的對,”馬廉半站起身,為蘇偉添茶,卻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倒了一半的茶水灑到了蘇偉身上。
“哎唷,蘇公公,沒燙到吧,”馬廉一陣手忙腳亂,從桌下屜子里拽出塊布巾為蘇偉擦著衣擺。
“沒事兒,沒事兒,”蘇偉接過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漬,茶水不算燙,量也少,根本談不上燙傷。
馬廉的格外殷勤倒是讓蘇偉有些不好意思,“馬管事不必緊張,咱家沒有那么嬌氣,”蘇偉笑著把布巾遞回給馬廉,原本彎著的眉眼,卻是一皺。
回到東小院,大管事老格帶著兩個人跪在東小院門口,其中一個正是剛安。
張起麟迎上蘇偉,壓著聲音道,“你在排房那兒轉(zhuǎn)了這幾天,咱們一堆兒撈了兩條大魚。剛安急于賣掉被他掉包的人參,被咱們堵到了當(dāng)鋪門口。另一個是賬房的愛新,拿著咱們府里的銀子出去放貸,最近因著被查出來四處要錢,鬧得鄰里皆知,被老格一嚇也認(rèn)了罪。”
蘇偉一愣,轉(zhuǎn)頭看著張起麟,“賬房的事兒是愛新做的?跟馬廉沒有關(guān)系?”
“馬廉?”張起麟眨了眨眼睛,“犯事兒的都是老格下面的滿軍旗包衣,沒有馬廉的人啊。”
蘇偉抿了抿唇,沉思片刻,“讓蕭二格派人跟馬廉幾天,這人不對勁!
傍晚,臥房內(nèi),四阿哥盤腿坐在床上,無語地看著擺了滿地的布料箱子,各種料子被蘇偉翻得亂七八糟。
“你到底在找什么?”四阿哥拉長著聲音問道。
蘇偉一臉苦悶,把一匹蘇繡摔到一旁,“怎么就找不到了呢,那種質(zhì)感,我肯定摸過的。”
“什么質(zhì)感?”四阿哥皺起鼻子,“咱們睡覺好不好,你翻了一個時辰了。”
“不行,我必須找到!”蘇偉揉揉發(fā)麻的腿,扁著嘴打開最后一只箱子,當(dāng)頭一塊兒淡綠色緞布疊在上頭,蘇偉眼睛一亮,上手摸了摸,“就是這個!”
四阿哥探頭看了看,“這是倭緞,額娘賞下來的。”
“就是這個,我在馬廉那兒見過,他從屜子里抽出來的布料,雖然不大,但就是這種緞子,”蘇偉篤定地道。
四阿哥愣了愣,“怎么可能?倭緞在宮中也不是常見的東西,江寧織造一年才制六百匹!
“所以我說很奇怪啊,”蘇偉拎著布料站起來,“這緞子我摸過,庫房的差役跟我講過,這緞子染法特別,是先染后織的,我記得很清楚!
四阿哥微微隆起眉頭,張起麟正在此時躬身而入,“奴才給主子請安!
“起來吧,什么事兒?”四阿哥瞇起眼睛道。
張起麟看了看四阿哥,又看了看蘇偉,“回稟主子,蕭二格今兒下午聽從蘇公公吩咐,派人跟著馬廉出了趟門,發(fā)現(xiàn)他在榮豐酒樓秘密地見了一個人!
“誰?”蘇偉率先問道。
張起麟偏了偏頭,“倒是個咱們的老熟人,蘇公公還記得大阿哥曾經(jīng)的貼身太監(jiān),何舟嗎?”
蘇偉一愣,何舟他怎么會不記得。不只是阿哥所共事的情分,曾經(jīng)在飄香樓,他還與何舟、德柱一起吃過飯。康熙三十五年,隨軍征討噶爾丹的校武場上,蘇偉與何舟是唯一沒給主子丟人的兩名太監(jiān)。在那之后不久,福化為了保護(hù)蘇偉死了,何舟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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