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二年
雨花閣偏殿耳房
豆子大小的光亮中,蘇偉瞪著雙大眼睛對著劉安,全然一副死無賴的吊兒郎當相。
劉安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輕吐口氣道,“蘇公公,咱家只想知道您是怎么跟到這兒的,是有主子的吩咐還是誤打誤撞?應當不難回答吧。這老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杰,眼下這刀子可還比在您的脖子上呢。”
蘇偉冷冷一哼,斜斜地瞥了劉裕一眼,懶懶地沖劉安道,“劉大總管,我蘇培盛在宮里混的時間也不短。這刀子固然是個嚇人的物件,但也要看握在誰的手里。你這徒弟要是有殺人的能耐,也不會在二十年前就被我壓得死死的了。”
劉裕暗暗地翻了白眼,眼睜睜看著刀子下的蘇公公自顧自地拽了個板凳坐下,還翹起了二郎腿,“四阿哥在前頭飲宴,我沒那么多時間耽誤,趕緊叫浣月姑姑出來,我有話要問。”
劉安與劉裕一時面面相覷,門外響起一聲輕笑,一個人影掀簾而入。
“劉裕,放開他吧,”浣月走了進來,劉裕看了劉安一眼,聽話地撤了匕首。
蘇偉晃晃僵硬的脖子,站起身子原地蹦跶了兩下,然后回頭給了劉裕一記飛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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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裕一時被打懵了,連叫都沒叫出來,捂著個熊貓眼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蘇培盛。
蘇偉好整以暇地捏捏自己不太硬實的拳頭,很是爽快,他脖子現在還冒著涼風呢。虧他一直警告劉裕把匕首離自己遠一**,這個白癡根本不會挾持人質,手下一**準頭都沒有,現在破了皮,回去還不知道怎么交代呢。一個熊貓眼真是太便宜了……
“浣月姑姑,今兒的事到底是怎么說的?”蘇偉沒有理會劉安師徒的控訴,轉身對浣月道,“當初先皇后去世時,可是囑托貴妃娘娘和我們貝勒爺相互照拂的。怎么如今,有**要被人拉下水的感覺呢?”
浣月抿了抿嘴唇,轉身對劉安、劉裕道,“你們先回去吧,蘇培盛的事兒先不要告訴娘娘,免得她擔心。”
劉裕看了劉安一眼,劉安**了**頭,“姑姑心里有數即可,我們先走了。”
劉安、劉裕退了出去,蘇偉盯著兩人的背影,還兀自氣憤不已。
浣月轉身定定地瞧了蘇偉半晌,緩緩地嘆了口氣,“今兒若換了旁人,即便是得了四阿哥的吩咐,也絕走不出這間屋子,可偏偏是你……”
蘇偉搓了搓手臂,有些后知后覺地向門口挪了兩步。
浣月搖了搖頭,走到油燈旁邊坐下,蘇偉躊躇了片刻,又挪了回去。
“你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吧。但你要答應我,出了這間屋子,就把一切咽進肚子里。除非必要時刻,否則就算是四阿哥,也一個字不準說。”
蘇偉眨了眨眼睛,****頭,“我聽見,貴妃娘娘叫隆科多大人表哥,還說什么冒牌族女?”
浣月輕嘆了口氣,“貴妃并不是佟佳氏的女兒,也不是先皇后的親妹妹。她是佟佳氏的遠親,小時候因家逢變故,就養在佟相府里,與隆科多算是青梅竹馬。”
蘇偉半張著嘴呆在原地,浣月斂了斂眉目繼續道,“當初先皇后一直懷不上孩子,四阿哥又不是親生的。為了保住滿門富貴,佟家上下一直在想辦法往宮里塞人,只可惜適齡的女兒太少了。后來先皇后重病,佟家已經等不了了,就把主意打到了表小姐身上。以佟國維的勢力,在宗人府里改個名字算不上困難。更何況,佟佳氏曾出過兩位皇后。”
蘇偉恍然地****頭,復又想起什么似的道,“那先皇后讓四阿哥與貴妃娘娘互相照拂是——”
“你不要多心,”浣月接話道,“娘娘病重,心中卻一直放不下四阿哥。表小姐進宮,娘娘便拿捏到了軟處,以隆科多大人的前途相威脅,讓表小姐以宮眷的身份多多照顧四阿哥,也算牽制佟佳氏。然,表小姐也是可憐人,娘娘終是心中有愧,便也托四阿哥照顧這位自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妹妹……”
“原來是這樣啊,”蘇偉撓撓后腦勺,仍然有些疑惑,卻也感慨,“先皇后一片苦心,貴妃娘娘也不容易……”
浣月**了**頭,“此事事關重大,一旦被旁人知曉,不只是佟佳氏遭殃,四阿哥也會被牽累。”
“浣月姑姑放心,”蘇偉拍拍胸脯保證道,“事關我家主子聲譽,就算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會說一個字的!”
浣月聞言,抿著嘴唇笑了笑,“這**我倒相信!你那反客為主的架勢,連劉安都唬住了,還真以為你后頭跟著四阿哥呢。換了別人要從你這兒套出些什么,想也是不容易的。”
“嘿嘿,姑姑過獎了,”蘇偉干笑兩聲,卻猛地想起了什么,“遭了,主子還在前頭呢,我得回去了——”
“等一下,”浣月揚聲叫住了瞬間竄到門旁的蘇偉,蘇偉回頭。
浣月壓了壓嗓子,“你記著,若是有一天,佟佳氏和四阿哥有了正面沖突,四阿哥危在旦夕,進宮來找我。”
蘇偉慌慌張張地沖到月華門時,張保正好迎了出來,“天啊,蘇大公公,你跑哪里去上茅廁了?”
“哎喲,”蘇偉整了整衣擺,“我到敬事房去借官房了,這宮里沒有茅廁你又不是不知道。”
“快著**兒吧,宴席都要散了,”張保瞥了蘇偉一眼,壓低了聲音道,“我出來前,宗人府傳來消息,索額圖在牢里病死了。”
蘇偉一愣,抿了抿嘴唇,輕手輕腳地跟著張保回了保華殿。
對于索額圖的死,康熙爺沒有多說,只是下令將其尸首發還給親人收殮,沒有任何追謚。如此,生前權傾朝野、風光無量的索相大人,死后尚不如一介布衣,碑上刻不下一**哀榮。
回府的馬車上,四阿哥眉目深鎖,蘇偉縮著脖子,坐在一邊。
一場宮宴,直郡王的女兒被指婚蒙古,索額圖病死,而蘇大公公更是偷聽到了貴妃娘娘與年輕大臣私相授受的巨大猛料。不過,最讓蘇偉在意的,還是浣月姑姑最后的那句話。
“你在宮里時跑去哪兒了?”四阿哥突然開口,蘇偉一個激靈,脖子上竟一陣刺痛。
“怎么傷的?”四阿哥瞪圓了眼睛,拍掉蘇偉捂著脖子的手,一道不深卻細長的血絲繞了蘇偉半個脖頸。
蘇偉抿了抿嘴唇,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他也沒想到劉裕那么不靠譜,手里的家伙還挺快的。
“到底怎么回事?快**說!”四阿哥面上已不愉,見蘇偉支支吾吾的不吭聲,更加生氣了。
“我答應人家,不到必要時刻不說的,”蘇偉往后車壁上靠了靠,“這傷是意外,我都還他一個烏眼青了。”
四阿哥沉下了臉,看了蘇偉片刻,突然轉頭向外道,“張保,明天進宮去給爺查,看哪個奴才眼眶子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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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查了,我說還不行嘛,”蘇偉搓搓鼻子,反正浣月姑姑說必要時刻嘛,現在挺必要的了吧。
毓慶宮
太子因告病,沒有出席宮宴,索額圖的死訊還是毓慶宮侍衛統領阿進泰帶來的,“殿下,皇上已下令將索相的尸首發還親眷下葬,但依然是罪臣之身。”
太子閉了眼睛,靠在榻子上望著窗外,半晌后道,“索相得的是什么病?為何宗人府無人稟報?”
阿進泰垂下頭,囁嚅了片刻道,“自從簡應魁被抓,索相身邊就插不進咱們的人了……在宗人府外值守的人來說,索相身形消瘦的厲害,好像幾天都不見人去送一次飯,如今看來,怕是饑饉而死——”
“混賬!”一聲脆響打斷阿進泰的話,桌上的茶碗被掃落在地,太子猛地咳嗽不止。
“殿下,”小初子跪到榻邊,幫太子順著胸口。
阿進泰跪到地上,聲音顫抖,“請太子保重身體,索相的家人,赫舍里氏一族都還指望著您呢。”
太子飲下一碗白梨汁,才勉強壓下了心口的沉悶,“索相離世,皇阿瑪勢必要剪除剩余黨羽。托合齊等人還能隱藏多久,猶不可知。如今,困獸猶斗,孤注一擲。你告訴他們,緊密從事,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四爺府
四阿哥蘸著棉球給蘇偉涂藥,蘇大公公自己照過鏡子后,深深覺得只給劉裕一個熊貓眼,真是虧大發了。
“主子,你怎么想的?”蘇偉又往四阿哥身邊湊湊,“貴妃娘娘的事兒也算咱們拿捏了隆科多的一個把柄吧,要不要給他透透風?”
四阿哥白了蘇偉一眼,“后妃與人有私,還是一人之下的貴妃,這事兒要是捅出來,丟的是整個皇族的臉。”
蘇偉有**兒呆,四阿哥兀自走到書桌旁,鋪開宣紙,“今兒個若是沒有皇額娘的養育之情在先,爺不會輕易放過那兩人的。”
“什么意思?”蘇偉蹭到四阿哥身邊,剛上完藥的脖子又開始冒涼氣了。
四阿哥看了蘇偉一眼,低頭理了理毛筆的紋路,“于皇阿瑪的顏面來說,自是一死百了。”
蘇大公公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自己至始至終地忽略了康熙爺頭上那**可能綠透了的帽子,“主子,貴妃和隆科多未必就有什么,再說要怪也得怪佟國維。我更在意的是,浣月姑姑最后囑咐我的話,你說皇貴妃臨終時是不是有什么安排啊?”
四阿哥輕嘆了口氣,俯身練字,“皇額娘對我是仁至義盡,這份母子情義,我也不知當不當得起。如果可以選擇,爺寧愿沒有和佟佳氏正面對上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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