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
九月十六,年羹堯大婚,年府張燈結彩。從晨起,前來道賀的人就扎了堆兒,到了晌午酒宴上已是座無虛席。
內院中,侍女凌兮端著兩盤糕**進了自家小姐的繡閣。
年氏站在一方長桌前,描著一副梅蘭竹菊圖,碧玉的鐲子搭在腕上,寧靜而端雅。
恰在此時,窗外鞭炮聲驟起,樂鼓聲亦緊隨其后,伴著人群的騷動像是要吹破了門庭。
凌兮慌忙放下糕**,將窗子關上,略微擋下了些許嘈雜,回過頭時卻見她家小姐不急不緩地描完了最后一筆。
“是新嫂進門了吧,”年氏將筆擱在一旁,拿出自己的小印,在畫側輕輕一蓋。
“算起時辰確實該到了,”凌兮走到桌旁,給年氏倒了碗茶,“小姐歇一會兒吧,奴婢讓小廚房做了幾樣**心,您嘗一嘗。”
“也好,”年氏輕彎了彎唇角,走到榻子旁坐下,“王媽媽那兒安排的怎么樣了?”
“小姐放心,一切妥當,”凌兮低了低頭,“王媽媽是府上的老人了,她跟著少爺赴任,少爺巴不得的呢。到了四川,府邸門庭都得有人打理,不止王媽媽,劉叔、穆哥都跟著去呢。”
“那就好,”年氏捏著帕子壓了壓嘴角,“有他們照應著,我也能多少放心些。”
“其實,”凌兮躊躇了片刻道,“小姐馬上要入四貝勒府了,何不把王媽媽帶在身邊?少爺那兒又不缺人服侍,到了四川再找也是一樣的。”
“你不懂,”年氏端起茶碗輕啜了一口,“王媽媽是我的奶娘,我何嘗不想把她帶在身邊?只不過,人總要往長遠考慮。我入貝勒府的前后因由,與二哥脫不了干系。我這以后在貝勒府的日子,跟二哥更是休戚與共。等二哥赴任,天高水遠,我若不提前做好準備,就只能一味地屈從認命了。說到底,這日子過得好不好,還得看由不由自己做主。”
四爺府
后院中,李氏沉著臉好幾天了,福晉倒是頗淡然。宋氏解了禁足,大病一場,卻得了貝勒爺的幾次看顧,倒讓人不知是福是禍了。
福晉院里,幾位妾侍聚在一起向福晉請安,福晉著人備了茶**,留下格格們一起說話。
“這眼看著,新人就要進門了,”福晉坐在首位,面色和緩,“帶著側福晉的身份,也不能怠慢。現下西配院都住了人,東邊有外男也不方便,只能讓詩玥搬去宋格格那兒擠一擠,倒出空院子給側福晉先住著。”
“這不大好吧,”李氏瞥了一眼正要起身的詩玥道,“宋氏和武氏剛起了齟齬,這搬到一起去,免不得要出什么爭端。到時,不是給府里添亂嗎?”
“請福晉放心,”宋氏從旁插嘴道,“妾身以后一定謹言慎行,不會再跟姐妹們起沖突了。上次的事兒,妾身已經知道錯了。這回若是武妹妹搬過來,也正好給親身一個機會,彌補上次的過錯。”
“宋姐姐言重了,”詩玥站起身,向宋氏福了一禮,“上次的事兒,妹妹做得也不妥當,沒有跟姐姐解釋清楚,在這里先給姐姐陪個不是。”
“妹妹快起,”宋氏急忙起身,扶起了詩玥。
耿氏從旁笑著道,“福晉你看,這姐妹間一笑泯恩仇也是佳話,都是福晉平日里教導得好。”
福晉微笑著****頭,示意宋氏、武氏都坐下,鈕祜祿氏看看詩玥偏頭道,“福晉,其實我跟耿姐姐住一個院子也蠻寬松的。如今兩個側福晉身份尊貴,宋姐姐也是府里最有資歷的,不如讓武姐姐搬過來跟我們住吧。”
“這樣最好,”耿氏也沖福晉道,“妾身最喜歡熱鬧,武格格搬過來,我們三個也能做個伴。”
“哎喲,這武妹妹真成香餑餑了,”李氏向椅背上靠了靠,“其實福晉何必麻煩,直接讓武妹妹住進她院子的廂房里也就是了。妾身們做側福晉的,院子里住兩個格格本就正常。如今是咱們后院人少,等以后人多了,少不得幾個人住一間院子的。”
“你說得也有理,”福晉捏著帕子的手輕放在膝蓋上,“不過,年氏到底是不同的,直接以側福晉的位分抬進府里,父親又是貝勒爺的心腹,這家世也算顯赫,本朝就出了兩位封疆大吏,總是怠慢不得的。”
“福晉所言甚是,”詩玥起身低了低頭,“側福晉身份尊貴,妾身明白。要搬去哪里,全聽福晉吩咐。”
“好,”福晉彎了彎嘴角,“耿氏和鈕祜祿氏已經住了一間院子,你還是和宋格格搭個伴吧,這幾日就收拾收拾,我回頭著人幫你搬過去。”
“是,謝福晉,”詩玥向福晉行了一禮。
旁邊,李氏慢慢地垂下了頭,眼中閃過一抹寒意。
四爺府
圣上回京后,為皇子建府的差事又重新開始,四阿哥負責的兩座府邸,都已敲定圖紙,開始施工。只不過,大量的泥磚瓦石從內務府運出后,原本就讓人疑惑的賬簿更加錯漏百出了。
“爺是說,內務府有人在貪污皇子建府的銀兩?”蘇偉看著被挑出的幾本賬冊,怔怔然地問道。
“內務府本就不是個干凈的地兒,這建府的差事油水更大,有人從中牟利并不奇怪,”四阿哥一只手敲在賬冊上,“只是這建府的賬目繁雜,爺跟傅鼐他們查了許久,也無法徹底查清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那爺打算怎么辦?”蘇偉翻了翻手里的賬本,“直郡王、八阿哥那兒有沒有什么消息?”
“沒有,”四阿哥搖了搖頭,“他們跟隨皇阿瑪北巡,進度比我差了些,興許是還沒發現,亦或是另有打算……爺本打算上折參奏,可畢竟證據不清。再加上,之前隆科多被貶,就有傳言是因為他參奏了內務府總管凌普,惹怒了皇阿瑪。”
“凌普是皇上為太子新立的大旗,這內務府的事兒當真不太好辦,”蘇偉困窘地撓了撓后腦勺,“依我看,咱們不如再等一等,直郡王與太子不睦,他要是發現這其中的關節,說不定回搶先上奏,到時爺再附議就是了,免得當出頭鳥。”
四阿哥緩了口氣,向椅背上靠了靠,“如今至關重要的還是證據,爺總得弄清是誰在其中動手腳,是哪個關節出了問題。爺門下的人,能堪大用的不多。爺打算召張廷玉來理清賬目,有張英的背景在,他們出入內務府也方便些。”
“他們?”蘇偉眨巴眨巴眼睛,往四阿哥身邊湊了湊,“他們去內務府調查,咱們去哪兒啊?”
“咱們去良鄉的莊子住一段,帶著府里的女眷和孩子們”四阿哥拍了蘇偉兩巴掌,“皇阿瑪十月要巡視永定河,怎么也得一個多月才能回來。十三、十四的府邸都已經開工,也不用爺時時看著。等皇阿瑪回京了,咱們再往回返。”
“要去莊子何必去良鄉,”蘇偉不解地扁扁嘴,“良鄉有些遠,坐馬車得近一天,那的莊子也沒打**過,不知能不能住得好。咱們去京郊的大糧莊不一樣嗎?”
四阿哥搖了搖頭,站起身負手走到書架旁,“內務府營造司的幾個大作坊在良鄉,爺想要去看一看,摸清其中關節,才好知道這賬目是怎么做的假。”
十月初,皇上啟程巡視永定河,太子與十三阿哥隨同。四阿哥事先啟奏了皇上,獲準帶上一家老小到順天良鄉的小糧莊暫住。
這次出京,福晉、李氏、宋氏都因各種緣由留在了府里,鈕祜祿氏、耿氏和詩玥帶著弘暉阿哥、兩位小格格跟著四阿哥到了良鄉的莊子上。
能出門,蘇大公公自是高興的。因著四阿哥不想鬧出大動靜,隨同的侍衛、奴才也不多,蘇偉更是隨意,一路上跟著四阿哥賽馬撲騰到了良鄉。
良鄉是京城的西南門戶,雖不比近郊,但也算繁華。四阿哥的糧莊在良鄉縣城外,周邊村落較少,莊子里人也不算多,但好歹安靜。
一家人住進了莊子西南角空落的大院里,蘇偉蹦跶著跟莊頭巡視了兩圈,田地里正在秋收,很是忙碌,但可以看出這糧莊比起京郊的確實小了很多,莊戶中壯勞力也很少。
四阿哥到了良鄉,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帶著傅鼐等人往內務府的作坊去了,一忙起來就是三四天不見人。
京城,明相府
報信的差人退下,納蘭揆敘彎著嘴角坐到了圓桌旁。
“納蘭兄當真諸葛在世,”佟佳鄂倫岱在一旁拱了拱手,“四貝勒果不其然地往良鄉去了。”
“佟兄謬贊了,”納蘭揆敘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建府的賬目出了問題,千頭萬緒地摸不著頭腦,不去底下的作坊看看,怎么知道那些石塊泥瓦的虛頭。”
鄂倫岱笑著****頭,“那接下來,納蘭兄打算怎么辦?咱們籌謀至今,凌普這把槍,已經磨得夠利了。只不過,愚兄一想起這把槍要白白地被直郡王所用,著實有些心疼。”
“那佟兄的意思是?”納蘭揆敘略略地蹙了蹙眉。
鄂倫岱一笑,兩手拍了拍,“讓愚兄為你引薦一人,有他幫忙,一箭雙雕當可成也。”
門口的奴才聞聲領進了一位太監,太監俯身跪到了屋子中央,“奴才何舟給兩位爺請安。”
“何舟?”納蘭揆敘斂眉思索了片刻,“他是——”
“直郡王的近身公公,”鄂倫岱沉了沉嗓子,與納蘭揆敘相視而笑。
過了頒金節,天氣漸漸涼了下來,四阿哥每天埋首在內務府的幾間作坊里,一本亂賬已經初見條理。
可憐蘇大公公,一連半月莊子、作坊的兩頭跑,良鄉的九鮮牛肚愣是沒吃上。
“今兒個看天,是要下雨了,”四阿哥坐在長桌后,抻了抻脖子,“你早**兒回莊子去吧,讓張保陪著你。明兒個這邊就差不多了,爺讓人把冊子送回京去就得了。”
“哦,好吧,”蘇偉扁了扁嘴,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行啦,”四阿哥彎了彎唇角,“等這邊完事兒了,爺就帶你來吃九鮮牛肚。”
“說話算話!”蘇大公公原地蹦起來,精神滿格。
“說話算話,”四阿哥無奈地應了一句,看著某人高興地哼起小曲,一搖一擺地走了。
蘇偉與張保到了莊子時,已近傍晚,天色陰沉的厲害,淅淅瀝瀝的雨滴逐漸落下。
“莊子里怎么這么安靜啊?”張保趕著馬車,皺著眉對車門旁的蘇偉道。
“可能是下雨的緣故吧,”蘇偉抻著脖子四處看了看,“大家都回家去了,再說時辰也不早了。”
“駕!”張保高揚了馬鞭,加快了趕車的速度。
馬車到了大院前,雨已經下大了,蘇偉從車里蹦下來,一路狂奔進屋,張保卻站到了門口,望向莊子中的民房,心頭漸漸不安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唉,不想寫下一章,痛苦,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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