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四十四年
十月,乾清宮
康熙爺因身體不適,又一次罷免早朝,而后召諸皇子至乾清宮內殿見駕。
三阿哥與四阿哥走在一處,放輕音量道,“我聽說,皇阿瑪昨兒傍晚傳旨,撤了老八內務府總管之位。四弟府邸跟老八挨得那么近,可曾聽到什么風聲?”
“傳旨儀仗就從我府門前走過,不過,我知道的跟三哥也差不多,”四阿哥低頭理了理袖口,“皇阿瑪今兒個召見咱們,肯定跟胤禩脫不了關系。三哥想打聽消息,一會兒直接問就是。”
五貝勒胤祺聞言走到四阿哥身后道,“四哥,老八此番被皇阿瑪責罰,有沒有可能還跟那個張明德有關?”
四阿哥搖了搖頭,“我也不甚清楚,那張明德不過是個相面的,被交予刑部調查,戳破天能查出些什么?說不準,皇阿瑪只是一時生氣罷了。”
三阿哥揚了揚嘴角,看著五阿哥道,“胤祺不是一向安于內室,遠離朝堂爭斗的嗎,怎么今兒個倒關心起老八來了?你這老好人的性格,一會兒可別胡亂說話,老八因為什么被皇阿瑪責備,咱們都還不知道呢。”
“三哥說的是,”胤祺憨厚地笑了笑,“我是不樂意參合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只不過這次到底跟咱們兄弟有些關系,弟弟也是想提前有個數。”
四阿哥抿了抿唇,沒再說話,前去通報的小太監跟著梁九功走了出來。
“諸位阿哥跟咱家進來吧,”梁九功彎了彎腰,揚起拂塵在前頭帶路。
九阿哥跟十四阿哥走在最后,壓低聲音道,“今兒個老十沒來,給八哥求情的事兒就落在咱倆身上了。”
胤禵看了看九阿哥,又抬頭看了看前面的幾個人影,有些遲疑。
胤禟眉頭微蹙,拍了胤禵一下道,“我知道,你因著四哥的事兒心里有疙瘩。但你也得想想,平時八哥是怎么對咱們的。有什么好玩的,好用的不給咱們帶上一份?當初,你跟四哥吵架,是八哥天天陪著你散心,陪著你打獵,替你開解一肚子煩悶。現在,八哥落魄了,你橫不能一聲不吭吧?”
“我——”胤禵皺了皺眉,還未開口,一行人已經進了乾清宮內殿。
康熙爺端坐在龍榻上,精神倒還沒不錯,諸位皇子行禮問安后,恭立在一旁。
康熙爺接過梁九功遞來的熱茶輕抿了一口,微瞇的雙眼掃過一眾皇子,“當初,朕在行宮拘禁太子時,就曾明言,儲位關乎國祚,不可輕動。皇子間,有謀奪太子之位者,即國之大賊,法理不容!回京以后,胤褆屢次奏稱胤禩仁賢,更有如張明德等匪類,言其有大貴之命。朕此前,委胤禩以重任,為了讓他處理好凌普一案,特屬他為內務府總管。凌普貪婪巨富,眾皆知之,一眾僚屬卻再三欺罔于朕,闔該斬之!”
三阿哥微微抿起唇角,瞥了一眼身旁的四阿哥。
康熙爺將茶碗放到茶桌上,一手掃過袍擺,聲音更加威嚴,“然,胤禩以朕之信任,四處妄博虛名。借朕旨意,寬宥施恩大罪之人,后俱歸功于己,至人皆稱之。此是,又出一皇太子矣。”
九阿哥咬了咬嘴唇,回身看了一眼十四阿哥,又低下頭去。
康熙爺輕咳一聲,扶著榻沿兒站了起來,“正所謂,春秋之義,人臣無將,將則必誅!太子之位,豈是人人可妄行窺伺者耶?胤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朕素所深知!其黨羽早相要結,意圖謀害胤礽,爭奪儲位。今其事皆已敗露,著將胤禩鎖拏,交與議政處審理!”
胤禟身子一緊,回頭看向胤禵道,“你我此時不言,再等何時?”
胤禵一手攥拳,上前一步道,“皇阿瑪,八哥絕無戕害太子,謀奪儲位之心,兒臣等愿為八哥擔保!”
四阿哥一時征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十四阿哥。
胤禟隨后而出,跪到康熙爺身前道,“請皇阿瑪明鑒,八哥一直安守本分,不敢越矩半分。今天皇阿瑪所言,實在是過甚其辭了!”
“混賬,”康熙爺一聲怒斥,“你們兩個急急的蹦出來,是要指望他做了太子,日后登極,封你們個親王嗎?”
“皇阿瑪,”四阿哥上前扶住康熙爺,轉頭盯著胤禵道,“自古君無戲言,皇阿瑪既有所訓斥,我等就該自省自勉。胤禩所行若何,眾皆共睹,何時輪到你們出言擔保?如此惹怒皇父,還不立馬叩頭請罪?”
“四哥,”胤禟直了直身子,擋住四阿哥的視線,“弟弟知道你與八哥有些私怨,八哥也尤為痛悔。只因錯解了皇阿瑪在行宮的幾番圣訓,才至于今天地步。但說到底,凌普罪大惡極,已經沒了腦袋。四哥喪子,痛及骨髓,弟弟們也甚為惋惜。但是,兇手已經伏誅,八哥與四哥更是血肉至親。如今八哥蒙難,弟弟們想為他說上幾句話,四哥都不能容忍嗎?”
“你——”四阿哥話未出口,胤禵從旁拱手道,“請皇阿瑪息怒,兒臣等并無心沖撞皇阿瑪。只是,平常與八哥交好,了解至深,八哥絕不是奸揉狡詐之輩。眼下,八哥惹怒皇阿瑪,皇阿瑪怒極攻心,難免有失公允。兒臣等顧及兄弟情義,不得不為八哥辯駁,請皇阿瑪明鑒!”
“兄弟情義……”康熙爺一聲冷笑,推開四阿哥的手,向前走了兩步,“依朕看,你們是要學梁山伯聚義,博個英雄好漢的名聲,實則是想弒逆造反吧?”
“兒臣不敢,”胤禟一頭叩在地上,“兒臣等自幼蒙皇阿瑪訓導,深知君臣之禮。今天冒顏犯諫,也是因為皇阿瑪一貫重視父子親情,對待大哥、二哥都甚為寬宏。八哥縱然有錯,也不至于鎖拏關押。若是皇阿瑪當真下令,叫八哥日后如何自處啊?”
“不要廢話了,”康熙爺打斷九阿哥的話,“朕心已決,胤禩必須為其所行付出代價。”
胤禵聞言,一時憤慨,霍地起身道,“皇阿瑪處事不公!當初行宮圣訓,二哥之罪條條當誅!大哥這么多年來,處處與太子爭鋒,奪儲之心人所共知!為何他二人幾番觸怒龍顏,依然安然不恙,八哥只是一時糊涂,卻要落得個鎖拏拘押的下場?”
“胤禵,你閉嘴!”四阿哥一聲怒斥,康熙爺已然白了臉色。
十四阿哥看了四阿哥一眼,挺起胸膛道,“兒臣自知,今日已犯下大過。想必在皇阿瑪心中,兒臣也不如大哥、二哥身份高貴。皇阿瑪想如何處罰,兒臣自甘領受。只是,皇阿瑪若還要無憑無據地鎖拏八哥,兒臣便只能以死請諫!”
“放肆!”康熙爺瞬時拔出腰間的匕首,直指胤禵,“你想死,朕成全你!”
“皇阿瑪!”站在康熙爺身后的胤祺,慌亂間撲倒在地上,一把抱住康熙爺的腿,“皇阿瑪,十四是一時沖動,請皇阿瑪饒他性命!”
四阿哥上前一步,握住康熙爺的手腕,“皇阿瑪息怒,胤禵不懂事,求皇阿瑪饒了他吧。”
其余皇子見狀,紛紛下跪道,“請皇阿瑪息怒,饒胤禵性命!”
“胤禵,還不快跪下請罪!”四阿哥轉頭瞪向十四阿哥,目眥欲裂,“你只顧著你們的兄弟情義,卻全然不顧人倫孝道了嗎?皇阿瑪若是被你氣出病來,你有幾個腦袋擔當!”
閃著藍光的匕首尚且指著胤禵的鼻尖,方才的滿心憤懣此時已化做絲絲寒氣,順著脊骨的冷汗浸濕了里衣。
一直振振有詞的九阿哥胤禟,眼下也是慌了手腳,額頭叩在地上,不敢再置一詞。
“兒臣有罪,請皇阿瑪息怒,”胤禵膝蓋一軟,直接磕到地上。
康熙爺吸了口氣,才緩緩放下匕首,四阿哥順之而跪,不再說話。
屋內沉默了半晌,空氣凝滯在一處,呼吸都變得困難。
康熙爺站了好久,才慢慢挪騰著步子,坐回了榻上,“胤禵膽大包天,與胤禩多加勾結。朕看在德妃多年的辛苦,與諸皇子求情的份上,饒你一命。胤禛——”
“兒臣在,”四阿哥慌忙俯首。
康熙爺吐了口氣,嗓音發寒,“胤禵交給你,杖責二十,禁足思過!沒朕的旨意,不準他出阿哥所一步!”
“是,”四阿哥緩了口氣,俯身領命。
四爺府
眼看著到了晌午,張起麟在正院的書房門前團團亂轉,一頭油光的發辮被抓的亂七八糟。
“張公公,”守門的仆役邁進屋門。
張起麟立時瞪大眼睛道,“貝勒爺回來了?”
“還沒,”仆役搖搖頭,“蘇公公之前進了書房,奴才們想問問,用不用在貝勒爺回來之前再打掃一遍?”
“打掃什么打掃?不用,不用,”張起麟連推帶擠地把仆役趕出了屋子,轉頭望了望書桌上攤開的白紙,頓時覺得生無可戀了。
日頭西斜,四阿哥的馬車行到府門前,已是傍晚。跟著四阿哥的張保,看著十四阿哥挨了杖刑,也知道了今天在乾清宮發生的大事,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下來。
四阿哥一路上沒說過一句話,進了府門后直往正院而去。
在長廊里轉圈的張起麟突然見到進門的四阿哥,立時一副見鬼的模樣,撲通跪下后拼命向張保擠眉弄眼。
張保瞪了他一眼,跟著四阿哥進了書房。
片刻后,書房里一聲怒吼,“張起麟!”
張公公連滾帶爬地進了書房,跪到屋子中央,心里把那位揚長而去的臭屁公公問候了上萬遍。
四阿哥舉著蘇偉的大作,眉頭蹙成一團,喘了半天氣道,“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張起麟干干地咽了口唾沫,低下頭道,“主子上朝剛走不久,蘇公公就回來了。”
“現在人呢?”四阿哥瞇起眼睛。
張起麟縮了縮肩膀,認命地閉上眼睛道,“回莊子上了,不到辰時就走了。”
四阿哥抿抿唇角,舉著烏龜圖的手抖了又抖,“他回來一趟,就是為了給爺畫只烏龜?”
“額,不是,當然不是,”張起麟硬裂開嘴角道,“蘇公公問了很多主子的事兒,大到朝中局勢,小到吃穿住行,蘇公公都異常關心,臨走還一直囑咐奴才們一定要伺候好主子。”
“是嗎?”四阿哥往椅背上靠了靠,僵了一天的肌肉好不容易松弛了一些,“就這些,沒別的了?”
“額……”張起麟撓了撓后腦勺,微微抬頭,觀察著四阿哥的表情道,“蘇公公讓奴才背著主子,跟十四爺說一說良鄉莊子的事兒。”
四阿哥面色一僵,看著烏龜圖的眼神漸漸發寒。
張起麟有些驚訝,轉頭看了看張保,張保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明天去糧莊告訴蘇培盛,”四阿哥把烏龜圖折了起來,塞進一本書里,“別再把心思動到胤禵身上。”
“這,”張起麟又看了看張保,不知道為何四阿哥的態度會突然強硬至此,“主子,十四爺對您還是頗為上心的,弘暉世子走時——”
“行了,”四阿哥嗓音一沉,打斷張起麟的話,“胤禵的事兒到此為止,讓蘇培盛安生地呆在莊子里,別讓爺再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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