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正月初三,京郊大糧莊
蘇偉在一夜浪翻錦被后失去了意識,再度清醒時,已經日上三竿。迷蒙地睜開眼睛,床頭靠坐著一個人,雪白的里衣,肩披絲綢的便袍,手里一卷古冊,目不轉睛,神態清淡,乍一看上去,當真腹有詩書氣自華,公子如玉世無雙。
不過……
想起昨晚的種種,憤懣的蘇大公公即刻冷哼一聲,飛起一腳就踹了出去!
“哎喲!”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被猛然抻到,踢人的意圖沒能實現,踢人的人先紅了眼睛。
“怎么一醒就不老實了,”四阿哥把書放到一邊,伸手要給蘇偉揉,又被蘇偉咬著牙拍開。
“別害羞了,爺昨晚都細細地看過了,”四阿哥彎了嘴角,一手拄著腦袋,側躺在蘇偉身邊,“爺已經給你傷了藥,就是有點兒腫,躺一天養養就好了!
“上藥?哪來的藥?”蘇偉圓睜了一雙大眼睛,有些不好的預感。
四阿哥伸手捏捏蘇偉的臉,嘴角一絲壞笑,“爺讓張保去買的啊,莊子里是有大夫的。昨晚你昏了過去,爺讓他們打了水,給你清洗了一番,又上好了藥。不過你放心,爺沒讓大夫進來看,只說是擦傷!
一個晚上,清洗、上藥、張保、大夫,現在還讓他放心,放心,放你奶奶個嘴兒!
“額……”察覺了某人的神情,四阿哥斂去了不懷好意的笑容,討好地湊上前道,“不生氣啊,爺真的沒聲張,只是張保、小英子實在瞞不住了而已,大夫都只是抓了去淤消腫的藥就叫回去了!
蘇偉冷哼一聲,別過頭往被子里一縮,反正他是沒臉見人了,以后都不出門了。
“這種事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四阿哥攬過蘇偉的腰,“你是爺的人,張保他們一早就心里有數了,昨兒個不過是補個流程嘛。乖,別悶在被子里,回頭要有人敢說三道四,爺打他板子!”
蘇偉在被子里蹭了一會兒,心里也沒太糾結,反正這輩子連太監都當了,這種事兒實在算不得啥。
“你昨天是直接從暢春園過來的啊?”蘇偉探出半個腦袋,盯著四阿哥甕聲甕氣地道。
“是啊,”想起這幾天的事兒,四阿哥的神色有些暗淡,“爺昨兒個一大早就進京了,庫魁告訴我,你們在淮舫居擺席,爺去看了看,不敢耽誤你的事兒,就先行到莊子上等你了,就是沒想到最后等回只醉貓!
蘇偉扁了扁嘴,“你都到淮舫居了,就讓人進來找我唄,有什么好耽誤的!
“不是怕浪費了你的心血嘛,”四阿哥略略地彎了彎嘴角,抓起蘇偉的一只手輕輕捏著。
“你這是怎么啦?”蘇偉察覺到四阿哥的變化,微微蹙起眉頭,“是不是朝上又出什么亂子了?我聽說了八貝勒得群臣保奏的消息了,皇上應該不會妥協的吧,他要有意八貝勒為儲,就不會有張明德的事兒了!
“你倒聰明,”四阿哥苦澀一笑,“不過,皇阿瑪也借著這次的機會,看清了老八背后的勢力。群臣保奏后沒兩天,皇阿瑪就解了二哥的禁足,將從前的罪狀都歸咎于鬼魅咒魘。”
“是嗎?”蘇偉瞪大了眼睛,從被子里整個鉆出來,“這是好事兒啊,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不是正中了你下的套嗎?有了群臣保奏的事兒,托合齊他們更不會放過八阿哥了!
“爺本來也是這么想的,”四阿哥輕嘆了口氣,“只不過,皇阿瑪沒有給我作壁上觀的機會。釋放二哥的同時,皇阿瑪論及各位皇子,言大哥、三哥都是養于內大臣家中,只有我是由圣上親自撫育!
“親自撫育?”蘇偉有些怔然,“不就是讓你到乾清宮問問功課嘛,哪里算得上親自撫育啊?”
“皇阿瑪的話,自然是另有深意的,”四阿哥撐著床板坐了起來,“二哥被拘禁多時,如今頂著咒魘的由頭東山再起,難免名不正言不順,再加上二哥背后的勢力一再削減,這太子之位能做到幾時,誰也拿不準。胤禩雖然得群臣保奏,卻明顯未得皇阿瑪歡心。這個時候,皇阿瑪對其他皇子的態度就是朝臣們最為關心的了。”
“爺的意思是,”蘇偉干干地抿了抿唇,“皇上有意把爺推到臺前來,吸引朝臣的注意,攪合太子跟八阿哥的爭斗?”
四阿哥看了蘇偉一眼,點了點頭,“皇阿瑪若真有此意,爺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像大哥一樣,借風起勢,為著東宮之尊跟各位皇子爭得頭破血流。二是像胤祥一樣,急流勇退,一生甘于人后!
“為什么要退。俊碧K偉擺了擺腰下的墊子,“當初皇上讓爺退居朝堂之外,做個閑散王爺,你可是郁悶了好久的。好不容易現在,皇上用到爺了,給了爺正式接觸儲位的機會,為什么要退?這世上哪有整天坐山觀虎斗的好事兒,這老虎來得多了,坐得再遠都有危險!
“你說的容易,”四阿哥往床頭靠了靠,“爺退居人后,掌控大局,尚且日日自危。如今眼看著被推到人前,萬一成了靶子,兩面夾擊,如何全身而退?大哥跟十三的例子擺在那兒呢,更何況,爺可不覺得自己眼下有能力,可以明目張膽地去爭搶太子之位。”
“哎呀,”蘇偉一腳踢了被子,“我就不明白了,你們兄弟幾個為什么都那么死腦筋,干嘛一氣兒地要去搶太子的位置?”
四阿哥揚了揚眉,蘇偉捏著手指算了半天,“康熙爺八歲登基,現在已經四十五個年頭了,如今再去爭儲位還有什么意思?當上太子,就成了眾矢之的,被人射成篩子,還不是皇上一句話就被換下來了。爺跟直郡王那個時候不同了,皇上將至暮年,此時爺要爭得是皇位,不是太子位!就像一場博弈,上了桌,不是誰坐莊誰就能贏,端的是誰能把牌打到最后。”
四阿哥聽得一愣,瞇著眼睛想了半天,轉頭看著蘇偉道,“你最近和誰打牌了?”
蘇偉努了努嘴,突又覺得委屈,費勁巴力跪坐在床上道,“我馬吊打得不好,都怪你平常不是看書就是看書,上次要不是王大哥幫忙,就丟大人了!
“王大哥是誰?”四阿哥皺了皺眉,“怎么從沒聽過這號人物?”
“王相卿是吉盛堂的掌柜,”蘇偉閑閑道,“我們現在是合作伙伴,上次跟幾個徽商打牌,都是王大哥給我喂牌,帶我下莊,要不我就輸得當褲子了!
四阿哥扁了眼,恨鐵不成鋼地嘆口氣道,“馬吊有什么難的,玩上兩把就該摸出門道了,還用人一直幫?”
“你少說風涼話,”蘇大財東很是不滿,“這幾天我都在跟人練馬吊,哪有那么容易摸到門道?不信,咱們玩幾把試試?”
暢春園,清溪書屋
康熙爺靠坐在紅木椅上,端著碗熱茶輕輕一吹,“老四那兒還是沒動靜?”
顧問行從旁彎下了腰,“回稟圣上,四貝勒出了暢春園就去京郊糧莊住著了,一直沒回府上。”
梁九功抿了抿唇,皺著眉頭壓低聲音道,“萬歲爺,四貝勒會不會學十三阿哥——”
“不會,”康熙爺打斷梁九功的話,將茶碗放到桌上,“胤禛自小要強,當初在孝懿跟德妃中間都不曾說過一個苦字,如今就算不想應承這件事,也不會于自身為難。更何況,老四從不是個甘于平庸之人。”
立在長案之后的文淵閣大學士李光地聞言抬起頭道,“依臣之愚見,四貝勒只是需些許時日做下決定。倒是萬歲爺這兒,是打定主意扶持四貝勒了嗎?”
康熙爺緩了口氣,向椅背上靠了靠,“朕與你都清楚,胤禛是最合適的人選。如今,朕已下定決心,晉卿還有何顧慮?”
“微臣不敢,”李光地俯身拱了拱手,“微臣只是擔心,四貝勒與昔日大阿哥、十三阿哥有所不同。畢竟,是萬歲爺跟先皇后親手教導出來的孩子!
“你呀,”康熙爺輕笑一聲,“胤禛雖不能和胤礽比,但總歸是長在宮里的,他有什么弱處,朕一清二楚!”
四爺府
破天荒地,福晉午睡到很晚,快掌燈時才幽幽醒轉。
“主子,昨晚是沒睡好嗎?”詩瑤打了水來給福晉洗漱。
福晉搖了搖頭,慢慢走到銅鏡前坐下,“就是累得慌,睡了這么久好像也不解乏兒!
“是不是這幾日后院太熱鬧,擾到主子了?”詩瑤撇了撇嘴道,“誰知道那耿格格平時不聲不響的,竟是個這么有主意的,咱們以后也不能輕看了她!
福晉聞言嘆了口氣,“不就是陪著貝勒爺在東花園走了走嗎?她進府時間也不短了,眼看著鈕祜祿氏都懷了孩子,她著急些也是應該的。再說就那么一個晚上,這幾年她伺候貝勒爺的次數連宋氏都比不過,要說輪也該輪到她了!
“還是主子寬宏,”詩瑤抿了抿唇,“奴婢聽后院的幾位格格,都是含酸拈醋的。就是年側福晉那兒,也沒什么好聽話,說起來這些日子,她是被貝勒爺疏忽了!
“年氏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福晉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突然頗覺無趣。
“對了,”詩瑤想起什么似的躬下身子道,“張公公派人回來傳信兒說,這幾日貝勒爺在京郊莊子住著,府里的事兒多勞福晉操心了!
“怎么突然住到莊子里去了?”福晉蹙了蹙眉,“到底是年節時候,怎么也該住在府里才對。”
“近來朝中事兒多,想是貝勒爺也心煩唄,”詩瑤低聲道,“尤其咱們隔壁府上,心大的都能捅破天了。”
“外人的事兒咱們管不著,”福晉簪了一支珠釵在頭上,“你們也別四處碎嘴子,朝政上的事兒豈是幾個小丫頭能隨意置喙的?”
“是,奴婢知錯,”詩瑤連忙俯身。
詩環正端著托盤進了內廳,到臥房門口行禮道,“主子,廚房新制了玉蹄阿膠粥,養顏補腎的,您嘗一碗吧!
“也好,”福晉緩了口氣,扶著詩瑤的手臂出了臥房,卻連榻子都沒坐上,就干嘔了起來。
“主子,你這是怎么了?”詩瑤、詩環一時手忙腳亂,“是吃壞東西,還是——”
兩位侍女同時一愣,一個想法從腦中倏地閃過。
“主子,奴婢去叫丁大夫來給您看看,”詩環欣喜不已地跑了出去。
詩瑤忙把炕桌上的粥端的遠些,將福晉扶到榻上坐好,“主子,您這個月還沒來月事,這是十有□□了!
福晉臉色有些蒼白,怔然了一會兒,放在小腹上的手慢慢使起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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