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正月初六八爺府
冬日午時的陽光雖透著暖意,卻化不去滿目的蒼茫,被仆役們打掃干凈的院落,沒了雪色的潤澤,顯得異常空曠。
八阿哥與阿爾松阿坐在堂前,面色俱是略微沉重。
阿爾松阿抿了口熱茶,語氣疑惑道,“四貝勒此番也是神來之筆,平白計較圣上的一句話,倒不怕落得個大不敬的罪名。”
“兄長將此事想得簡單了,”八阿哥輕嘆了口氣,“我只怕正如王鴻緒大人所料,皇阿瑪此前一番論及各皇子的話,不是無緣無故說出來的。”
“貝勒爺是說,”阿爾松阿瞇了瞇眼,“皇上確實有意提拔四貝勒?”
“沒錯,”八阿哥低頭慢慢刮著茶末,“皇阿瑪已命起居官,劃掉了那句言四哥‘幼時,微覺喜怒不定’一語。當下情勢,群臣保奏一事未得處置,二哥也沒能立時搬回毓慶宮,皇子間可為前途未卜。皇阿瑪與四哥這一來一往,怕要在朝臣間傳為美談了。”
阿爾松阿聞言,斂眉思索片刻道,“若果真如此,于貝勒爺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哦?”八阿哥微揚眉梢,看向阿爾松阿道,“兄長何出此言?”
阿爾松阿彎了彎嘴角道,“貝勒爺得群臣保奏一事,還未有結果。此時,若四阿哥得朝臣關注,多少能減輕貝勒爺身上的壓力。”
“話雖如此,”八阿哥眉頭緊蹙,“四哥這個人可不簡單,若當真讓他入了皇阿瑪的眼,以后怕是比大哥還要難纏。”
“這一點,貝勒爺大可放心,”阿爾松阿壓了壓嗓子,“您別忘了,眼下太子可是要出咸安宮了。四貝勒若是有心爭儲,與太子的沖突就是難免的。到時,只要咱們在背后稍加助瀾,這四阿哥怕就是第二個直郡王了。”
八阿哥聞言抿了抿唇,一手將茶碗放在桌上,眸色滲出暗光,半晌沒再言語。
隆科多私宅
阿依達跟隨仆從進了書房,隆科多正倚在榻上看一冊古卷,一個俏生生的紅裙麗人兒抿著嘴角坐在另一邊,見到阿依達燦然一笑,沒有絲毫避諱的意思。
阿依達見怪不怪地沖隆科多一俯身,“主子,暢春園又傳來消息,康熙爺應了四貝勒的要求后,又傳諭諸皇子、眾王公大臣,言前拘禁太子胤礽時,并無一人為之陳奏。惟四貝勒性量過人,深知大義,屢為太子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偉人也。”
隆科多手上微微一僵,抬起頭道,“四貝勒是如何回應的?”
阿依達低了低頭道,“四貝勒自是不敢仰承,推說并未替太子保奏,只是轉述其言,不堪圣上夸贊。”
隆科多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我心里有數了,你派人多盯著點兒四爺府和八爺府,有什么事兒盡快向我稟報。”
“是,奴才領命,”阿依達行禮而下。
隆科多眉目深邃,手上的古卷輕輕敲著膝蓋,尚未思索出前后因由,耳旁突兀地一聲輕笑。
隆科多由岳父處納進的小妾四兒,一手捂著嘴角,笑得眉眼彎彎如月。
“你笑什么?”隆科多轉過頭看向四兒。
四兒一手拄著下巴,揚著嘴角,嗓音如黃鸝般清亮,卻又隱隱帶著幾絲風情,“妾還以為爺是個無心官場的清高雅士,要跟妾在這院子里描眉挽發、吟詩弄對到老呢。沒成想,爺也是個胸有城府,志向高遠之人啊。”
隆科多冷哼一聲,低頭翻開古卷,不急不緩地道,“爺要是想找人吟詩弄對、白頭到老,怎么會找你?”
四兒秀眉皺起,偏頭到一旁,一腿將炕桌踢到地上,“我知道爺瞧不上賤妾,但也不用這般折辱。無論怎樣,爺可是因著一己私心,將我這么個無辜的女子硬生生地拽進火坑的。您心里揣著陽春白雪,咱也指望不上什么。但您也別喪了良心,把人的一片赤誠全當成了良心狗肺。”
隆科多放下古卷,嘆了口氣,“何苦鬧這么大的脾氣?你想要的,爺什么沒有給你?你放心,我隆科多雖不是正人君子,但總不是個恩將仇報的小人,斷不會讓你白白下一次火坑的。”
正月初八,咸安宮
侍衛統領衛敏是托合齊的心腹,在太子得皇上寬宥后,由托合齊安排到了太子身邊。
“你們未免心急了些,”太子端坐在書桌后,桌上是成摞的奏折,盡管都是康熙爺批復過的,太子還是要一一看過,“本殿剛解了禁足,皇阿瑪雖有說不再復言前事,但畢竟還未讓我搬回毓慶宮。眼下形勢復雜,不知又多少對眼睛盯著這巴掌大的咸安宮呢。”
“大人也是擔心太子爺的安全,”衛敏躬身道,“咸安宮還有大阿哥的舊屬,現下八阿哥背后的勢力也不容小覷,就連四貝勒那兒——”
“老四的事兒我知道了,”胤礽抿了抿唇角,“老四在回暢春園當天就讓人給我送了信,雖然只是普通的問候,但本殿也了解他的意思。皇阿瑪的心意不是他能控制的,就算他有什么企圖,也不會先沖著我來。”
“那,依殿下的意思?”衛敏放輕了音量道。
“胤禩得群臣保奏,朝臣在九經三事殿中暗通款曲,皇阿瑪不可能一直置之不理,等年關一過,很快就會有結果,”太子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鄂倫岱、阿爾松阿、納蘭揆敘等人俱家世深厚,皇阿瑪不可能從重處罰。倒是工部尚書王鴻緒,進士出身,從他身上下手會比較有效果。”
“奴才明白了,”衛敏俯身行禮,“奴才這就派人通知托合齊大人。”
四爺府
福晉院里一片死氣沉沉,四處醞釀著不安的氣氛,詩瑤、詩環時不時地出入小庫房,面上的神情俱是惶惑不安。
“福晉,”詩瑤端著雞湯進了內室,“奴婢幫您把油花都漂凈了,您就著點兒小燒麥,用上兩碗吧。”
福晉端坐在榻上,捻著佛珠念完了最后一段經文,才睜眼看了看詩瑤手里的托盤,“我吃不下,胃里燒的慌,你拿出去吧。”
詩瑤咬了咬唇,將雞湯放到一旁,放輕音量道,“要奴婢說,還是讓丁大夫來看看吧。上次,您沒讓他把脈,這幾日他都惦記著呢。這回頭要是讓貝勒爺知道了,咱們院里怕都吃不了兜著走啊。”
“我什么事兒也沒有,”福晉面色不善地瞥了詩瑤一眼,“你就去回了丁芪,就說我只是吃壞了東西,現在已經沒事兒了。”
“主子,”詩瑤哭喪著臉,乞求地跪下身子道,“您的身子貴重,怎么能這般糊弄了事呢?您就讓丁大夫看一看,說不準不是有孕呢?”
“行了,”福晉叱喝一聲,“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數,不要再多說了。你出去,別打擾我讀經!”
詩瑤抿著嘴唇,向福晉行了一禮,躬身退下。
姜嬤嬤站在屋外廊下,見詩瑤走出來,連忙迎了上去,“怎么樣?”
詩瑤輕搖了搖頭,姜嬤嬤嘆了口氣,手里捏著帕子來回踱了幾步道,“福晉的月事現在還沒來?”
詩瑤又點了點頭,“不單是月事,這幾日聞著一點葷腥的味道就干嘔的不行。”
“那就跑不了了,”姜嬤嬤皺起眉頭,重重地一跺腳,“這事兒咱們擔不起,甭管怎樣,一定得告訴貝勒爺!”
京郊大糧莊
蘇偉的小院燈滅的很早,一眾護衛遠遠地守在院門外。
西廂的門打開著,小英子時不時地探出個腦袋,往正屋里瞅,沒瞅幾眼,就被庫魁拎著領子揪了回去。
張起麟翹著二郎腿,坐在桌旁喝著茶水,“時辰還早著呢,總得到了后半夜,主子才會叫人送水伺候。咱們讓廚房壓著炭火,都安生地歇下吧。”
小英子撓了撓后腦勺,面上微有窘態,支吾了半晌開口道,“我不明白,現在跟以前有什么不同?為什么現在每次過后,我師父都要難受好幾天?”
張起麟噗嗤地噴出一口茶水,一旁的庫魁嫌棄地往后退了兩步,看著張起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英子被嘲笑,有些生氣,悶悶地哼了一聲,拖鞋爬到床鋪里,心里念叨著等明天主子走了,自己問師父去。
正屋臥房里,一陣陣壓抑的呻吟在淡藍色的輕紗后隱隱傳出。
落在床沿的被角下時不時地探出只藕色的手臂,碧綠的扳指磕在雕花的木欄上,留下淺淺的印記。
不消片刻,另一只顏色稍深,也更為結實的手臂探出,握住那戴著扳指的手,將整個人攬進床鋪里,引出低低的呻吟和斷斷續續的求饒聲。
一宿的折騰過后,蘇大公公紅著臉,趴在枕頭上,看著床前修長的藏藍色蟒袍,結實的腰身,和為了擋住某人的牙印兒,不得不扣緊的領口。
“爺讓人給你置辦好宅子了,”四阿哥沒用人伺候,自己換好衣服,又坐回了床邊,“等元宵過后,你就搬過去。看缺什么少什么,回府里去拿也行,到外面買也行。”
蘇偉抿著嘴沒說話,瞪著大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四阿哥彎起嘴角,捏了捏某人的臉,“在京城做生意,全沒點兒靠山也不正常。適當的時候露露爺的身份不怕的,誰敢為難你,就大大方方的回擊。就算讓皇阿瑪知道了,也落不下什么罪名,貪財總比貪權的要好。”
“切,”蘇大公公相當不屑地哼了一聲,把臉轉到另一邊,“還用露你的身份,就憑咱家六品的補子,京畿的地方官誰不得給點兒面子!”
“是,是,是”四阿哥低頭在蘇偉的耳邊親了一口,“爺先回京了,你自己在外頭不準四處亂跑,侍衛都得帶在身邊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蘇大公公不耐煩地閉上眼睛,揮了揮手,“你趕緊走,趕緊走,我要睡覺了!”
“你個膽大包天的,敢攆我!”四阿哥沒輕沒重地拍了蘇偉屁股一下,蘇大公公頓時哀嚎一聲,撲棱著要起來報仇。
張保一大早晨的趕到了莊子里,嚇了張起麟一跳。兩人還未說話,就聽正屋臥房里一陣叮叮咣咣的吵鬧聲。眾人面面相覷,片刻后,不約而同地轉頭裝傻,各自干各自的事兒去了。
跟蘇偉鬧了半個鐘頭,四阿哥重新理了理一身的皺褶,扔下哼哼唧唧的某位公公,精神百倍地出了堂屋。
張保連忙躬身而上,四阿哥蹙了蹙眉,“你怎么來了?可是府里出事兒了?”
張保抿了抿唇,低下頭道,“回稟主子,姜嬤嬤偷偷告訴奴才,福晉身子有恙。”
“身子有恙?”四阿哥挑了挑眉梢,“沒叫大夫看嗎,是什么病?”
“還不知道,”張保垂下頭道,“丁大夫去了福晉院里,但福晉沒讓看,只說是吃壞了東西。”
四阿哥沒說話,若只是如此,張保沒理由一大早的趕到莊子里來。
張保緩了口氣,咽下唾沫道,“奴才昨晚暗自打聽,福晉院里地小丫頭說,福晉有時候沒來月事了,最近又總是干嘔,怕是,怕是有孕了。”
“混賬!”四阿哥一聲冷叱,“有孕還不叫大夫看,她是想謀害爺的子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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