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正月初九四爺府
西配院里,詩玥扶著身材臃腫的鈕祜祿氏在屋子里慢慢踱著步子,“下個月你這兒就差不多了,回頭我去跟福晉提一提,產房嬤嬤都得備著了。”
“年前福晉著人來說過了,”鈕祜祿氏微微嘟著嘴,一手扶著腰道,“只是不知這幾天為何又沒動靜了。”
詩瑤抿了抿唇,略一思忖道,“想是因著年關,福晉太忙吧。你放心,你這肚子是咱們府上一等一的大事兒,福晉那兒不會疏忽的。”
“我明白,”鈕祜祿氏低頭撫了撫鼓起的小腹,“可我還是害怕,貝勒爺又不在府里。人家都說,女子生產就如同在鬼門關走上一圈,我這月份越大,心里越沒底。”
詩玥彎了彎嘴角,將鈕祜祿氏扶到榻上坐下,“你呀,是孕中多思。咱們請大夫和接產的嬤嬤看了多少次了。胎位正,月份足,身子底又好,斷不會出問題的。”
“姐姐就會哄我,”鈕祜祿氏向榻里靠了靠,臉色也和緩許多。
詩玥連忙讓侍女拿了毯子給鈕祜祿氏蓋上,又讓人去茶房看今兒的安胎藥熬好了沒。
幾人正忙著,絮兒小跑著進了內廳,“給兩位小主請安。”
“不是讓你去廚房吩咐午膳嗎?怎么跑回來了?”詩玥看著有些氣喘的絮兒緩聲道。
“回小主,”絮兒看了看鈕祜祿氏,放輕音量道,“奴婢在前院碰見貝勒爺了。”
“貝勒爺回來了?”鈕祜祿氏面露喜色。
絮兒點了點頭,有些欲言又止,詩玥微微皺眉,輕聲問道,“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兒?”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絮兒咽了口唾沫,“只是貝勒爺神色很不好,回來就直接往福晉那兒去了。奴婢在廚房時,聽見張公公把丁大夫叫走了。廚房的大師傅還問奴婢,是不是福晉又生病了。誰曾想,沒過一會兒,福晉院里的幾個丫頭嬤嬤就被押到了排房,一人打了二十板子。”
“打了板子?”鈕祜祿氏皺起眉頭,看了看詩玥。
詩玥思索片刻,拍拍鈕祜祿氏的手道,“福晉院里的事兒,咱們還是少參合。你也別亂想,這月份大了,安胎要緊。”
鈕祜祿氏抿了抿唇,輕撫著肚子點了點頭。
福晉院里
福晉靠坐在床頭,面無表情。詩瑤低著頭站在一旁,額角都是汗珠。
丁芪診出了福晉的喜脈,福晉院里的人卻都遭了秧。除了福晉近身伺候的幾大侍女,院里的其他奴才都被打了板子。
眼下,帶著一腔怒氣的貝勒爺正坐在圓桌旁,而她們本該喜上眉梢的福晉卻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對大發雷霆的四阿哥完全視若無睹。
四阿哥慢慢飲下一碗清茶,看向福晉的眼神帶著冷漠,“你是世家出身的女子,有意謀害皇家血脈是多大的罪過,想是不用爺來提醒的。弘暉走后,你不奉婆母,不理內宅,爺都不怪你,可是你怎么能——”
臥房里的空氣一窒,四阿哥緊抿的唇沒了血色,福晉卻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只呆坐著不動。
四阿哥別過頭,也不再看福晉,聲音變得清冷無比,“爺會安排最好的嬤嬤、大夫來為你安胎。你給爺記著,這個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爺讓你們整個烏喇那拉氏陪葬!”
福晉身子一僵,四阿哥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臥房。
詩瑤連忙蹲下,握住福晉的手,“主子——”
福晉微闔雙眼,一只手緊緊攥著小腹,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下。
“主子,您別難過,”詩瑤抿了抿唇,“貝勒爺也是擔心孩子,說的不過是氣話罷了。您只要好好安胎,給咱們府上再添一位嫡子,這后院里還有誰能越過您半分?就是貝勒爺,不也得時時顧忌著您?”
福晉看了詩瑤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靠在床欄上不再說話。
西配院
年氏落在宣紙上的手一僵,一副錦鯉戲蓮圖登時毀于一旦。
采兮吐著舌頭,往后退了兩步,不是她嘴快,只是福晉有孕的消息怕是不能耽誤。
“小主,”凌兮見年氏微蹙秀眉,半天不動彈,有心擔心地上前一步道,“咱們現在要不要過去看看?”
年氏輕吐了口氣,搖了搖頭,“前院還沒正式派人通知,更何況福晉有孕本是喜事兒,貝勒爺卻大張旗鼓地打了福晉院里的奴才,這個時候冒冒然的過去怕是不妥,咱們還是等著人來通知吧。”
“那,”凌兮略一躊躇,“鈕祜祿格格那兒用不用先瞞著?”
“瞞不住的,”年氏撤下畫壞的錦鯉圖,走到一邊凈了凈手,“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年前,貝勒爺就總往福晉那兒去,鈕祜祿氏也不是不知道。若是因為這動了胎氣,她那個孩子生下來也是個受罪的。”
“小主說的是,”凌兮低了低頭,“若是福晉當真生下了嫡子,也算圓了貝勒爺一個心愿。以后,想是貝勒爺也不會只往福晉那兒去了。”
年氏看了凌兮一眼,轉身坐到榻上,“可是外面有人嚼舌根了?”
凌兮微微一愣,遲疑著道,“是有些奴才碎嘴子,但也還沒說到孩子的身上,畢竟小主進府時日尚短,上面還有武格格、耿格格呢。”
“沒說到子嗣,那就是說到恩寵咯?”年氏輕吐了口氣,“貝勒爺不來西配院,失寵的又不是我一個。敢往我身上潑臟水的,想也知道是誰。”
“小主不必和她一般見識,”凌兮放輕音量道,“李側福晉的年紀在那兒,還能翻起什么風浪,她不過是眼紅小主幫著福晉管理后宅之事罷了。”
年氏冷冷一哼,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是沒心思理會她的,但她也別太過分了。”
“側福晉,”看門的嬤嬤邁進內廳,俯下身道,“貝勒爺派人來通知,說是福晉有孕一月有余,今兒個各屋賞菜。但是福晉身子不好,需要安靜養胎,后院的各位小主過些時日再去探望。至于府里瑣事,由兩位側福晉暫時安排。”
“我知道了,”年氏輕彎嘴角,“福晉有孕可是大喜事兒,你去吩咐廚房,今兒個府里的奴才們也都添兩道菜。”
“奴婢們謝主子賞,”嬤嬤叩頭而下。
年氏緩了口氣,吩咐凌兮道,“庫房里有幾塊兒好玉,你去挑個寓意吉祥的給福晉送去,就說等福晉身子好了,咱們再去探望。”
“是,”凌兮、采兮領命而下,年氏獨自坐在榻子上,半晌后幽幽地嘆了口氣。
入夜
詩玥送鈕祜祿氏躺到床上,還有些不太放心。
鈕祜祿氏沖詩玥笑笑,輕輕擺手道,“姐姐快回去歇著吧,妹妹現在身子太寬,不能和姐姐擠一張床。”
“你呀,我這不是擔心嘛,”詩玥給鈕祜祿氏掖了掖被子,又看著鈕祜祿氏確實沒什么異狀才起身道,“罷了,你好生歇著,可不準胡思亂想,明兒個我再來看你。”
“姐姐放心吧,”鈕祜祿氏瞇了瞇眼睛,“我好著呢,一閉上眼就能睡著。”
詩玥彎起嘴角點了點頭,“那我回去了,慕蘭,好生照看著你家主子。”
“是,”慕蘭輕輕一俯身,將詩玥送到門口,走回床邊時,就見自家主子斂了溫和的神情,直直地盯著床頭。
“小主,”慕蘭蹲在床邊,放輕聲音道,“您務必得放寬心啊,福晉那兒不過一個多月,什么情況都還不知道呢。”
鈕祜祿氏緩了口氣,面上略顯蒼白,“我沒事兒,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貝勒爺想要嫡子,我是一早就知道的。”
“這嫡庶也沒有那么重要,”慕蘭抿了抿唇,“咱們府上孩子少,只要得了貝勒爺的喜歡,以后的前程都不會差的。”
“你說得對,”鈕祜祿氏又伸手摸了摸肚子,“現在只希望,我能順順當當地生下個男孩兒……”
正月初十,吉盛堂
“蘇弟要搬進城住?”王相卿眼睛一亮,“那真是太好了,以后你住在城里,咱們來往也方便。”
蘇偉嘿嘿一樂,撓了撓后腦勺道,“我置了間小院子,離咱們鋪子也不遠,王大哥沒事兒就過來溜達溜——”
蘇偉話音沒落,小英子就在后頭掐了他一把,主子爺三令五申地不許帶別人過去,這一轉臉就不給當回事兒了。
蘇偉臉色一僵,暗暗地揉了揉后腰,這臭徒弟,敢掐他,不知道他這兩天碰哪兒哪兒疼啊。
“蘇弟,你臉色不太好啊,”王相卿皺了皺眉,“是不是這幾天累著了?咱們鋪子剛開張,你又琢磨著盤酒樓,這再好的身子也得注意休息啊。”
“沒事兒,我就是昨兒個睡得不好,”蘇偉干笑了兩聲,心里把某位沒節操的貝勒爺從頭到腳問候個遍。
“東家,”庫魁邁進屋子里,在蘇偉耳邊小聲道,“張小哥帶了不少東西到小院去了。”
蘇偉聞言點了點頭,沖王相卿一笑道,“我讓人給院子置辦了不少東西,現下送來了,我回去看看。”
“好,”王相卿起身送蘇偉到門口,“蘇弟需要什么盡管言語,哥哥雖初來乍到,幫著出幾把傻力氣還是不在話下的。”
“王大哥放心,有事兒小弟不會客氣的,”蘇偉咧嘴笑笑,沖王相卿揮了揮手,轉身跟庫魁上了馬車。
四阿哥給蘇偉置辦的小院在隆福寺街后的弄堂里,十分清凈也相當隱蔽,從西堂子胡同過去,乘馬車用不上半個鐘頭。
小院是標準的三合院,設有東西廂房,廂房后頭的兩間排房做了廚房和庫房。小英子和庫魁住在東廂房,侍衛們住在西廂房。
正屋三開間,還算寬敞,東邊一間做了臥房,西邊一間做書房,正堂擺了八仙椅、茶桌,做了會客廳。
蘇偉回到小院時,張起麟正帶人布置,從貝勒府拉來的兩大車東西把不大的院子塞得滿滿當當。
“這兒就我們幾個住,裝點的那么精致干什么?”蘇偉拎起個琺瑯彩的花瓶看了看。
“是主子吩咐的,”張起麟陪著笑走到蘇偉身邊,“你在這兒住著,主子不是也得時常過來?總不能太寒酸了。”
蘇偉癟癟嘴,走到門檻處坐下,拍了拍手道,“福晉那兒怎么樣了?昨兒個主子急匆匆地回去,可是動氣了?”
張起麟嘆了口氣,在蘇偉身側蹲了下來,“福晉有孕近兩個月了,一直瞞著府里的人。昨兒個丁大夫給把完脈后,說福晉脾虛氣弱,胎氣不穩,若是再耽擱幾天,孩子怕就保不住了。你說,咱們爺聽了能不動氣嗎?”
蘇偉抿了抿唇,低頭按了按自己的靴面,“福晉也是個可憐人,弘暉阿哥長到八歲還那么冒冒然地去了,任誰心里一時都難以放下。你平常在府里,多照看著點兒,福晉到底和西配院的格格們不同,若是有個閃失,主子心里也不好受。”
張起麟瞄了蘇偉一眼,心下嘆息,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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