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三月初八,弄堂小院
“疼,疼,疼!”正屋里一陣毫不遮掩的呼痛聲。
院外,張起麟、小英子對視兩眼,面無表情地各自負(fù)手托腮,望天發(fā)呆。
“疼也忍著!”屋內(nèi),四阿哥把蘇偉按在榻上,燃著火的藥酒毫不留情地搓在蘇大公公的手臂上。
“你這是公報(bào)私仇,睚眥必報(bào)!”蘇偉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己通紅的胳膊,一陣陣鈍痛隨著四阿哥的動作竄上眉心。
四阿哥抬頭瞪了蘇偉一眼,手上的勁兒又加了半分,“不把筋骨揉開了,以后有疼的時(shí)候呢。你給我老實(shí)點(diǎn)兒,別亂動!”
“你找大夫來給我揉嘛,你手法一點(diǎn)都不好!”
“閉嘴!”
…………
一碗藥酒都燃盡了,蘇偉的兩條胳膊又紅又腫,活像一對熟過頭的大蘿卜。
四阿哥凈了手,也不說話,只陰沉著臉坐回榻邊。
蘇偉咕噥了半晌,硬撐著嗓子道,“我不想回府,我的酒樓快收拾好了,我還要開火鍋店呢。”
四阿哥沒吭聲,呆坐在原地不動。
蘇偉等了半晌,沒有回應(yīng),壯著膽子抬起腫腫的胳膊捅了捅,“我就在京城,又不是見不到,孩子——”
“不回就不回吧,”四阿哥突兀地打斷蘇偉的話,“你在這里呆著開心就在這兒呆著,爺勤過來就是了。”
蘇大公公愕然,瞪著四阿哥半天沒緩過來。
四阿哥轉(zhuǎn)頭看著蘇偉,半晌扯了扯嘴角道,“在外面呆著,也不許任著性子胡鬧,別像今天似的,讓爺擔(dān)心。”
蘇偉眨了眨眼睛,四阿哥站起身深吸了口氣,“二哥搬回毓慶宮了,老八那兒也要活分起來了,。這幾日都呆在宮里,今兒怎么也得回府去看看。你好好歇著吧,爺明兒個(gè)再過來。”
說完,也不等蘇偉反應(yīng),人已邁出了房門。
“主子?”張起麟一臉困惑地迎上了四阿哥。
“回府!”四阿哥目不斜視地往馬車而去。
小英子頓頓地行禮送走貝勒爺,看著一行人呼啦啦地奔向長街,轉(zhuǎn)身沖回了屋里,“師父,您跟貝勒爺怎么了?吵架啦!”
蘇偉瞥了小英子一眼,還兀自愣愣的,半天后才挪了挪身子道,“你讓庫魁回府一趟,告訴張保馬上來見我!”
馬車上,四阿哥靠著軟墊,面色黑得像鍋底。張起麟躲在車門旁,心里第n次地把某位膽大包天的公公罵了個(gè)狗血淋頭。
“給爺好好查查那個(gè)王相卿,”四阿哥冷下嗓音道,“紫衫木的弓胎在蒙古也是稀奇玩意兒,能把這東西隨意送人的肯定不是尋常商人。”
“是,奴才領(lǐng)命,”張起麟低了低頭,暗自抹了抹額角的汗珠,“主子,那蘇公公那兒——”
四阿哥抿了抿唇角,半晌后嘆了口氣,“他不愿意回府,就讓他在外面多玩玩吧。在府外,他是蘇財(cái)東,有錢有勢,人人爭相巴結(jié)討好。回府以后,即便爺再疼著,他也是個(gè)奴才,逢人便要行禮下跪。今兒爺看著他,沒有規(guī)矩約束,也是難得地開心……就是那個(gè)姓王的……”
弄堂小院
傍晚,等待著張保的蘇偉正舉著蘿卜一樣的胳膊滿屋亂轉(zhuǎn),“太子重掌東宮,八貝勒屢遭打擊,按理來說,一時(shí)半刻也蹦跶不起來啦?”
小英子趴在椅背上,無語地看著自家?guī)煾缸ブp子糾結(jié)。
“八貝勒不能蹦跶了,那還能有誰?”蘇偉撓了撓手臂,“難道是十四爺?這也太快了吧,十四爺都還沒出宮呢……”
“師父,你到底在說什么?”小英子扁著眼道,“是你自己死活不要回府的,主子應(yīng)了,你不是應(yīng)該高興嗎?”
“可這不符合邏輯啊,”蘇偉攤了攤手,“他一直想把我抓回府的,突然答應(yīng)了,肯定有貓膩!”
小英子向天翻了個(gè)白眼,自顧自地走到桌邊倒了碗茶,“師父,你到底為什么不想回府啊?咱們以前不是一直呆的好好的嗎?”
蘇偉努了努嘴,又撓了撓紅腫的手臂道,“我在外面吃得好,住得好,又不用伺候人,干嘛要回府啊?哪有人主子不當(dāng),跑去當(dāng)奴才的……”
“切,”小英子滿是不屑地瞥了蘇偉一眼,“也不知道當(dāng)初是誰,因?yàn)橐粋(gè)噩夢,大老遠(yuǎn)地從行宮跑回京城,主子讓人攆都攆不走——”
“你胡說八道什么吶!”蘇大公公怒了,一只軟墊飛過去,直接拍在小英子后腦勺上。
“我沒胡說,是你不說實(shí)話!”小英子捧著軟墊,梗著脖子道,“你明明擔(dān)心貝勒爺擔(dān)心的要死,在府外還把宮中那些事兒打聽的清清楚楚的!眼下,弘盼阿哥都出生了,福晉、耿格格也都有喜了,你還有什么好糾結(jié)的——”
“孩子生下來就完事兒啦?”蘇偉堵住小英子喋喋不休的嘴,“那是人,不是用來繼承爵位的工具。哪個(gè)孩子不希望家庭和諧,父母恩愛啊?當(dāng)初大格格為了讓貝勒爺多多看顧她額娘,自請嫁去蒙古,就連弘暉——”
蘇偉的話,沒說完,一時(shí)哽在原地。
此時(shí)正走到屋門外的張保與庫魁,對視了兩眼,沒敢邁進(jìn)門檻。
這一夜,蘇偉睡得很早。
滅了臥房的燭火,小英子小心地掩好屋門,回了自己住的西廂房。
張保與庫魁正坐在屋內(nèi)聊天,今兒個(gè)蘇公公急著叫他過來,卻根本沒想起來見他。
“別看蘇公公一直大大咧咧的,”庫魁低嘆了口氣,“弘暉阿哥的死,他怕是一直沒有放下。我不知道多少次起夜時(shí),見著蘇公公一個(gè)人坐在院子里。”
張保抿了抿唇,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蘇公公伺候四阿哥二十多年,弘暉阿哥又是他看著長大的。不說別的,就從蘇公公照顧四阿哥這么多年的情分來看,怕是早把四阿哥的孩子當(dāng)做自己的了。更何況,蘇公公對府里的小主子們,一直有所愧疚……”
“那也不好一直不回府啊,”小英子給兩人倒了茶,“在外頭雖說自在,師父也整天心不在焉的。再說,我?guī)煾妇褪切哪c軟,府里那么多女主子,就算沒有他,也好不到哪兒去。”
庫魁猛一征愣,瞪了小英子半天。
小英子咬了咬唇,縮起肩膀,知道自己一時(shí)嘴快,犯大不敬了。
張保倒是一笑,拍了小英子兩下道,“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你放心吧,你師父什么沒經(jīng)歷過?這樣一個(gè)死結(jié),他那樣的人不會鉆牛角尖的。”
翌日清晨
胳膊的腫已經(jīng)消退,雖說還有些微微酸痛,但清爽了不少。
滿血復(fù)活的蘇大公公把在這兒睡了一晚的張保叫到飯桌前,一番審問。
“最近最大的事兒,就是分封皇子了,”張保扒了一口稀飯,“萬歲爺會不會晉咱們主子的爵位還是未知數(shù),八貝勒那兒估計(jì)也會有所動作。聽主子說,太子出了咸安宮后,萬歲爺頻有打壓控制的意思。晉位封爵當(dāng)是在所難免的。”
蘇偉咬著包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除了這個(gè)以外,就沒啦?你確定咱們府上沒碰上什么有危險(xiǎn)的事兒?”
張保蹙著眉頭想了半天,“真的沒聽說,我跟張起麟日日跟在主子身邊,若真有什么嚴(yán)重的,我們總能得到點(diǎn)兒風(fēng)聲的。”
蘇偉悶悶地吃掉包子餡兒,把包子皮扔到小英子碗里,換來個(gè)嫌棄的大白眼。
“算了,”蘇偉騰地站起身,把幾人嚇了一跳,“我還是得趕緊把火鍋店開起來。說不定,他就是想搞以退為進(jìn)的那套,逼我自己回去……我就算回去,也得掙夠銀子才行,要不太丟人了!”
吃飯的幾人齊齊地翻了白眼,集體低頭,徹底忽視眼前這位下決定沒有絲毫原則的蘇大公公。
四爺府
張廷玉與四阿哥一同在東花園散步,“貝勒爺,萬歲爺既然有意壓制太子的勢力,這一次分封皇子,爺?shù)木粑豢隙〞玫綍x升,只是不知八貝勒那邊兒——”
“皇阿瑪下旨貶斥了阿靈阿、王鴻緒等人,”四阿哥慢慢走在剛剛抽芽的柳樹下,“如此舉措,是又讓這些人在老八的門下擰成了一股繩。由此看來,皇阿瑪還是有意讓胤禩對抗太子,平衡皇子間的勢力的。”
“那,貝勒爺可有所打算?”張廷玉略略地蹙了蹙眉,“雖說,如今太子重掌東宮,可八貝勒那兒也是不容小覷啊。若是讓他晉了爵位,長此以往,怕是養(yǎng)虎為患。”
四阿哥點(diǎn)了點(diǎn)頭,眉間輕鎖,“我與老八的關(guān)系已是無法緩和了,這太子之位,是斷然不能讓他染指的。正好,我手里還握著顆棋子,給胤禩這一伙人做擋箭牌久了,怕是早就按耐不住了……”
張廷玉領(lǐng)了四阿哥的密令,行禮告退。
張起麟進(jìn)了東小院,向四阿哥行禮,稟告了福晉的請求。
“嘉儀?”四阿哥皺了皺眉,這幾日忙里忙外,腦子昏昏的。
“就是那日,爺在東花園石門旁撞到的姑娘,”張保上前一步提點(diǎn)道。
“哦,”四阿哥惶然,“就是那個(gè)眼睛有點(diǎn)像蘇培盛的女孩兒。”
兩位張公公一時(shí)赧然,四阿哥卻沒有所覺,隨意地?cái)[擺手道,“既是福晉的娘家人,就由她做主吧。一個(gè)格格而已,入誰的府都耽誤不了什么。”
“是,”張起麟領(lǐng)命而下。
張保有點(diǎn)好笑,給四阿哥倒了碗茶道,“這嘉儀小姐是福晉的親侄女兒,福晉也是舍得,那八福晉是有名的不好相與啊。”
四阿哥翻著內(nèi)閣送來的折子,冷冷地哼了一聲,“心思太多,腦袋太笨,就是可惜那雙眼睛了……不過,也不算啥可惜的,反正也沒有蘇培盛的圓……”
張保愣了片刻,默默地退回了角落里。
可惜,張公公沒有給人點(diǎn)蠟的技能,否者此時(shí)此刻,他一定買上兩麻袋紅油蠟燭,從四爺府一路點(diǎn)到八爺府后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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