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三月末,八爺獵園
一個普通的早晨,沉寂了一冬的獵園漸漸有了動物的蹤跡。
附近村落的農戶,在用幾壇家釀的酒賄賂了巡邏的侍衛后,就可以趁著天未大亮時,在獵園的邊角捕獲些野兔、野雞。
張二就是其中的農戶之一,眼看著入了春,主子們要來行獵,能打秋風的時候不多了,張二決心今兒個一定要逮個大家伙。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草叢里細細尋覓過后,張二發現了野狐的蹤跡,跟著腳印一路繞到一處大樹后,一個黑乎乎的大洞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里面一定是什么動物的窩,所以狐貍才圍著這兒轉,”張二四處看了看,低下身子用刨子將黑洞挖開。
粘膩的濕土被刮到兩旁,偶有死去的蛆蟲粘在土塊上,張二漸漸沒了耐心,這個洞像是某個動物挖出來的,但里面卻沒有活物的跡象。憤懣地最后刨了兩下,張二一臉晦氣地站起身,準備往回走,卻被土里一截白花花的東西止住了腳步。
“啊!”一聲慘叫驚起了滿園的鳥雀,巡邏的侍衛連忙向發聲的地方趕去。
眾人穿過草叢,在一片樹林里發現了面目慘白的張二,他的腳旁是一只白生生的手骨。
乾清宮
兵部侍郎蕭永藻向萬歲爺請安,蕭永藻雖是蔭生出身,但膽大心細、有勇有謀,自入仕以來,功績頗多,如今也是十分受皇上看重。
兵部滿漢尚書馬爾漢與金世榮都已到了任期,多有臣屬薦蕭永藻接任金世榮的位置,萬歲爺也有此屬意。
“兵部的職位至關重要,”萬歲爺靠在椅背上,面容微微憔悴,“朕打算讓川陜總督齊世武接任馬爾漢之位,與你一起執掌兵部,你感覺如何?”
蕭永藻略一思忖,低下頭道,“回稟圣上,微臣與齊世武并不相熟,但知其是帶兵打仗的良將,兵部尚書一職也和該匹配。但微臣擔心,齊世武就任后,會對川陜舊屬有所偏頗,引得其他將士不滿。”
“恩,你說得有理,”康熙爺皺著眉點了點頭,“那朕還是尋調京城官吏任兵部尚書一職為好,齊世武也可擔當他任。”
“圣上英明,”蕭永藻躬了躬身,“其實,馬爾漢大人在軍中頗有威信,由他繼續任兵部尚書一職,相信也不會有人有所微詞的。”
“馬爾漢到底年紀大了,”康熙爺輕輕嘆了口氣,“兵部關乎國家安危,擔子太過沉重,朕也不忍心他一直辛苦。眼下,吏部尚書也有了空缺,朕打算調馬爾漢往吏部,依他那個性子,斷不會徇私舞弊,任人唯親的。”
“圣上思慮周全,只不過——”蕭永藻一時躊躇。
“愛卿有何顧慮?”康熙爺揚了揚眉梢。
“還請圣上恕罪,”蕭永藻似下了很大決心,彎下腰道,“馬爾漢大人是十三阿哥的岳丈,十三阿哥被留在行宮養傷后,這馬爾漢大人就與四貝勒走得很近。微臣在兵部這幾年,也是頭一次見到馬爾漢大人對某位皇子刮目相看。這一次,諸位皇子出宮建府,十三爺從行宮回來,也有了自己的勢力和門庭。憑十三爺和四貝勒的關系,到時候……微臣多少有些擔心,畢竟太子爺剛剛搬回毓慶宮……”
蕭永藻的話沒有全說完,見康熙爺冷了臉色,頓時下拜道,“微臣該死,微臣胡言亂語,請皇上恕罪。”
康熙爺微闔雙目,沉吟片刻道,“朕沒有怪你,你起來吧。馬爾漢和胤祥之事,朕會考慮,你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蕭永藻叩首行禮后,躬身退下。
阿哥所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與十四阿哥胤禵聚在一起。
“我聽額娘說,禮部已經開始擬定咱們的爵位跟封賞了,”九阿哥給兩人到了熱茶,“估計在皇阿瑪北巡前,咱們就能出宮建府了。”
“終于等到這一天了,”胤誐抻了抻懶腰,“這阿哥所小小的院子都快擠死了,我只盼著自己的府邸能再寬敞些。只要皇阿瑪給的封賞夠,我就在京外置一間大莊園,到時請兄弟們好好瀟灑。”
“還沒出宮呢,就惦記著花錢了,”胤禟瞥了胤誐一眼,“自建門庭,自負盈虧,就咱們那點俸祿,估計都不夠賞人的。”
“四哥他們出宮時,皇阿瑪不是還給了安家費嗎?”胤誐瞅了瞅胤禟,又瞅了瞅胤禵,“你們知不知道咱們是什么爵位啊?這王爺和貝勒的俸祿差了一位數呢。”
“總不能越過兄長去,”十四阿哥抿了口茶道,“八哥他們至今還是貝勒,咱們剛一出宮,估計也差不了多少。”
“啊,”胤誐撐著下巴,滿目愁容,“那幾個子兒怎么夠花啊,怪不得三哥、四哥都小氣吧啦的。”
“行了,”胤禟打斷胤誐的話,“哥幾個出了宮,還怕沒銀子花?到時隨便招招手,這銀子就得長著翅膀往府里飛。”
“九哥最愛算小賬了,”胤誐彎了彎嘴角,“是不是有什么掙錢的買賣?讓兄弟跟著參合一腳唄。”
“放心吧,有好處肯定少不了你們的,”胤禟向后靠了靠,“我外祖家知道我要出宮建府,給了我幾家鋪子。別的都不算什么,最讓我在意的是那座升平樓。”
“升平樓?”胤誐挑了挑眉,胤禵抬起頭看向胤禟。
胤禟壓了壓嗓子道,“這升平樓是給富賈顯貴玩樂的地方,里面設了賭坊和戲班子,平常來往的都是京城有名的客商。到時,只要爺放個風出去,這些客商不得擠著腦袋扒上來?”
“這種銀子你也要,就不怕被皇阿瑪知道?”胤禵皺了皺眉,頗為嫌惡。
“人生在世,不就求個榮華富貴?”胤禟向椅背上靠了靠,“什么東西能有握在手里的銀子實惠。更何況,咱們以后想幫著八哥干點兒什么,不得用錢啊?”
“九哥說的對,”胤誐贊同道,“胤禵你也別別別扭扭的了,等咱們出宮后,跟八哥好好聚聚,這一陣子八哥都不往宮里來了。”
“可不是,”胤禟向外瞟了一眼,“現在是太子受重視,四哥受寵愛。不過,胤禵你也夠慘的,依我額娘的話,皇阿瑪最忌諱皇子結黨,尤其親兄弟。這回四哥加官進爵,估計你是得退位讓賢了,好在我那五哥平平庸庸的沒有建樹,不會擋了我的路。”
十四阿哥看了胤禟一眼,沒有吭聲,只端起茶碗慢慢地啜著。
四爺府
四阿哥一手掃掉了桌上的硯臺,漆黑的墨汁灑了一地。
“好個蕭永藻,當真是見縫插針的貨,”四阿哥坐到木椅上,兀自憤懣不休,“鄂倫岱他們是許了什么好處,讓蕭永藻也參合了進來?”
“估計是舉薦蕭永藻為兵部尚書,”張廷玉緩聲道,“畢竟佟國維、阿靈阿有不少門人分布在朝廷之中,所能形成的影響力不容小覷。這蕭永藻固然有能力、有資歷,但總歸背景單薄,多少得靠人舉薦,才會被萬歲爺考慮。”
四阿哥抿著唇角沒說話,一旁的兆佳氏恩綽拱手道,“貝勒爺,我祖父說依照目前情況看,只能暫時按兵不動。好在十三爺在行宮沒有生命危險,皇上那頭勢必在我祖父和十三阿哥中間選擇一個,貝勒爺只能到那時再見機行事了。”
四阿哥一手按在桌上,面目頗為頹喪,“是我一時大意了,沒想到他們會從胤祥那兒下手。錯過了這次機會,不知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得封爵位了。”
“貝勒爺,”傅鼐匆匆而來,向四阿哥行了一禮,“順天府尹施世綸上折彈劾八貝勒草菅人命,掩藏尸體——”
“什么?”四阿哥瞪圓了眼睛,“這施世綸是哪兒跑來的,怎么敢輕易彈劾皇子?”
“回貝勒爺,”張廷玉拱了拱手道,“施世綸是靖海侯施瑯之子,今年才由太仆寺少卿調任順天府尹,他之前曾在蘇州、揚州擔任知府,在民間素有施青天之稱。屬下曾聽聞,他今年接任順天府尹后,就一直埋頭處理陳年舊案,彈劾了不少達官顯貴,皇上對他的奏折也很是重視。”
“我竟然疏忽了這號人物,”四阿哥按了按眉心,“他彈劾了胤禩也耽誤不了什么,只不過讓皇阿瑪早些知道了而已。你們吩咐下去,一切按原計劃執行。”
“貝勒爺,”恩綽上前一步道,“這位順天府尹十分擅長斷案,若我們貿然行事,讓他尋得了蛛絲馬跡,怕會壞事啊。”
四阿哥蹙了蹙眉,莫名地嘆口氣道,“早知道,爺真讓人揍他一頓就好了……”
“主子?”傅鼐揚了揚眉,不太確認自己聽到的。
“沒事,”四阿哥向椅背上靠了靠,“不能再等了,一切按原計劃執行。”
乾清宮
“不能因人在胤禩的獵園里挖出來,就斷定人是他殺的,”康熙爺拄著下巴,有些煩惱地看著眼前的順天府尹道。
“皇上,事實不止如此,”施世綸略略地拱了拱手,“死者經證實是常年混跡京城的一名江湖術士,在其生前,曾被人看到,與一幫狐朋狗友圍著八貝勒府打轉。而那時,正是太子受咒魘之苦,諸位皇子被禁足府中的時刻。這些江湖術士將太子重病歸咎于張明德臨死時的詛咒,實際是想將八貝勒牽扯進巫蠱一案中。由此,八貝勒定然對這些人恨之入骨,派人謀殺后埋尸獵園就有了足夠的動機。”
“這樣的人,死不足惜,”康熙爺垂下眼眸,“即便是胤禩沒動手,敢污蔑皇子,也是罪無可赦。”
“皇上,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施世綸掀袍下跪,臉色正然,“即便是囚犯,在未上法場之前遭人謀害,也必須得追查兇手。皇上不能因心疼自己的兒子,就視國法于兒戲。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朝臣百官豈不都要群起效仿,到時,百姓該如何安身立命,大清該如何——”
“行了,”康熙爺冷聲打斷施世綸的話,“你是想讓朕罔顧人倫,殺害親子?朕說了,那種人死有余辜!不管是誰動的手,就當是朕下的命令。難道朕殺一個死有余辜的人,也要坐牢斬首嗎?”
“微臣不敢,”施世綸慌忙叩首,然面目上仍頗不服氣。
“行了,起來吧,”康熙爺隨意地揚了揚手,指針施世綸的鼻梁道,“你跟你那個犟脾氣的爹一樣,就讓朕頭疼。這樣吧,你去查,只要你能查到胤禩動手的證據,朕定然重重地處罰他。但現在就憑一個殺人動機,一個埋尸地點,怎么能定皇子的罪?連份像樣的證據都沒有。”
“是,微臣遵命,”施世綸總算露出滿意的模樣,向康熙爺行禮后躬身退下。
梁九功端著熱茶走到榻邊道,“萬歲爺對施大人真是百般遷就,如此重視,奴才看著,跟李大學士也不差分毫了。”
“施瑯征臺有功,朕怎么都得顧惜著他的家人,”康熙爺刮了刮茶末,“更何況,這施世綸沒有他父兄的貪婪習性,是個實打實的清官,朕提他做了順天府尹,也是想下面的人多跟著他學學。地方官的習氣好了,百姓才有好日子過。”
“萬歲爺顧惜百姓,用心良苦,”梁九功彎了彎腰,兩人正說著,顧問行躬身而入。
“萬歲爺,大阿哥出事了,”顧問行跪到內殿中央,“有侍衛來報,大阿哥突發疾病,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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