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七月二十八,雍親王府
“蘇培盛,你好大的膽子!”蘇努漲紅了一張臉,指著蘇偉的手都微微顫抖,“大庭廣眾之下辱罵朝廷官員,你知道是什么罪過嗎?我今兒個是奉旨來雍親王府辦事的,你平白阻攔不說,還肆意羞辱與我,你這是抗旨不尊!”
蘇偉一聲冷笑,抬頭負手而立,“這么大的帽子咱家可不敢當,你說我抗旨不尊,我還說你居心叵測呢!口口聲聲奉旨而來,卻全然不顧王爺?shù)牟∏椋∧阋挝业淖铮邪。蹅兙偷角鍖m外去理論理論,看萬歲爺是以王爺?shù)纳眢w為重,還是以你滿肚子的別有所圖為重!”
“你這是強詞奪理,”蘇努氣憤地咬緊牙關,“既是如此,就別怪本官不客氣了——”
“且慢,”一個低沉的男聲打斷雙方的劍拔弩張,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敖格持劍而來,沖對峙的兩方拱了拱手,“奴才是奉圣上之命,護衛(wèi)雍親王府安全的,如今王爺尚在病中,請恕卑職不能讓幾位大人在王府大打出手。”
蘇努動作一僵,回首卻見蘇培盛神色淡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顯然早知道敖格會參與進來,頓時滿心憤慨,“敖侍衛(wèi),我等也是奉旨而來調查雍親王突發(fā)急病之事,如今只是想將王爺身邊的奴才帶走調查,并無意打擾王爺休養(yǎng),還請敖侍衛(wèi)不要插手。”
“蘇大人這是要難為敖格了?”侍衛(wèi)統(tǒng)領微微抬了抬右手,一隊御前侍衛(wèi)從院門外涌了進來,銀亮的刀鋒閃著藍光,比起宗人府的護衛(wèi)、順天府的衙差,這些人才是真正從刀尖上滾過來的,“大人們要調查元兇,在王府內(nèi)盡可便宜行事。但我等送雍親王府回宮時,圣上曾下了死令,一切已雍親王身體為重。若是王爺有一絲不好,隨同而來的太醫(yī)、侍衛(wèi)盡皆償命。卑職相信,皇上派兩位大人來調查事情原委,也一定是以不耽擱王爺修養(yǎng)為前提的。所以,蘇努大人還是咱緩一緩辦事原則,與府內(nèi)屬官相配合為好。”
“敖侍衛(wèi)言之有理,”施世綸上前一步,不再任蘇努囂張行事了,“眼下王爺剛剛移回王府,不便攪擾,只事情原委尚未查清時,王爺?shù)陌踩得有賴敖格大人了。”
“施大人放心,”敖格放回佩劍,向施世綸拱了拱手。
“蘇公公,下官先回府衙為王爺將城西的大夫請來,”施世綸轉而沖蘇偉道,“待王爺身體好些,還請?zhí)K公公配合施謀調查。”
“那是自然,有勞施大人了,”蘇偉瞥了蘇努一眼,向施世綸躬了躬身。
“蘇努大人,我們順天府先行告退了,”施世綸一手挽袖在前,“眼下太醫(yī)正在為王爺診治,王府諸人都正當忙碌的緊要關頭,順天府不敢再多加打擾。圣上處,施謀會據(jù)實以稟,若王爺?shù)牟∏楫斦嬗辛瞬缓茫埶∈┲\不能與蘇努大人共進退了。”
“你——”蘇努一時氣悶,隨即左右看看后,憤憤地一甩袖口下令道,“我們走!”
氣走了找茬的宗人府,蘇偉的心情總算寬松了幾分。一旁的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敖格正要帶人退出正院時,蘇偉連忙上前,拱了拱手道,“多謝敖侍衛(wèi)仗義執(zhí)言,等王爺身體好了,咱家一定據(jù)實以告為敖侍衛(wèi)請功。”
“不必了,”敖格面色清冷,隨意地瞥了蘇偉一眼,便轉身出了院門。
蘇偉愣愣地站了一會兒,頗有些不解地道,“我怎么惹到這位侍衛(wèi)大人了,干什么給我冷臉看啊?”
傅鼐走到蘇偉身側,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道,“您頭先回來時,一帽子差點把敖格大人的徒弟砸成傻子。我剛聽說,那守門的護衛(wèi)請假去看大夫了。”
蘇偉眨巴眨巴眼睛,果斷當什么都沒聽到,小跑著往四阿哥的臥房去了。
京郊大糧莊
幾位小主腳步匆匆地進了內(nèi)廳,耿氏正□□著靠在侍女身上,兩腿下已流出了不少血水。
“這,這是怎么回事啊?”李氏面色慘白,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不是才七個多月嗎,之前也沒說有早產(chǎn)的征兆啊,這莊子里還什么都沒準備呢。”
“先別說了,”年氏打斷李氏的話,回身吩咐侍女道,“讓廚房趕緊燒開水,宋格格你帶人去挑間干凈的屋子收拾出來——”
耿氏又是一聲□□,臉上的血色頃刻間都褪盡了,鈕祜祿氏見狀上前一步道,“現(xiàn)在收拾產(chǎn)房怕是來不及了,福晉那兒左了也生完了,不如先搬去里間,讓耿格格先把孩子生出來再說吧。”
“這倒是個辦法啊,”李氏總算鎮(zhèn)定了些,“產(chǎn)房里什么都備好了,只要把床鋪收一收就行了。”
“那就這么辦,”年氏回身道,“去拿幾張棉被來,別讓耿格格坐在地上。李姐姐,咱們先去跟福晉說一聲。”
“好,”李氏又跟著年氏出了小廳。
詩玥連忙幫著侍女們把耿氏挪到棉被上,“都是我不好,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廳子里的,你感覺怎么樣啊?”
“武姐姐,”耿氏一把抓住詩玥的手,嗓音尤為虛弱,“你跟我說實話,王爺他,是不是真的生了天花?”
“什么?”一旁的宋氏聞言一驚,“王爺生了天花?這是誰說的?”
詩玥與鈕祜祿氏對視了一眼,手腕還被耿氏死死抓著,最后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我們也是聽奴才們說的,做不得準的。你先不要想太多,凡事以孩子為重啊。”
耿氏抿了抿唇角,兩行清淚從眼角滑下,一只手狠狠地抓住自己的小腹,身下不自覺地開始用力。
此時,產(chǎn)房門外,年氏、李氏被烏雅氏攔住了去路。
“我說年側福晉,你這是打的什么主意啊?”烏雅氏捏著帕子,神情盡是嘲諷,“你聽說哪個王府里頭一個暖房兩個人用啊?王妃是要在這屋子里坐月子的,讓另外一個人鬧得滿是腥氣,那還能呆嗎?”
“大夫人,事發(fā)突然,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年氏看了一眼厚厚的門簾,心知福晉此時大體是聽不到外面人說話的,“耿格格懷的也是王爺?shù)暮⒆樱羰怯惺裁床缓茫l都擔待不起。”
烏雅氏一聲輕笑,腳下卻是未退半步,“我說王爺怎么讓我們娘家人陪著王妃待產(chǎn)呢,這要是我們不在,得被你們欺負成什么樣啊?先是莫名其妙地叫走了丁大夫,這回竟打著格格生孩子沒地方的幌子,讓我們王妃搬到里間去!王妃才剛生產(chǎn)完啊,太醫(yī)都說王妃傷了元氣,要精心休養(yǎng)的。你們這是拿王爺?shù)淖铀脕硪覀兺蹂拿 !?br />
“大夫人,你這樣未免多管閑事了吧?”李氏秀眉一豎,上前一步揚起聲音道,“我們眼下是來求見王妃的,不是來聽你一個外人說教的。王妃嫁進王府多年,一貫賢良淑惠,關乎王爺子嗣之事,你憑什么替王妃做主?”
“喲,李側福晉,”烏雅氏彎起嘴角,“王妃剛給王爺生下了嫡子,您就在產(chǎn)房外頭大吵大鬧,還口口聲聲為王爺子嗣著想。怎么,耿格格的孩子難不成比王妃的孩子還尊貴嗎?這暖房里若是沾了血腥氣,以后驚著了小阿哥,你們又有誰擔待得——”
“大夫人!”年氏語氣一揚,打斷了烏雅氏的質問,“我們尊稱你一句夫人,不過是看在你是王妃長嫂的份上。但我與李氏都是入了宗人府籍冊的,是雍親王府名正言順的側妃,你一無誥命、二無爵位,見到咱們是理應作揖行禮的。如今,句句蠻橫、無理指責,大夫人這是在逼著我叫人把你拿下嗎?”
烏雅氏面色一僵,尚未反應時,詩瑤正好挑了簾子出來,“兩位側福晉聚在門口是做什么?王爺可回來了?”
雍親王府
天色已黑,施世綸的動作很快,在城西醫(yī)治過時疫病人的大夫都被送進了雍親王府。
四阿哥在白天昏睡過去后,再未徹底清醒,體內(nèi)的溫度時高時低,身上的皰疹已經(jīng)蔓延到了脊背上。
“這種疫癥是靠皰疹內(nèi)的膿水傳染,”城西一位年老的羅大夫向蘇偉囑咐道,“平時只要注意不要將膿水沾到飲食上,進而入腹,就不會有事。此癥之所以在城西蔓延,就是因為一個上京求醫(yī)的病人跌進了井里,污染了水源所致。”
蘇偉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床上的四阿哥,壓低了聲音道,“那城西那些感染的人可有康復的了?”
羅大夫一時征愣,隨即低下頭道,“也是我們學藝不精,那些病人,先后病死了……”
蘇偉身子一顫,抿著唇靜默了片刻后,“還請大夫將所知詳情盡皆告訴給府內(nèi)太醫(yī),王爺身子一向康健,定然不會像其他病人一樣的。”
“是,老夫一定盡力,請公公放心,”羅大夫又沖蘇偉躬了躬身,跟隨張保出了臥房。
蘇偉遣走了其他人,獨自坐在四阿哥身側,用沾濕的手帕一點點浸潤四阿哥的嘴唇,“你不會死的,你也不能死。你是未來的雍正爺,是清朝少有的明君呢。我再也不拖你爭位的后腿了,我們都按歷史里來好不好?你不要莫名其妙地生病好不好?”
四阿哥的眼珠動了動,放在身側的手指開始輕輕顫抖。
“主子?”蘇偉慌忙跪到腳榻上,盯著四阿哥的眼睛,“你醒了?主子,胤——”
蘇偉未脫口的呼喚猛地咽了下去,四阿哥的唇上蔓出青紫,手指的顫抖越來越劇烈,最后全身都不可自制地抽動起來。
“來人啊,”蘇偉壓住四阿哥的身體,又伸手去摳四阿哥的嘴,生怕他到咬到舌頭,“叫太醫(yī),叫太醫(yī)來,王爺抽筋了!”
聽到蘇偉的叫喊,太醫(yī)們匆匆而入,張保、張起麟幫著蘇偉按住四阿哥,周院判一連數(shù)針下去,總算緩解了四阿哥的痙攣。
蘇偉征愣地坐在床邊,滿頭滿臉的冷汗,一只手還緊緊按著四阿哥的胳膊。
張保輕輕拍了拍蘇偉的肩膀,把蘇偉的手掰了開來,“蘇公公,你歇一會兒吧,我們來看著主子。”
因有太醫(yī)在場,蘇偉只是呆呆地站了起來,靠在床柱上,好像瞬間老了幾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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