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九月二十九日,皇宮
四阿哥奉召入宮,蘇偉跟在后頭,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內(nèi)閣大臣,無一不灰頭土臉地埋頭趕路,顯然萬歲爺這次竟是生了大氣了。
到了日精門旁,大太監(jiān)梁九功正等候在側(cè),見著四阿哥俯身一禮后,放輕聲音道,“這幾日皇上休息的本就不好,又趕上出了江南科考一事,難免動了肝火。一會兒王爺進(jìn)去,千萬別硬著來,前頭已經(jīng)有好幾位大人受了懲處了。”
“本王有數(shù)了,多謝公公提醒,”四阿哥沖梁九功微一點(diǎn)頭,回頭瞧了蘇偉一眼,轉(zhuǎn)身進(jìn)了日精門。
蘇偉因著身份原因,此時還不能隨意跟著四阿哥出入乾清宮,只能暫時侯在日精門外。
“梁公公,”見著四阿哥進(jìn)去了,蘇偉笑著湊到梁九功身邊,“小的可是有一陣時日沒見到梁公公和顧總管了。這萬歲爺身子不適,梁公公怕就更得辛苦了。若平時有什么需要,您盡管著人傳個話,小的在王府里,出入總比宮中方便些。”
梁九功瞥了蘇偉一眼,彎了彎嘴角,“蘇公公,咱們也是舊相識了。這打探消息的彎彎繞,還是少來的好。咱家可沒說過萬歲爺身體上有什么不適,只是近來政務(wù)繁雜,萬歲爺難免多思多慮而已。”
“喲,那是小的誤會了,”蘇偉憨憨地?fù)狭藫虾竽X勺,“不過,梁公公若有什么要吩咐的,早朝時來日精門外通知一聲便是,小的絕不推辭。”
“蘇公公客氣了,”梁九功低頭挽了挽袖口,“不過,咱家倒是有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沒在日精門外看到過蘇公公了。好像平日里跟著王爺進(jìn)宮的,多是那兩位張姓公公吧?”
“額——”蘇偉手上一頓,停滯了兩秒中后,果斷粲然一笑道,“一樣的,找他們倆也一樣的,小的平日多在王府當(dāng)差,梁公公一樣吩咐就是了,嘿嘿,哈哈……”
乾清宮
“你這是怎么辦的差?”四阿哥剛一邁進(jìn)內(nèi)殿的門檻,一本奏折就砸到了腳前。
“請皇阿瑪息怒,”四阿哥俯身下跪,“是兒臣辦事不利,用人不明,兒臣愿領(lǐng)責(zé)罰。”
“哼,”康熙爺一聲冷笑,“責(zé)罰?責(zé)罰你有什么用?南山集的案子還沒了結(jié),這次恩科竟又出了這么大的笑話!你讓朕還怎么堵南山集案后的悠悠眾口?怎么安撫天下寒門學(xué)子之心?”
“都是兒臣的錯,”四阿哥低下頭,“因恩科開的急,各州府的考官人選都是依照往年舊例,沒有再考察,兒臣實(shí)沒想到會鬧出這么大的紕漏。還請皇阿瑪再給兒臣一次機(jī)會,讓兒臣將功折罪。兒臣愿親往江南,徹底解決這次考官受賄之事,以安民心。”
“徹底解決?”康熙爺吸了口氣,緩慢地靠到背椅上,看著四阿哥的眼神不帶任何波瀾,“你想怎么徹底解決?說來給朕聽聽。”
四阿哥抿了抿唇,沉吟了片刻抬起頭道,“秋闈事關(guān)國之大計,有膽敢從中牟利者,殺無赦!”
過了晌午時分,四阿哥才從乾清宮中走出。
蘇偉見著連忙迎了上去,放輕聲音道,“萬歲爺怎么說?責(zé)怪你了嗎?”
“責(zé)怪是必然的,”四阿哥緩緩地吐了口氣,“南山集一案讓皇阿瑪進(jìn)退兩難,增開恩科,本就為了安撫天下學(xué)子,可誰知竟出了這碼事兒。安撫成了□□裸的諷刺,皇阿瑪沒有治罪,已經(jīng)是格外開恩了。我本來想向皇阿瑪請命,親往江南調(diào)查,將功折罪,可惜皇阿瑪沒有答應(yīng)。”
蘇偉眨了眨眼睛,跟著四阿哥往宮門外走,“這回的事兒也不能全怪你,恩科開得那樣急,根本沒時間一個個選拔考官。我猜萬歲爺是因為別的事兒,憋了一肚子火,正好讓你趕上了。”
“別的事兒?”四阿哥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蘇偉,“除了南山集一案,還能有什么事兒?”
“當(dāng)然有,”蘇偉踮著腳蹭到四阿哥身邊,“雖然梁公公嘴緊得很,軟硬不吃,但還是多多少少向我透漏了一點(diǎn)。萬歲爺從熱河行宮回來,心情還不錯的,都是在見過八阿哥之后,才開始夜不安寢的。”
“老八!”四阿哥沉吟了片刻,“他面見皇阿瑪那天,我偶然聽老九、老十路過時議論了。如今看來,那一天的事兒還真不簡單呢。”
十月初一,毓慶宮
一大早,得麟匆匆而入,還未請安,便急叫道,“殿下,不好了!”
正在擬折的太子手上一頓,最后一筆落成了一個漆黑的墨點(diǎn),“查出來了?胤禩那天面見皇阿瑪,果然是跟我有關(guān)?”
“是,”得麟跪到地上,低下頭,“奴才得到消息,八貝勒那天向皇上遞呈的,是當(dāng)初納蘭明珠調(diào)查索相結(jié)黨的一應(yīng)證據(jù)。恐怕,托合齊、齊世武等眾位大人,都在其中!”
漸漸干涸的筆端在太子手中微微顫抖,小初子站在一旁抿著嘴唇,看著那紙布滿斑駁墨痕的奏章,不知在思索什么。
“終究到這一天了,”太子動作緩慢地放下筆桿,“能與皇阿瑪坦誠相對,我這心里也舒坦了不少,這還得多虧胤禩呢。”
“殿下,”得麟神態(tài)焦急地站起身,跟著太子走到窗前,“萬歲爺若是得知了您與托合齊、齊世武眾位大人的關(guān)系,即便一時不會有太大的動作,恐怕也會時時注意他們的行動,那么太滄州一帶的事——殿下,您還是早做決策才好啊。”
“有那么一幫自作主張的奴才,本殿做什么決策都不過是亡羊補(bǔ)牢罷了,”太子神色暗沉,“皇阿瑪對于我與朝臣結(jié)黨之事不可能一點(diǎn)都不了解,老八手中的證據(jù)能起到什么作用,全看如今,皇阿瑪對我是怎樣的態(tài)度。”
太子轉(zhuǎn)身走到窗邊一副虎嘯山林的畫卷前,手指輕輕拂過卷邊的紅印,“其實(shí),自從二十幾年前,索相替我拉起大旗時,很多事便不是我這個太子能一手掌控的了。”
“殿下——”得麟剛想出言相勸,便被太子抬手制止。
“你去告訴托合齊,皇阿瑪可能已經(jīng)察覺他們的行動,若想活命,立刻停止與太滄州的聯(lián)系,京城的部署也立馬停下,否則,”太子眼神一寒,“本殿也保不了他們!”
“是,奴才領(lǐng)命,”得麟俯首行禮。
太子緩緩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到書桌后,攤開手旁的一本奏折,“好在如今南山集一案還未了結(jié),江南秋闈又出了狀況,皇阿瑪未必會對我立刻動手。這一局,若是下好了,興許還能有翻盤的機(jī)會。”
十月初,康熙爺派戶部尚書張鵬翮、漕運(yùn)總督赫壽,會同江南江西總督噶禮、江蘇安徽巡撫張伯行詳察江南科場不公一事。負(fù)責(zé)該場鄉(xiāng)試的正主考官左必蕃、副主考官趙晉也俱解任,一并發(fā)往質(zhì)審。
江寧織造曹寅與蘇州織造李煦負(fù)責(zé)監(jiān)督此案的審理過程。
八爺府
鄂倫岱聽聞圣旨,早一步趕到了八爺府等待八阿哥下朝歸來。
二人在書房就坐,鄂倫岱未及飲茶,便開口道,“貝勒爺怎么看這次江南科場之事?微臣聽說,這兩江總督噶禮可是太子的人啊。會不會跟南山集一案一樣,是太子察覺了貝勒爺?shù)膭幼鳎肜^續(xù)混淆視聽?”
“這個時候再混淆視聽未免晚了點(diǎn)兒吧,”八阿哥微微一笑,“一個噶禮不足為懼,皇阿瑪若當(dāng)真把我呈上的奏章看了進(jìn)去,區(qū)區(qū)一場秋闈鬧事掀不起多大的風(fēng)浪,只管讓二哥自欺欺人去吧。”
“貝勒爺說的也有理,可微臣還是有些擔(dān)心,”鄂倫岱蹙了蹙眉道,“微臣的門人打聽到,在皇上頒下圣旨之前,太子似乎派人接觸過戶部尚書張鵬翮。”
“張鵬翮?”八阿哥略一皺眉,“此人素有清名,不會輕易與人同流合污的。更何況,此次恩科,俱是四哥負(fù)責(zé),我全沒有參與,主副考官左必蕃和趙晉都是四哥挑出來的,跟咱們絲毫搭不上關(guān)系。就算二哥有所謀劃,也牽扯不到咱們的身上。”
“貝勒爺所言在理,是微臣杯弓蛇影了,”鄂倫岱自嘲一笑,隨即又向八阿哥一拱手道,“微臣還沒有恭喜貝勒爺,喜得麒麟兒,以后貝勒爺多多開枝散葉,咱們的路途也勢必更加順?biāo)臁!?br />
八阿哥身上微微一頓,抿了抿唇后向鄂倫岱一拱手道,“承兄長貴言了。”
十月初十,雍親王府
四阿哥窩在榻子里看書,蘇偉百無聊賴地晃著手上的帽子,撿起炕桌上的一塊糕點(diǎn)吃了,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對四阿哥道,“你怎么還這樣悠閑?江南科場的事兒到底怎么算?讓那些人去查就沒咱們的事兒了嗎?萬歲爺會不會哪天想起來,再追究你的責(zé)任啊?”
“放心吧,”四阿哥掀起眉毛看了蘇偉一眼,“皇阿瑪這不是下旨讓爺在府中禁足思過了嗎?這就是已經(jīng)追究完了,那江南科場的事兒以后就跟咱們沒關(guān)系了,就算爺想插手,眼下也沒機(jī)會啊。”
蘇偉鼓起腮幫子,把帽子放到一邊,嘟嘟囔囔地湊到四阿哥身旁道,“我就覺得萬歲爺處事不公,根本不是你的錯,為什么要讓你禁足?若是恩科開得早點(diǎn)兒,也不至于那么匆忙地定下考官人選啊?再說江南離咱們那么遠(yuǎn),誰知道當(dāng)?shù)厥裁辞闆r,連個考察的時間也不給,怎么好怪咱們呢?”
“行啦,”四阿哥把蘇偉拽到懷里,讓他靠著自己坐好,“連皇阿瑪你也敢編排?以后出門說話,可得給爺小心點(diǎn)兒!歷來君臣做事,只有臣錯,哪有君不對的道理?皇阿瑪想怎樣責(zé)罰,咱們只要受著就是。”
“切,我還不知道你?”蘇公公傲嬌地轉(zhuǎn)過頭,“話說的漂亮,等真要出事了,什么君君臣臣的,都逃不脫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道理!”
四阿哥微微彎起嘴角,張口在蘇偉的耳唇上咬了一口。
“主子,”張保又不合時機(jī)地出現(xiàn)在了內(nèi)廳門口,低頭稟報道,“年側(cè)福晉親自給王爺送參湯來了,人正在院外等著呢。”
四阿哥蹙了蹙眉,蘇偉倒是毫無所覺地掙扎著下了軟榻,“這些日子年側(cè)福晉倒是常常過來,你不是說年羹堯在川陜的地位日益深厚嗎?不過一碗湯,你就別總皺著眉頭了。”
四阿哥瞪了心寬的某人一眼,隨意地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讓她進(jìn)來吧!”
“王爺!”張保正準(zhǔn)備領(lǐng)命而下時,張起麟風(fēng)一樣地小跑進(jìn)了東小院,“王爺,顧總管到了花園側(cè)門,說是讓王爺親往接旨!”
“接旨?”蘇偉瞪圓了眼睛,“傳旨怎么跑到花園側(cè)門去了,這是傳的什么旨意啊?”
張起麟抬起頭,看了蘇偉一眼,又轉(zhuǎn)頭看向四阿哥,“王爺,我?guī)煾笌淼模鞘ド系拿苤迹 ?br />
東花園門外,
“王爺不必多禮了,”顧問行扶起準(zhǔn)備行禮的四阿哥,從袖中掏出一卷明黃色的錦綢遞上前,“這是萬歲爺?shù)拿苤迹請王爺收好。萬歲爺吩咐了,此事萬分緊急,一切從簡,事關(guān)太滄州一帶逆賊謀反之事,還請王爺即日出發(fā),助君平叛!”
“即日出發(fā)!”蘇偉還來不及感嘆,顧問行已經(jīng)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上了馬車,拐向長街。
四阿哥展開皇上的密旨一看,心下頓時一空,“托合齊幾人在江南辦的事兒竟是助反賊起事?他們真是太膽大包天了!”
“皇上是想讓你遣軍平叛?”蘇偉豎起半根辮子,他對戰(zhàn)場有陰影了。
“倒不是直接讓我去打叛賊,”四阿哥收好密旨,與蘇偉一同走回東小院,“皇阿瑪?shù)囊馑迹亲屛颐孛芙財嗤泻淆R等人對叛賊各方面的支持。如此看來,二哥這一回怕是兇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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