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
八月十五,西配院
年氏面色鐵青地站在院子中央,各個屋子都點起了蠟燭,四處人影晃動。沈佳氏披著一件單薄的長衫,梨花帶雨地哭倒在年氏腳下,其余小院的主子們得到消息也都紛紛趕來。
凌兮看著院里越來越多的人,起身擋到年氏身前,憤恨地扒開沈佳氏的手,厲聲質(zhì)問道,“你到底給王爺下的什么*湯?人明明進了你的屋子,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不見了?現(xiàn)在倒擺出這么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要不是我家主子擔(dān)心王爺過來探望,你是不是還打算瞞一晚上?”
“妾身知錯了,妾身不敢了,”沈佳氏瑟縮著身子,哭的嗓子沙啞,“王爺只是多喝了幾杯,是妾身照顧不周。妾身只是想悄沒聲地把王爺找回來,沒想到整個院子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李氏驀地蹙起眉頭,上前兩步對年氏道,“怎么會找不到人呢,王爺不是來了你們院子嗎?”
年氏深深地吸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李氏道,“這事兒也是奇了,從福晉那兒回來,我是親眼看著王爺進了沈佳氏的屋子。誰想到,我讓侍女去熬個醒酒湯的功夫,王爺就不見了。要不是凌兮送湯時察覺有異,她們屋里還打算瞞天過海呢。”
詩玥站在一旁,斂眉思索后開口道,“是不是回東小院了?有沒有派人去問問?”
“已經(jīng)派人過去了,”年氏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可是,伺候王爺?shù)呐哦荚陂T外候著呢,連門房都沒看見王爺出去過。就算回了東小院,總不可能一個人也不驚動吧。”
“這還真是怪了,”鈕祜祿氏擰起眉頭,臉色驀地一白,“莫不是有刺客潛進來了?王爺會不會是被人擄走的?”
耿氏在一旁搖了搖頭,“什么刺客能這么消無聲息地擄走一個人啊,外面可是有侍衛(wèi)層層把守的。我看,還是在王府里。今兒是中秋,奴才們難免懈怠了些,咱們再好好找找。”
“小主,”眾人正說話間,采兮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蘇公公帶人過來了。”
年氏略一蹙眉,卻見外頭猛地照亮了半邊天。
“奴才蘇培盛,給各位小主請安,”蘇偉獨自邁進院門,俯身行禮。在他身后,狹長的甬道上,是火把長龍,人影憧憧。
一股風(fēng)雨欲來的緊張氣氛霎時間在眾人心中升騰而起。此時,一院子的小主、奴才才真正意識到,王爺失蹤到底是嚴重到了何種地步。
“侍衛(wèi)們莽撞,還請小主們避居室內(nèi),”蘇偉躬下身子,神情是少見的嚴肅。
年氏避開門外晃眼的火光,目色深沉地盯了蘇偉片刻,轉(zhuǎn)身帶著李氏等人進了自己的屋子。
原本跪在地上的沈佳氏,左右看了看,也想爬起來跟著年氏進門,卻被蘇偉冷聲喚住。專管暗房刑訊的兆佳氏恩綽見狀上前兩步。
“你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蘇偉聲音不大,卻讓院子里的丫頭嬤嬤們出了一身的冷汗,“以找到王爺為緊要,不用顧忌其他。”
“是,”恩綽一揮手,身后幾個侍衛(wèi)一擁而上。
沈佳氏面色一白,尖叫一聲連連后退,“別過來!誰都不許過來!我是王爺?shù)娜耍銈冋l敢碰我!”
幾個侍衛(wèi)動作一頓,沈佳氏驀地瞪大眼睛,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是德妃娘娘賞給王爺?shù)模鯛斀裢睃c了我侍候的。你們敢碰我,等王爺回來了,要你們的腦袋!”
恩綽回頭看了蘇偉一眼,沈佳氏身份確實特殊,單憑德妃娘娘賞賜這一點,他就不得不顧慮三分。
“沈小主,”蘇偉的話打斷了恩綽的沉思,“奴才也是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兒上,還稱您一聲小主。您要是識相,就把今晚的事兒交代清楚。只要王爺無恙,想小主也吃不了什么苦。可您若是堅持執(zhí)迷不悟,就別怪奴才們不講情面了。未入玉碟、未登宗譜,您就算了進了王府的門,也就是個伺候王爺?shù)呐尽_@暗房里的器具,可從不會為一個奴婢輕上三分的。”
沈佳氏身上一緊,止不住地顫抖,見侍衛(wèi)又來抓她,立時尖叫哀嚎,“你個死奴才!你是什么東西!放開我,!我是德妃娘娘的人,你們敢碰我——”
恩綽沖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侍衛(wèi)堵住了沈佳氏的嘴,將她和幾個奴才一起拖到了院外。
正堂屋內(nèi),幾位小主分椅而坐,沈佳氏的尖叫讓眾人心下一緊,都不知不覺地出了一身冷汗。
與沈佳氏同時進府的郭氏,此時是連坐都坐不住了,撐在膝上的雙手,一陣陣禁不住地顫抖。
耿氏捂著胸口,向窗外望了望,略帶擔(dān)心的語氣道,“王爺還沒找到,現(xiàn)在就處置了沈佳氏,也不知妥不妥當(dāng)。”
“當(dāng)下以找到王爺為先,有什么不妥當(dāng)?shù)模扁o祜祿氏看了看一聲未吭的年氏,“我就說今晚的事兒處處透著奇怪,那個沈佳氏不過就挑了一支舞,怎就得了王爺青眼了?再說,王爺平時的酒量也不差啊,今晚才喝幾杯就醉了。現(xiàn)在王爺突然消失了,她還支支吾吾地不說實話。若再不用上點兒手段,王爺要是出了什么好歹,誰能負責(zé)?”
“妹妹說得有理,”李氏低著頭,擺弄著腕上的鐲子,“就算人是德妃娘娘賜的,出了這么大的事兒,娘娘還能包庇她不成?當(dāng)初,王妃把郭氏和沈佳氏交給我和年妹妹,就是擔(dān)心她們不懂規(guī)矩,闖出禍?zhǔn)聛怼9辖o王爺做的兩件衣服,我都因為不放心給扣了下來。怎么年妹妹倒這般不小心了?我可聽說,沈佳氏又蹦又跳地折騰了半個多月,年妹妹就沒覺出什么不對勁兒來?”
“是我疏忽了,”年氏直著身子,定定地望向門外,“等王爺平安回來,我自當(dāng)領(lǐng)罪。”
院內(nèi),
“蘇公公,其他小主的院子都檢查過了,沒有發(fā)現(xiàn)。”
“蘇公公,后院的幾個門房都說沒有看見王爺經(jīng)過。”
“蘇公公,前院已經(jīng)檢查過了,福晉那兒要不要驚動?”
一連串地回報,偏偏一個好消息都沒有,蘇偉急得滿院子亂轉(zhuǎn),辮子都豎起了半根,“現(xiàn)在都什么時候了,別管是誰,挨個屋子搜!”
“是,”傅鼐匆匆而去。
恩綽邁進小院,避開旁人湊到蘇偉耳邊。
“香料?”蘇偉聽了恩綽的話,立時瞪圓了眼睛。
“是,”恩綽點了點頭,“這種香料只對飲酒的人起效,喝的酒越多,作用越大。今晚,王妃和小主們都只薄飲了幾杯果酒,只有王爺用的是陳釀。沈佳氏將香料灑在了扇子里,引得王爺一時情動。只不過,這種香料效用并不穩(wěn)定,人聞的久了,會產(chǎn)生致幻的效果。”
“混賬!誰給她們的膽子?”蘇偉一腳踢倒了臺階上的花盆,“那王爺失蹤又是怎么回事?那么多人難不成都瞎了嗎?”
“這事兒確也奇怪,”恩綽也是滿面愁容,“沈佳氏到屏風(fēng)后頭換個衣裳的工夫,躺在床上的王爺就不見了。庫魁幾個還在外頭守著,根本沒看到王爺出來。沈佳氏帶著兩個丫頭把屋子里各個角落都翻遍了,就是找不見人。這時候,年側(cè)福晉也被驚動了,整個西配院都開始翻天覆地的找,可是——”
恩綽低下頭,蘇偉死死咬住嘴唇,這種時候他不能不往壞處想了。四阿哥神志不清,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除非,真的有人潛了進來,避開眾人耳目,帶走了四阿哥。
“不成,”蘇偉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告訴傅鼐,帶一隊人到府外去找!再急召納穆圖,讓他帶著王爺令牌——”
蘇偉邊說邊往外走,一腳踏出院門時,卻猛地停了下來。
“怎么了,蘇公公?”跟在后頭的恩綽有些奇怪地看向蘇偉。
蘇偉仰著頭,直直地望向天空,一輪圓碩的明月掛在夜幕之中,四周群星擁簇。
“今天是中秋啊,”蘇偉莫名地念叨了一句。
恩綽愈加奇怪地皺了皺眉,“是啊。”
蘇偉雙眸一亮,猛地轉(zhuǎn)身沖進了沈佳氏的臥房。房間里亂成一團,柜子箱子都被翻開,衣裳被子扔的滿地都是。蘇偉繞開一地的狼藉,直接撲到窗口,輕輕一推,果然沒拴!
沈佳氏住的是廂房,后窗外不遠就是隔院的院墻,蘇偉探頭往外一看,角落正立著一只木梯。
“蘇公公——”恩綽也跟進了房間,話未說完,就見蘇偉順著窗戶爬了出去。
“蘇公公,”恩綽把腦袋探出窗外,“侍衛(wèi)把西配院都找遍了,王爺就算翻窗爬墻也藏不到哪兒去!”
“有個地方你們肯定沒找!”蘇偉吭哧吭哧地爬上墻頭,順著墻檐挪到拐角處,翻身上了屋頂。
一片銀色的月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那么大喇喇地躺在一堆瓦片中間,看胸口的起伏,睡得還挺香。
不怪乎這么多人徒勞無功地找了幾個時辰,人家這位爺從窗戶翻到外頭,就直接上了屋頂,任憑下面吵得翻天地覆,愣是睡得人事不知。
蘇偉爬上屋頂,顫顫巍巍地挪到四阿哥身邊,一口白牙咬得吱吱作響。
許是蘇公公咬牙的聲音太大了,四阿哥竟半睜了眼睛,手指著夜空沖蘇偉微微一笑,“你怎么才來啊。看,今晚的月色多好……”(穿成蘇培盛了..55714)--
( 穿成蘇培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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