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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虞我嫁 正文 皆當少壯日,同惜盛明時。 第四十三章 表姐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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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睡鶴這時候在書房——書房里僅有公孫喜一人伺候,但他還是跟在海上時一樣,戴著那副被稱為“鴉屠”的面具,遮蔽住容貌;只是之前那身玄衫墨氅換成了白底松紋圓領袍衫,外罩月白鶴氅。

    其實這時候季節已經入夏,即使海島清涼,但如盛惟喬這種嬌弱女流,又是病體未愈,也只須著單衣,不必再加外衫了。盛睡鶴兀自穿戴嚴實,還在袍衫外罩大氅,可見傷勢沉重。

    尤其是面具下那截雪頷,愈顯肌膚如玉,白得毫無瑕疵——卻也是氣血不足的征兆。

    見公孫應敦帶著盛惟喬進來,公孫喜微微皺眉,盛睡鶴卻立刻住了手中正揮灑著的鼠須筆,將之擱到筆山上,雙手交握,抵住下頷,饒有興趣的笑道:“我就知道妹妹一定會來看望我的!”

    “誰來看望你?”盛惟喬本來還挺擔心他的,但盛睡鶴這么一說,她卻立刻炸毛了,瞪圓了杏子眼,冷笑道,“我不過是隨便轉轉,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是來看我的啊?”盛睡鶴仿佛很失望似的嘆了口氣,跟著語氣一變,嘿然道,“這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果然我還是應該盡管處置掉眼下的事情,早點回去盛府,跟你搶家產,跟你爭寵愛,天天在祖父跟前告你的狀……怕不怕?!”

    盛惟喬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昏了頭了!!!

    好好的在人家公孫應姜屋子里養病不好嗎?為什么要來找盛睡鶴這混蛋?!

    這根本就是自己找氣受!!!

    她默念著“公孫應敦公孫喜都在場,我可是原配嫡女,怎么可以被個外室子輕易氣到失態”,半晌才控制住沖上去撓盛睡鶴一頓的沖動,冷笑道:“祖父不過念你流落在外多年,才回去的份上,額外給你點臉罷了!真正論到祖孫情份,你這個外頭養的,如何能與我乃祖父看著長大比?你現在口口聲聲不離要跟祖父告狀,倒是應了坊間一句話‘給你三分顏色你就要開染坊了’!”

    “可是你是女孩兒啊!”盛睡鶴笑瞇瞇的聽完,卻開心道,“你已經十三歲了,短則兩年長則三四年,你就要出閣了——而我卻會長長久久的留在盛家!你說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你嫁人之后,難得才能回娘家一次,而我卻可以一直侍奉祖父祖母、爹娘膝下!如此十年二十年之后,他們哪還記得你這個嫡女,那當然是只記得我這個男嗣了,對不對?”

    他嘴角高高勾起,露出一個極燦爛的笑容,“現在再告訴為兄一遍:你是不是專門來看望我的?”

    “……”盛惟喬氣得捏緊了拳,跟著張開手指,再捏緊,如此幾遍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走前幾步,按住盛睡鶴支頷的長案,盯著他面具后的雙眸,一字字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為什么來你這兒嗎?!我!現!在!告!訴!你!”

    話音未落,她猛然抓起桌上的硯臺——公孫喜跟公孫應敦還以為她要拿這硯臺砸盛睡鶴,前者眼中殺氣一閃,就要拔刀相向;后者一怔之后,卻流露出極為欽佩之色,甚至還有一絲隱秘的快意——卻見盛惟喬高舉硯臺,卻沒有砸下去的意思,而是手一抖,將內中尚未用完的墨汁,灑了盛睡鶴一頭一臉!

    “……”盛睡鶴不動聲色的收回按住公孫喜腰間刀柄的手,低頭瞥了眼衣衫上的墨漬,忽然發現了什么好玩的東西一樣,伸指沾了沾面具上的墨汁,在下頷、人中處抹了幾下,笑道,“怎么樣?為兄畫上胡須后,是不是顯得越發沉穩可靠了?”

    還抓著硯臺的盛惟喬:………………

    他為什么不生氣?!

    他憑什么不生氣!?

    他居然不生氣!!!!!!!

    盛惟喬覺得自己快要氣炸了!

    “應敦,你怎么會在這兒?”就在她考慮是不是索性把硯臺也砸過去時,身后忽然傳來一個洪亮的嗓音,帶著詫異道,“不是說了,讓你沒事不要打擾你小叔叔?”

    盛惟喬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卻見一個二十七八歲模樣的男子大步走入。

    這男子膚色微黑,身材高大,長相十分堂皇,可稱俊朗。他穿一身玄色短打,裸露在外的手臂、脖頸上都有許多陳年傷疤的痕跡,此刻雖然笑容滿面,然而無論是鷹隼般銳利的目光,還是通身濃郁的煞氣,都昭顯了他的非同常人。

    “爹,您來啦?”而公孫應敦的稱呼也證實了盛惟喬的猜測,這小少年看到這人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全沒了之前看好戲的玩味與跳脫,幾乎是顫巍巍的上前行禮,匆匆解釋道,“孩兒哪敢違抗您的意思?這不是給姑姑帶路才過來的嗎?”

    “這位就是盛家妹子?”公孫夙聞言,笑著看了眼盛惟喬,他沒什么敵意,甚至可以說頗為友善——但長年殺伐養就的鋒芒,還是讓盛惟喬迎上他視線時,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

    公孫夙見狀,笑得越發謙和,盡量放柔了嗓音,“我是公孫夙,忝為此地地主。妹子既然是我幺弟的妹妹,那就是我妹妹了,在這兒只管跟在盛家時一樣,千萬不要客氣!”

    “海主好!”盛惟喬雖然認為自己這種良家子,很不該跟海匪們同流合污,但真正看到這位號稱殺戮無算的海主,到底有點膽怯,忙放下硯臺,客套道,“這兩日打擾海主了!”

    不過雖然對公孫夙十分忌憚,盛惟喬終究是對海匪心存隔閡的,所以只喊他“海主”,不肯依他話里話外的意思以兄長相稱。

    好在公孫夙也沒計較,笑瞇瞇的同她寒暄了幾句,充分做足了好客熱情主人的姿態后,也就找借口離開了。

    被他這么一打岔,尤其盛惟喬硯臺都放下來了,也不好再跟盛睡鶴計較,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待也要離開,未想她還沒跟公孫應敦提出要回去,盛睡鶴忽然對公孫喜跟公孫應敦道:“你們都出去下,我有點事情單獨叮囑下妹妹!”

    見盛惟喬似乎要反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是關于三妹妹跟沈表妹的。”

    盛惟喬頓時肅然!

    等公孫應敦跟公孫喜退到門外之后,她迫不及待的趴著書案問:“表姐跟三妹妹找到了?她們現在怎么樣?”

    “沒有。”然而盛睡鶴盯著她看了會,卻搖頭,道,“玳瑁島現在正被韓潘聯手圍困,能保持物資無憂,已經是公孫氏在南風郡經營多年,根基深厚了。要說現在還跟平時一樣,對岸上的消息了如指掌怎么可能?”

    他頓了頓,“這消息是從韓家那邊得到的,其實目前也只是我的猜測,未必能做準。”

    盛惟喬聽到“韓家”二字,心頭一跳,脫口道:“難道她們是被韓家擄了去?!”

    “很有可能!”盛睡鶴的回答擊破了她的僥幸,盛惟喬臉色煞白了一瞬,定了定神才敢問出來:“那她們現在?”

    “應該還活著。”盛睡鶴垂眸,掩住眼底的閃爍,沉吟了會才道,“因為之前咱們聯手殺了韓少主的事情,我怕韓家人會因此有什么動作,所以令奸細近期盯緊了韓家,發現韓家前些日子,曾經派遣了一隊精銳上岸,擄回一群人,內中有兩位模樣嬌美打扮華貴的小姐,年紀與表妹還有三妹非常吻合——不過那奸細并沒有親眼看到她們,更不知道她們現在被關押在什么地方,所以這個消息還在核實。我只是怕你擔心,先跟你說聲!”

    盛惟喬扶著書案,半晌作不得聲,只眼底水光瀲滟,她忍了好久,終究還是忍不出哭出了聲:“怎么會這樣?”

    落到海匪手里的女子,尤其是沈九娘跟盛惟嬈那樣俏麗美貌的女孩兒,會是什么下場,還用說嗎?

    想到那個被她喊了多年“小喬”的表姐,盛惟喬心里針扎似的疼:當初沈九娘被徐抱墨拒絕時,盛惟喬還安慰她,將來找個比徐抱墨好一百倍的。哪知這才幾天,沈九娘竟然就遭到了這樣的不幸——這位表姐即使往后活著被從海匪窩里救下來,還能不能活下去也是個問題了吧?

    而堂妹盛惟嬈,比盛惟喬還小一歲,她今年才十二歲!

    之前殺了韓少主后,盛惟喬一度擔心自己睡覺時會做噩夢,夢見韓少主的魂魄向自己尋仇,此刻她卻巴不得韓少主陰魂不散——她好再將他碎尸萬段一萬遍!!!

    “只要人活著就好。”盛睡鶴究竟才回盛家,沈九娘跟盛惟嬈又一個是他表妹一個是他堂妹,在有盛惟喬這個親妹妹的情況下,這兩個妹妹自然就不那么引他注意了,所以此刻還是很冷靜的,緩聲說道,“不管怎么說,總比之前毫無音訊、不知生死來的好。”

    盛惟喬邊擦淚邊恨聲問:“要多久才能把她們救出來?”

    依她她恨不得現在就帶人去把兩個姐妹救回來好好安慰,但她也知道,這兒是玳瑁島,不是事事依她心意的盛府。

    所以此刻也只能指望盛睡鶴能夠念在血脈之情的份上,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了。

    索性盛睡鶴頷首道:“我已經有了打算,只等爹爹來島上之后,與他商議了便可行動。”

    盛惟喬對這類事情都不大懂,這會也沒追問,只咬牙切齒道:“倘若小喬跟三妹妹當真在那群畜生手里,屆時留他們一命,我要親手剮了他們!!!”

    “說起來,你特意過來,又不是為了看我的,可是有什么事情?”盛睡鶴直接避開了這個問題,開什么玩笑?這女孩兒一劍砍了韓少主的腦袋,那么干脆利落的殺法,事后都昏迷了四天四夜,要真讓她去親手剮人,剮完人她還能撐得住?

    心情正激蕩的盛惟喬沒注意到他的回避,隨口道:“我聽說公孫小姐昨晚被人扔下海,在海里泡了大半夜才能上岸,以至于今兒個病倒了。所以想來問問你,究竟是誰這么喪心病狂?!”

    她本來因為公孫應姜海主之女的身份,對這女孩兒同情有限的。但剛剛聽了沈九娘跟盛惟嬈的消息,再看年紀跟自己姐妹仿佛性情卻更溫馴無害的公孫應姜,多多少少有點愛屋及烏的意思。

    語氣也激烈了起來,“且不說韓潘在外虎視眈眈,眼下還要鬧內斗簡直就是自取滅亡!單說公孫小姐一個女孩兒,嬌嬌弱弱安安靜靜的,能礙誰什么事?下手這么狠,還是人么?有那么大本事,做什么不去殺韓家潘家的人,卻針對個無辜的女孩兒,根本就是不要臉到極點!!!”

    發泄似的大罵了一頓后,盛惟喬抬頭卻見盛睡鶴目光深沉的看著自己,溫柔道:“妹妹!”

    “嗯?”盛惟喬不解。

    “你看為兄,這么一表人才,像是喪心病狂的人嗎?”盛睡鶴語氣柔和似水,“像是不要臉的樣子嗎?妹妹,說話真的要憑良心!”

    盛惟喬瞠目結舌,半晌才吃吃道:“是……是你把她扔下海的?!為什么?!”

    “因為她三更半夜穿著紗衣系著鈴鐺想到我榻邊給我跳舞。”盛睡鶴非常冷靜,“我以為是女鬼,就直接扔到窗外懸崖下的海里了!”

    盛惟喬:“……”

    她幾乎是茫然的繼續問,“她為什么要去給你跳舞?”

    “據她說是徐世兄給她出的主意。”盛睡鶴依然冷靜,“我不太相信這個說辭,所以讓她在海里泡了大半夜,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盛惟喬:“……那她泡了大半夜后怎么回答你的?”

    “大半夜時間,什么樣的說辭想不出來?”盛睡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所以天亮之后我也懶得聽,直接打發她回去了——眼下我忙得很,哪有空跟她計較這等小事?”

    小事?!

    小事你把人家女孩兒從懸崖上扔到海里?!還逼著人家泡了大半夜才許起身?!

    那要是你認為的大事,你豈不是要砍人全家?!

    盛惟喬半是驚恐半是憤怒的看著他,瞬間想到:以自己這些日子對他的疾言厲色,尤其是剛才灑墨汁的舉動……這人會怎么對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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