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喬一行人,包括徐抱墨在內(nèi),都是平生第一次前來長安。
在碼頭上,因為季節(jié)的緣故,為古今文人反復(fù)歌詠的萬千柳枝,俱成了銀裝素裹下不起眼的落筆。
而臨近歲末的渡口,更是冷冷清清沒什么人,顯得格外蕭瑟,他們看著,嘴上不說,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但等車馬漸漸近了城墻,遠遠望見那座仿佛橫亙天地之間的雄偉城池時,方覺震撼——
這座從前朝起就是都城所在的城池擁有非;趾氲拈T樓與城墻,那份巍峨,是他們所見過的郡城根本無法相比的。
靜靜匍匐在天地之間的高大城墻猶如巨獸,粗看起來固然沒有傳聞中長安該有的富貴繁華,但近前發(fā)現(xiàn)那些爬滿的蒼苔卻也無法掩蓋的刀劍痕跡,卻充斥著撲面而來的歷史滄桑。
以及風云變遷之下的血與火的氣息。
入城后,也是郡中所不曾見過的寬敞街面。
即使臘月里許多店鋪都已關(guān)門歇業(yè),然而來往行人的數(shù)量、與尚未打烊的生意,依舊是南風郡城遠不能比的熱鬧。
也不僅僅是熱鬧,來往行人,哪怕只是衣著簡樸的尋常百姓,舉止、言談之間流露的氣度,亦非郡中之民可比——那是作為泱泱大國、帝都子民的傲氣,無關(guān)貴賤貧富,是生于天子腳下、長于天子腳下自然而然的倨傲與自豪。
“雖然還未曾目睹長安真正的繁華所在,然而憑著此刻從車簾里沿途一路的走馬觀花,已是不虛此行了!”初入長安的一干少年人看的目不暇接,深覺往日見識淺薄。
驚嘆間,就見隊伍入城后轉(zhuǎn)向,漸漸朝南而去。
沒走多少路,沿途就不見了尋常民居,放眼望去,不是黛瓦高墻,就是朱門銅環(huán),顯然這一片都是高門聚居之地。
隊伍最終在東南角上的一座朱門前停下。
一路驚嘆長安的眾人,對于這座府邸倒是沒什么感慨了。
這就是一座侯爵規(guī)模的尋常府邸,除了門臉因為徐子敬好歹是個侯爺,所以格外氣派外,入內(nèi)一路上所見,無論是精巧還是繁華程度,比起南風郡的盛府,都差了一大籌。
一干人到堂上落座后奉茶,茶葉茶水茶碗雖然看得出來都是專門招待貴客的,然對于幾個在盛家享受慣了的人來說,也只能說還可以。
不過盛惟喬等人自然不會流露出來這樣的想法——象征性的淺呷了一口茶水后,盛睡鶴帶頭起身,正式給徐子敬夫婦見禮。
雖然之前在樓船上,已經(jīng)行過禮了,不過那時候只是行了常禮。
而盛徐兩家作為世交,盛家子弟前來長安,按規(guī)矩頭次見到徐子敬夫婦,是得行大禮的——徐子敬夫婦也不是平白受這份禮,完了是要給見面禮的,而且還不能太輕。
至于徐抱墨,作為兒子,長這么大才跟父母團聚,那更加應(yīng)該磕幾個了。當然作為親生兒子,他是沒什么見面禮的……
實際上徐子敬夫婦這會也沒功夫注意親生兒子,倆人從頭到尾都盯著盛惟喬目不轉(zhuǎn)睛,南氏更是摘下腕上一只半寸來闊的翡翠飄花圓鐲,親自給她戴上,眉開眼笑道:“好孩子,嬸母啊一見到你就覺得,這樣的鐲子只有你才配得上!”
徐采葵不遺余力的做貼心小棉襖,在旁掩嘴輕笑:“這鐲子是御賜之物,娘平常最喜歡了!”
所以,早就說好了要留給兒媳婦,做徐家的傳家寶!
本來盛惟喬出身富貴又備受寵愛,這種質(zhì)地上佳的翡翠鐲子雖然擱高門里也算是好東西了,但她妝匣里已經(jīng)有了好幾個,所以對于南氏現(xiàn)在給自己這么個鐲子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收的,正打算爽快的道謝后接下,這會聽了徐采葵之言,才知貴重——怎么說也是天子所賜啊——忙出言推辭:“原來是天家所賜,那怎么能給我呢?還是留給采葵或采芙妹妹吧!”
這話聽的南氏心花怒放,深覺沒過門的兒媳婦果然如公婆信中所言的那樣溫柔善良,體貼大方,這不還沒過門呢就知道心疼小姑子了!
她本來就溫和的嗓音都軟了幾個調(diào),用力按住盛惟喬的手,柔聲道:“好孩子,別替她們擔心!她們的東西啊我心里有數(shù)呢!這個就是專門給你的,你要是不要,那就是嫌棄我了!”
盛惟喬哪里知道南氏的想法,因為自幼生活環(huán)境的緣故,她本來也沒把這只鐲子看的特別珍貴,不過是沖著“御賜”二字客氣了句罷了,這會見南氏堅持,也就順勢收下,心想回頭設(shè)法給徐家回份差不多的禮也就是了。
但接下來輪到盛惟嫵跟公孫應(yīng)姜,卻只各得了一只羊脂玉鐲子,雖然也不是隨手可得的那種便宜貨,然而比起盛惟喬腕上的翡翠鐲子卻明顯差了一等。
而旁邊盛睡鶴的見面禮則是一套文房四寶,盛惟喬估計了下價值,跟盛惟嫵還有公孫應(yīng)姜的羊脂玉鐲子差不多——盛睡鶴見到這情況,面上不顯,心中就是一陣煩躁!
他當然不是因為覺得徐子敬夫婦瞧不起他才煩躁,卻是看出徐子敬夫婦怕是在拿盛惟喬當兒媳婦待了!
“這乖囡囡怎么這么傻的?”他按捺住情緒,冷哼著想,“這么明顯的差別待遇,她還要穩(wěn)穩(wěn)的戴著那只鐲子?這會戴上容易,回頭要還給徐家可是麻煩了!”
轉(zhuǎn)念又想到,“該死的!她該不會在船上說的都是真的,當真打算嫁給徐抱墨吧?!”
這讓盛睡鶴頓時感到危機重重,畢竟徐抱墨再有前科,侯世子的身份還是很有分量的,他長的好,才學也不錯,容易管,祖父與盛老太爺交情深厚,作為世兄世妹,結(jié)親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徐家兩代長輩對盛惟喬的態(tài)度都非常好,簡直跟在盛家一樣捧著寵著,順著哄著。
而盛惟喬又是最吃這套……
反觀盛睡鶴呢?
他是盛惟喬禮法上的兄長,兩人要有點什么,名分這個問題首先就繞不過去!
其次他除了才學過人以及目前根本不能暴露的玳瑁島出身外,眼下所有的一切,都來自于盛家!
第三他跟盛惟喬相處的時候可沒少坑這女孩兒,尤其前年才到盛家的那會,收拾起來一點不帶手軟的!
真是怎么想怎么覺得前途渺茫!
盛睡鶴心潮起伏,敷衍徐子敬的同時,忍不住偷眼去看盛惟喬——卻見這女孩兒側(cè)頭跟徐采葵說笑著,隨意搭在扶手上的手臂,黑底繡紅梅的袖子略略上提了一截,露出欺霜賽雪的皓腕,腕上正是方才南氏給的翡翠鐲子,碧瑩瑩的,愈顯膚光潤澤,美人如玉。
重點是,這女孩兒顯然一點沒覺得這只鐲子有什么壓力,跟徐采葵說到開心處,舉手掩唇而笑,翡翠鐲子與朱唇相互輝映,別有一種誘惑的風情。
他看的心塞的不行,恨恨的轉(zhuǎn)過頭去。
卻不知道盛惟喬不是沒注意到徐子敬夫婦給自己的見面禮最豐厚,其他人的都要差一籌。
問題是,作為盛蘭辭夫婦的掌上明珠,馮家這一代孫輩里唯一的女孩兒,宣于馮氏的嫡親外甥女,她……她打小就習慣了這種區(qū)別對待了好嗎?
就是盛老太爺跟明老夫人,逢年過節(jié)給孫輩們東西,盛惟喬的那份,就算不是最豐厚的,也肯定是最別致的,如果這兩樣都不占,那也肯定讓她先挑!
這種情況下,盛惟喬對于受到偏愛早就習慣成自然——說句不好聽的話,在她的潛意識里,徐子敬夫婦給她的見面禮最好,這是很正常的;如果徐子敬夫婦給她的見面禮不是最貴重的一份,她反而要覺得奇怪了。
所以女孩兒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輕松給盛睡鶴帶去了多少壓力跟陰影,她還在專心的培養(yǎng)跟徐采葵的友誼:“妹妹這帕子上的桔;ɡC的可真好,是妹妹自己的手藝嗎?真真是心靈手巧,我就不行,我之前給我爹做了個香囊,我爹那么疼我,愣是不好意思戴出去,扯了個怕戴壞了的理由,叫繡娘做了個大一圈的荷包,把香囊裝進去,這才整天佩在身上出入!”
這話說的徐采葵“撲哧”一笑,邊把繡帕展開給她看個仔細,邊道:“這是我自己繡的,不過也只是隨便繡兩針而已,哪里就那么好了?至于喬姐姐的手藝,我才不相信有那么差呢!十成十是做的太好了,盛世伯生怕不弄個荷包裝起來,擱外面萬一勾著磨著舍不得吧?”
盛惟喬有點尷尬的笑了笑,她還真沒謙虛,不過那是她十歲左右的事情了,盛蘭辭之所以拿個荷包裝起來,其實嫌棄女兒手藝只是其次,主要還是怕別人看到之后傳說盛惟喬女紅不行,壞了女兒名聲。
至于說她現(xiàn)在的針線活,嗯,自從做完那個香囊后,她壓根就沒動過針線!
正覺得是不是岔開話題,這時候上首的徐子敬中斷了跟盛睡鶴的閑談,撫了把頷下短髯,干咳一聲。
堂上眾人聽到,曉得他要說話,忙都噤了聲。
“之前雖然已經(jīng)收到驛站快馬傳來的信箋,說明了碧水郡遇襲以及敖家兩個孩子中途下船的事情!毙熳泳喘h(huán)視了一圈,溫言問,“不過信中言語有限,具體如何,還得你們再說一說?”
盛惟喬聞言怔了怔,心說徐子敬不提出來,自己都差點把這兩件事情給忘記了——也難怪,這兩件事情雖然都不小,但畢竟已經(jīng)過去了有些日子了。
她又是頭次出遠門,得知今日將抵達后,忙著收拾打扮、設(shè)想見到徐子敬夫婦還有徐采葵、徐采芙姐妹后的言談舉止都來不及,哪有功夫去想其他?
這會一邊擺出正襟危坐的姿態(tài)來,隨時預(yù)備跟盛睡鶴一塊就沒能保證好徐抱墨在船上的安危給徐子敬夫婦請罪,一邊暗暗感慨這徐子敬不愧是軍功累封的侯爵,就是沉得住氣:“敖家兄妹中途下船也還罷了,丹陌樓那回,我們誤打誤撞同孟氏、高密王雙方都有了糾葛,這事兒照哥哥的分析,是同眼下最激烈的朝爭有關(guān)系的,這位世叔居然也能忍到現(xiàn)在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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