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景三十五年的大年初一,大穆的北方固然沒有過上一個好年,茹茹卻也攤上了鬧心事:前任可汗登辰利予的六子、九子還有十四子,還有長孫、次孫等八位血脈,在草原上、在那伏真手底下的軍中,不約而同宣布那伏真是謀害登辰利予的真兇,所謂汗位乃是登辰利予親傳,也是他罔顧人倫,脅迫兄長,并非真正配得上可汗之位!
雖然說在軍中搞這事兒的兩個明顯不長腦子的侄孫,被那伏真反手之間覆滅了,但在后方煽風(fēng)點火落井下石的侄子們,卻有些鞭長莫及了:雖然他出兵前留下了足夠的王帳侍衛(wèi),可是經(jīng)過后妃紛爭為引子的王帳之殤后,損失慘重,根本沒有了彈壓草原的能力。
這個時候容睡鶴寫信給那伏真要求當(dāng)面會談。
那伏真聞訊,氣的當(dāng)場拔刀出來砍斷了面前的幾案,說道:“密貞郡王扣我至交,殺我發(fā)妻,擄我愛子,害我心腹,毀我王帳……我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如今居然還敢與我見面嗎?!”
這種反應(yīng)是很正常的,但跟隨他多年的心腹卻知道,那伏真分明就是動了心,只是因為容睡鶴早先血洗王帳的舉動過去未久,而茹茹大族在那晚損失也是慘重,譬如說胏渥部精心栽培的木若者,為了面子上交代的過去,故而作態(tài)。
所以當(dāng)下都上前勸說:“可汗,密貞郡王自然是罪該萬死!只是阿托他們更該死!身為前任可汗之子,他們昏聵無能,導(dǎo)致前任可汗對他們失望透頂,不得不將茹茹托付給可汗您!自從可汗登基以來,對阿托等侄子、侄孫,可謂悉心照料、視若己出!他們非但不思感激可汗,反而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不錯,由于密貞之前的所作所為,咱們國中已經(jīng)沒了能夠鎮(zhèn)壓大局的兵馬!睂嶋H上隨那伏真出征的各部頭人這會兒也是心急,雖然他們此番將族中精銳大部分都帶在了身邊,但眷屬、牛羊、財物之類,可都留在了各大部族之中的。
殘存的戍衛(wèi)的人手,由于容睡鶴的血洗王帳,多少都受到了沖擊跟影響。
這會兒阿托……阿托是登辰利予六子的名字,這幾位前任可汗子孫的叛亂,必然會波及他們族中!
到時候族人應(yīng)付得了也還罷了,一旦應(yīng)付不了,眷屬被奪,年幼的子女被殺,財物被擄去,哪怕可以從大穆?lián)锫优由B(yǎng),到底不可能瞬間恢復(fù),少不得元氣大傷!
而茹茹的各大部族之間互有競爭,從大族敗落下去的,又或者抓住機會從小族晉升成大族的……各種情況都不奇怪。
王帳被敵國郡王血洗當(dāng)然是顏面掃地,能報復(fù)肯定是要報復(fù)的。
可歸根到底,自己的部族最重要,畢竟這才是他們保持身份地位權(quán)勢的根基所在!
所以此刻固然對于那伏真的表演心知肚明,卻還都是站出來配合,“如今阿托等人叛亂,他們都是前代可汗的骨血,自有家底!為了國中婦孺安危,須得快快應(yīng)對才是!”
那伏真恨聲說道:“但咱們同密貞仇深似海,如今不管想什么法子應(yīng)對,怎么可以同他照面?我跟他沒什么好說的,見了面只有你死我活!”
又說,“要么大穆的崇信侯過來還有個說法……當(dāng)然這也要看崇信侯的態(tài)度了!
所謂態(tài)度,坦白點講,就是補償了。
侵犯了人家國家,明明是自己有麻煩必須走了,卻還是要敲一筆才肯離開。
這事兒在前朝的時候,茹茹干的素來就是得心應(yīng)手。
就是本朝,穆宗皇帝那會兒,因為趕著亂世傷的元氣還沒回復(fù)過來,天災(zāi)人禍之下,也沒少受這樣的氣。
近幾十年來,由于周大將軍,還有登辰利予跟那伏真之間的矛盾,兩國之間沒有大的摩擦,所以也沒出過這樣的事情。
然而這并不影響那伏真輕車熟路的學(xué)習(xí)前輩們。
只是這話委婉傳到大穆這邊來,容睡鶴跟孟歸羽當(dāng)下就撕破臉了:草原上阿托等人的叛亂,本來就是容睡鶴弄出來的,他這會兒落井下石都來不及呢,怎么可能接受那伏真的敲詐?!
而孟歸羽則堅持認為,茹茹留在大穆境內(nèi)一日,大穆的百姓就多受一日苦難!
反正大穆這些年來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國庫并不空虛,為了早日解決無辜百姓,些許錢帛的代價是值得的!
……這么悲天憫人當(dāng)然不可能是孟歸羽真心實意的情懷,歸根到底是他不想看到容睡鶴因此名聲大噪,怎么都要對他這勢頭進行打擊。
由于宣景帝還在位,那伏真的要求,是一式兩份,一份給容睡鶴,一份給宣景帝的。
這倒不是說那伏真有多么尊敬容睡鶴,看他跟大穆天子似的,而是為了挑撥離間。
容睡鶴不欲在這種時候落下口舌,所以派了使者,將自己那份帶上,前往長安,面見宣景帝,請求圣裁。
但宣景帝經(jīng)過經(jīng)年的刻意沉迷酒色以來,本來就不怎么樣的身子骨兒,越發(fā)的一塌糊涂。
本來他甚至根本不想出面,也沒力氣出面的。
后來還是容睡鶴的使者要求的急,甚至當(dāng)眾質(zhì)問孟歸羽,早先高密王說的天子早已駕崩,如今只是替身是真是假,否則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皇帝連親自上朝主持朝會都不肯!?
孟歸羽跟手下商議之后,只得硬著頭皮讓人弄醒宣景帝,硬架到了專門用來召開大朝會的興德宮。
索性皇帝到場之后,也沒人真正把他放在心上,見禮畢,只是容睡鶴的使者跟孟歸羽一派撕架。
雙方唇槍舌戰(zhàn)了足足三天,私下里的交鋒更是無數(shù),始終未能達成統(tǒng)一的意見。
最后孟歸羽這邊的人氣急之下口不擇言,說容睡鶴因為早就將自己的正妻跟幼子送去了距離戰(zhàn)場幾千里的南風(fēng)郡,過著安逸富貴又優(yōu)渥的日子,當(dāng)然不在乎戰(zhàn)亂之地百姓的疾苦了!
只是身為大穆郡王,這么做不覺得不要臉嗎?!
怎么對得起朝廷給予的俸祿,還有宣景帝的厚愛跟期望呢?!
結(jié)果容睡鶴的使者當(dāng)場就呵呵了:“這位大人說的仿佛諸位的親眷都在戰(zhàn)亂之地似的!”
就掃一眼臉色陰沉的孟歸羽,悍然說道,“如果崇信侯愿意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連同永寧伯跟義豐長公主夫婦一塊兒送去沙場之畔,我家郡王如何不能請郡王妃以及小世子前往,與諸位作伴?!”
義豐長公主就是孟歸欣,是前段時間孟太后跟孟皇后為了籠絡(luò)孟歸羽,專門給她封的,還賞了座長公主府。
此刻聞言,孟歸瀚少年心性,正要答應(yīng),卻被兄長一個凌厲的眼神止住,面無表情道:“本侯竟然不知道,郡王妃與小世子的地位如此之低,竟然連你一個使者,也有資格決定這兩位貴人的去向與安危?”
那使者是玳瑁島烏衣營出身,容睡鶴的鐵桿心腹,聞言想都沒想就說:“這并非下官有這樣越俎代庖的膽量,而是因為郡王妃早有與郡王同甘共苦之意,只不過咱們忙著收拾茹茹,騰不出空去接罷了!怎么樣?崇信侯,您舍得么?您要是舍得,郡王何必不能以家眷陪同?且看到底是誰更舍不得自家人受苦!”
這當(dāng)然是他胡說八道的,實際上他就是在來之前聽同僚提過,容睡鶴的岳父盛蘭辭似乎很為女兒女婿長年分居擔(dān)心,已經(jīng)寫了好幾封信給容睡鶴,希望他得空能夠考慮這個問題了。
不過他早年燒殺擄掠的事情沒少做,綁票要贖金也是熟手,這種詐人的事情干的多了去了,這會兒說的跟真的似的,被滿朝文武盯著都是一點不發(fā)虛的。
“太后娘娘固然是本侯姑母,皇后娘娘固然是本侯堂妹,到底都是天家宗婦,身份尊貴,豈能視作尋常家眷?!”他有恃無恐,孟歸羽就是皺眉,短暫思索后,冷然說道,“你這話荒唐至極,不必再提了!”
不給這使者再次開口的機會,孟歸羽就開始長篇大論的闡述起百姓疾苦的問題來……不過這天拖到傍晚,最終結(jié)果出來,孟歸羽到底還是讓了步。
這倒不是他的人被使者抓了把柄,落了口舌,而是因為再不讓步已經(jīng)沒有討論的意義了:阿托起兵之后,第一個攻打的就是胏渥部,胏渥部的頭人,就是茹茹里頭封俟力發(fā)的,沒有隨那伏真出征,是親自坐鎮(zhèn)部族的。
然而也不知道是登辰利予還是容睡鶴還是誰的手筆,總之這位俟力發(fā)左右出了內(nèi)奸,關(guān)鍵時刻給了他三發(fā)毒鏢,雖然沒有當(dāng)場身亡,卻也昏迷不醒。
等他緩過來之后……好吧沒有緩過來,他在昏迷中就被阿托的人一刀砍死了!
這情況震動了跟隨那伏真出征的各部頭人,本來還打算磨蹭個幾天繼續(xù)給大穆增加壓力的,這會兒都沒這心思了!
如此孟歸羽不讓步還能怎么辦?
茹茹沒有好處不肯退兵的時候,幫他們要好處,還能說是心疼百姓。
人家自己不要了,還要幫他們要……這不是妥妥的內(nèi)賊么?
尤其孟氏才出了個孟伯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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