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多謝大石叔。”棉桃立即感謝一番：“大石叔，二石叔，進(jìn)屋喝點(diǎn)兒水？”
“不了不了，有事還忙著呢。”呂大石揮手，又叮囑一句：“記得，明日午時之前。”接著，領(lǐng)頭從院兒里走出去，那個始終不發(fā)一語的呂二石則緊緊的跟著他。
櫻桃竭力的讓自己冷靜，仔細(xì)的回想這兩人進(jìn)院兒的一舉一動。呂大石雖然猥瑣油滑，說話半真半假，但他是沖著錢來的，這點(diǎn)很明顯。可是那個呂二石，自進(jìn)了門就不發(fā)一語，姐妹們與他招呼他也不理。看上去他是個冷漠寡言的人，可是剛才櫻桃眼尖的發(fā)現(xiàn)，呂二石看似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實(shí)際他的眼神卻在暗暗的四下打量著幾個姐妹，一個一個兒的，那眼神，帶著審視，帶著敵意。
“大姐，你別急。咱們進(jìn)屋再慢慢商量。”耳邊傳來棉桃輕輕的安慰聲和米桃應(yīng)‘是’的聲音。櫻桃趕緊回神兒，上前關(guān)了院門，回身和幾個姐姐還有核桃一塊兒進(jìn)了里屋。
“大姐，你看那欠條兒......”棉桃認(rèn)真的望著楊桃。
“我看是真的。”楊桃垂著睫，垮著肩。她一個未出閣的少女，要照顧妹妹們，要撐起這個家，要憂心著衣食住行，要憂心妹妹們的婚嫁，還要把自己的傷心和難過很好的掩飾起來。現(xiàn)在又平地里突然跳出那么多的債帳來，她實(shí)在有些支撐不住。
棉桃輕輕點(diǎn)著頭：“我看也是真的。”但是她又很鎮(zhèn)定，微蹙著眉，沉思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櫻桃望著這兩人，心里干著急。一張欠條，能做的手腳簡直太多了。雖然簽名兒和手印都是岳貴的沒錯，但條兒上的日期，欠款數(shù)額，利錢多少，都是可以改動的。不論是從哪方面分析，這張條/子就是有問題。
“那張條/子雖然字和手印沒錯，但應(yīng)該還有別的問題。咱爹是個啥樣人兒咱能不知道嗎？他哪里會在外借下那么多錢？再說若是有那么多錢，還不如直接給咱娘治病了，干麻還要出海？”果然，棉桃沉思了一會兒，也想到這一點(diǎn)。她微微瞇眼：“得找機(jī)會，再看看那欠條兒。”
櫻桃終于逮住機(jī)會，趕緊開口：“那欠條兒他寶貝著呢。我要看一眼都不讓。要說沒問題，誰信呢？依我看，他定是瞧著咱家剛翻了新院子，以為咱們多有錢，就來敲詐來了。反正咱爹都沒了，他想說多少錢就是多少了。”
“叫你這么一說，更加覺得有問題了。”棉桃再瞇眼。
楊桃這時有些緩過氣來，很是希冀的望著棉桃：“你覺得不對？那咱該咋辦？不是都答應(yīng)了他明日午時？”
“若是不拖拖時間，咱們哪能這樣商量？”棉桃嘆息一聲，對米桃道：“二姐，你弄點(diǎn)水給大姐喝喝。院子里的碗筷一會兒我跟櫻桃就洗了，你就在里屋照顧著大姐吧。”說著，轉(zhuǎn)身下了炕：“大姐，這事兒交給我和櫻桃去辦，你就好生在家歇著，等我們的好消息吧。”
“三姐，你有啥法子？”近九兩的銀子，這可不是小事。姐妹們累死累活做了二十多天，才賺回來的，怎么能說讓人拿走就拿走了？來年開春，拿什么佃地，拿什么買種子肥料，拿什么買崽子？
“你趕緊先把碗洗了。我先去大伯家一趟。”棉桃神神秘秘眨眨眼，扭身出了院子。
這個三桃，鬼心眼子真多！！櫻桃嘆口氣，挽起袖子洗起碗來。
剛洗了十來個，棉桃就從隔壁跑回來，朝櫻桃招手：“櫻兒，快跟我來。”
“哦。”櫻桃趕緊擦手跟上去：“咱們上哪？”
“上一趟呂家埠子呂大石家里頭。想法子把那欠條兒誆出來，再叫咱們瞧兩眼。”棉桃語調(diào)輕松：“這回咱們要瞧仔細(xì)，上頭有沒有改動的痕跡。”
“行咧。”櫻桃露出個歡揚(yáng)的笑。三姐真是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只要能誆呂大石把欠條再拿出來看看，依她這個現(xiàn)代人的眼光，定能瞧出問題來。
到了呂大石家，他正好在家。
“啥事？這么快湊到錢了？”呂大石并沒有叫姐妹進(jìn)門的意思，他堵在門口，神色戒備的望著姐妹倆。
“大石叔，還得尋你幫個忙。”棉桃一臉的誠摯：“我們今兒去湊錢，可是都不相信我爹會欠你錢哩，親戚們還以為我們要誆他們錢花呢。所以得麻煩大石叔上我大伯家走一趟，只要叫我大伯瞧瞧那個欠條兒，叫他知道這事是真的，他就會跟親戚們說，然后我們才借得出錢來。”
趁著棉桃在跟呂大石說話，櫻桃漫不經(jīng)心透過門與呂大石腰間的縫隙往院兒里望了一眼。他家里頭奇怪的很，院子的四角全都堆滿了東西，拿布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僅從布蓋子最底層隱隱約約露出幾塊圓木來。他是個漁夫又不是木匠，家里堆這么多木頭做什么？櫻桃?guī)缀跏窍乱庾R的感到奇怪。
“怎的這么麻煩？”呂大石不耐煩的吐氣，櫻桃趕緊把目光收回來。
“要是親戚們不相信這事，我們也借不出錢來呀。沒錢，哪能還您的債目呢，是不是？”棉桃無奈的攤手，一副老實(shí)憨厚,童叟無欺的純良模樣：“再說，您在跟前看著，就只叫我大伯瞧一眼就罷，又不會弄壞。”
呂大石無奈，只好不耐煩的回手關(guān)了門：“行，我就陪你走一趟！！”
“您腳下仔細(xì)。”棉桃偷的露出個笑，引著呂大石往小苗村走去。
到了岳富家里，岳富一改平日溫文的模樣，一臉的兇神惡煞，指著姐妹：“怎么的！！還真弄來了？好，我就看你們姐妹能耍什么花招。要是這欠條兒是假的，不但沒有錢，看我不打斷你們的狗腿！！”
岳富本身就長的五大三粗，這一裝兇，頓時嚇的呂大石渾身一抖。他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拿出欠條兒，遞過去：“諾！你看看罷。我可跟你說，這可是在衙門里備過案的，你便是撕了也沒用。”
“少廢話！！若是假的，我連你的腿也打斷！！”岳富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接過紙條兒，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來，仔細(xì)的看起來。
棉桃和櫻桃趁機(jī)趕緊跑到岳富身后，仔細(xì)觀察起這張欠條兒來。
上頭的簽名和手印即然沒錯，櫻桃連看也沒看，直接望向上面寫的字據(jù)。日期沒錯，利錢也沒錯，‘八’字......也沒錯，看到‘八’字后面的‘兩’字，櫻桃眼神一亮，這個兩個明顯有改動的痕跡，是用石灰粉小心的把原來的字蓋住，再在上面重寫的。
這一番細(xì)看之下，棉桃也看出端倪來。她不再裝腔，伸手指著上面的兩字：“大伯！這個字改過了，原來的字有點(diǎn)像‘錢’！！”
這話一出，呂大石身形一僵，佯怒的：“胡說些什么？不想還錢還尋這么多由頭，那咱們就官府里見！！”
岳富笑瞇瞇的：“行啊，我看你這假欠條兒拿到了官府里，官府會判你個什么罪。”
“你......”呂大石語塞。這條/子確實(shí)是他改過的，原本是八錢，改成了八兩。只是沒想到這幾個黃口丫頭心眼兒竟然這么多，竟被她們識破了。
“我們岳家不是欠錢不還的主兒，即然我爹欠下你八錢銀子，雖然欠條兒改動已經(jīng)毀了，可這錢我們還是會還的。”棉桃說著，對櫻桃使個眼色：“去跟大姐要八錢銀子過來。”
“哎。”櫻桃撒腿跑回自己家院子，也顧不得解釋，跟楊桃要了八錢銀子就跑回來：“給。”
棉桃接過錢，往前一遞：“錢還給你，欠條兒我們就留下了。咱們之間從此一筆勾銷。我爹有你這樣的合伙人，真是他的不幸。”
呂大石瞇眼瞪著她，并不伸手去接。
“還不滾，呆在這里是想吃官司么？”岳富一把抓過銀子，狠狠擲在地上：“我跟你說呂大，你別以為我這幾個侄女沒父沒母的好欺負(fù)，有我岳富在，誰也別打這個譜兒！！我今兒留你一條腿，你趕緊滾的遠(yuǎn)遠(yuǎn)的。你要是再敢回來，那腿就別想要了！！”
呂大石喘著粗氣，撿起地上的碎銀，轉(zhuǎn)頭望著棉桃和岳富，眼里的精光一閃再閃，帶著股狠勁兒：“行！算你們狠！看來你們是不曉得我的本事！咱們走著瞧！！”說著，踩著重重的步子走出了岳富家院子。
“狗崽子，敢欺負(fù)我侄女孤零無助哩？”岳富這回是真生氣了，恨恨的將紙條兒摔在地上，罵道：“他娘的真是想錢想瘋了，見塊肉就咬，見個縫就插！以后誰還敢打這歪主意，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
“大伯，別生氣，總歸是沒事了。”棉桃輕聲勸慰岳富，神色間略帶擔(dān)憂。
剛才那呂大石的眼神太怨毒，恐怕不會善罷甘休。這個呂大石她是曉得的，以前年輕時也是他們村一個二流子混混兒，那時候偷雞摸狗的行當(dāng)可沒少做，光官府大牢就進(jìn)去坐了好幾回。白日里有大伯一家在，料他也不敢造次。怕只怕，他趁晚上人都睡下了的工夫，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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