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久這幾天有些上火。

    一把年紀臉上還出火痘，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陽而不舉房事不濟，連著喝了幾天的黃梨燉冰糖水都沒用，這邊好了那邊又開始往外冒。

    好在3月份氣溫還不高，這要是大熱天，怕是火氣沒冒出來就先把人給癢死了。

    周末一大早起來就有人把門拍得砰砰響。

    沒好氣地應了一聲，雖然肚子里愁腸滿腹，但是有生意上門也不好冷著臉。

    眼看著上面那股不知道算是哪門子的風就要吹到紅梅來，不趁著還有口氣掙扎多往口袋里撈點錢，等風真吹過來，那就真是風卷殘云片葉也不給人留下來了。

    開了機房拉電閘開機，三三兩兩的學生手里拿著還熱乎的包子跟在他后面往機房里鉆。

    新鮮面皮包的肉包子，那些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后生，一個個的吃得嘴唇發亮，何久只覺著自己肚子里咕咕叫個不停，無奈嘴巴里長滿了水泡，吃啥都不香，偏偏好幾日不知肉味，簡直就是要了老命了。

    “老板，你這里有熱水沒有。”

    熱水？

    老子自己一早上起來都沒喝上一口熱水，你還問我要。

    “沒有，還沒燒。”

    幸怏怏地討了個沒趣，那幾個來玩兒的學生也看出來老板今天似乎心情不好，自顧自地換了游戲幣就各自玩兒去了。

    等何久一轉身去燒開水，嘴巴里就不干不凈地罵娘。

    這狗日的老板！

    怕不是有病。

    還別說，這幾天何久還真是病得不輕，俗話說得好，心病還需心藥醫。

    只是這股子整頓風一日不吹完，何久嘴里怕是吃不出什么好味道，就連大塊的紅燒肉咬在嘴里也味同嚼蠟。

    想著自己大半輩子終日打雁，這一回總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好好的生意不做，偏偏去瞎折騰搞什么裝修，這下好了，盡做賠本的買賣。

    錢沒掙到手，還欠了一屁股債。

    想到這里，就連燒好水捧著杯子坐在收銀臺后面，何久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往外飄。

    要說何久這間游戲廳，裝修的質量還真是沒話說。

    哪怕是李洋看到估計也得案子給他豎根大拇指。

    裝修好的游戲廳里里外外三間屋子，中間的墻壁被打通，地上鋪了地板，就連椅子都是重新買的新家伙，收銀臺擺在最中間的位置，一抬眼屋子里各個角落都落在眼里。

    當初花了小五千塊錢裝修好的時候，何久心里還暗自得意，不說別的，就咱這場面怕是全縣都沒有第二家。

    何久裝修機房還真不是一時間心血來潮，去年12月份的時候，他去省城花高價進了好幾臺拳皇98的新機子，還托熟人零零碎碎地收了十好幾臺二手貨。

    買完機子順便又去省城兩家電子城逛了逛，當時就想著自己電子城開不起，但是場面總是做得出來的吧，沒道理被一個能做自己子侄輩的年輕小伙子搶了風頭。

    以前李洋的游戲廳還是王凱經營的時候，那個憨貨開起門做生意有一搭沒一搭的毫無正形，別說把機房里拾掇得清清爽爽的，恨不得十天半個月才打掃一次，那時候自己的客源也不受影響。

    后來換了個老板，那個叫李洋的小年輕也不知道是哪里學來的生意經，竟然把機房里拾掇得利利索索的，還添了些小玩意兒，茶水什么的更是無限供應。

    原本兩個人的游戲廳在老西門這一帶是沒有多大的競爭關系，但是自從李洋升級了“游戲體驗”之后，何久店里的客源明顯受到了影響。

    這樣一來，

    也就更加堅定了何久去裝修機房的心思，等從省城回來，立馬就著手做準備。

    前前后后一直花了將近一個半月的功夫，到了春節后才重新開門營業。

    誰知道這邊連本錢的三分之一都沒掙回來，那里馬上就出臺了這么一個政策。

    何久怎么可能不上火。

    上火還是輕的，就差沒急火攻心直接給氣死。

    跟李洋猜的差不多。

    何久這會兒心里想的念的，全是關于這一次整頓的事情，他好歹也是在游戲廳這個行當里摸爬滾打了好些年的老油條，洞察力還是沒得說的。

    這一次中央重拳出擊對娛樂場所進行整頓，明面上主要是為了維穩，但是實際上不可避免地會迫使街機游戲廳這個行業走入法治化管理的軌道。

    隨即而來的，自然是大魚吃小魚進行行業洗牌的局面。

    往后有多少游戲廳繼續存活下來小打小鬧還是個未知數。

    但是何久心里清楚，全縣的游戲廳不加上下面各個鄉鎮的肯定有十多家，或明或暗的暫且先不去管，但是自己肯定不是排頭兵。

    這年頭，能開游戲廳的都不是傻子，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些人脈關系在，不說黑白兩道通吃，至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這樣一來的話。

    到底是別人把自己給吞了，還是自己把別人吞了，何久心里真有些沒底氣。

    嘆了口氣。

    何久突然又想到離自己最近的那家游戲廳，也不知道那個叫李洋的年輕后生心里是個什么想法。

    他可不知道李洋其實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應對的措施。

    就這么戰戰兢兢地過了將近一個多禮拜的功夫，時間也到了4月中旬。

    禮拜一上午。

    何久剛剛吃過中飯，這會兒正好是學校上課的時間，機房里也沒什么生意，加上這兩天嘴里的水泡都消了，胃口正好中午就多吃了一點，肚子有點撐。

    靠在躺椅上瞇了一會兒，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

    何久睜開眼就想罵娘，但是一看到門口站著三四個帶著大氈帽的公務人員，袖子上還繡著縣公安局跟工商局的臂章，腦子里頓時就有點懵。

    到了嘴邊上的話生生又咽下去，趕緊的爬起來招呼人。

    “你是這家游戲廳的老板？”

    “是是。”

    何久哪里敢說半個不字，別看人家年輕，這可都是大爺。

    “你好，我們是縣公安局跟工商局的，這次來是想跟你傳達一份縣里的文件，按照國家規定，你這家游戲廳屬于違規經營，必須馬上關門整改，這是具體的文件，你自己看看有沒有問題。”

    那幾個辦事人員客氣倒是蠻客氣的，但是嘴里的話不容置疑，畢竟是中央直接傳達的命令，縣里肯定要嚴格執行。

    何久雖然心里害怕，但是其實也做好了準備，知道早就有這么一天。

    前幾天他可是認真研讀過政策內容的，他這家游戲廳別的不說，光是位置就不合規矩，正好位于縣二中大門的正對面，離學校不到50米，人家不整頓它那整頓誰。

    從大氈帽手上接過整頓通知書，何久掃了一眼，內容基本上沒啥出入，但是力度有些嚇人。

    按照通知上的內容，他必須馬上停業整頓，并且要在半個月之內進行整改，要么關門，要么接受工商局的檢查，重新擇地開張。

    心里哀嚎了兩聲，何久愣在那里說不出話來。

    那幾個工作人員也沒跟他閑聊，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立即就離開了。

    身后。

    何久也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有些無力地坐到躺椅上，臉色一片死灰。

    他心里清楚。

    這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

    半個月內能不能租到房子就是個大問題，人家都不傻，看行情坐地起價是肯定的，更別說還有當初為了買新機子跟裝修房子借的錢。

    一想到這里。

    何久嘴里就有些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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