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絳珠閣后,宋宜笑問起今日祠堂里的過繼經過,簡虛白道:“不過就是走個過場——中間幾位耆老說二房子嗣不多,大房雖然也才兩個庶子,但孫輩已有好幾個,不如從大房過繼嗣孫給三房,又或者族里其他人家也有許多子嗣。祖父說娘……說二伯母已經答應了,那幾位耆老也就不說話了。”
連宋宜笑這個國夫人都能引起祠堂外的圍觀,大長公主殿下更是高高在上,簡氏族人即使有點小心思,又哪里敢違抗?
簡虛白又道:“今兒祠堂外面,你們在說什么那么熱鬧?”
“族里長輩上來說話,我想著不理會也不好,且有大伯母在旁介紹,就跟她們寒暄了會,讓清越給她們見了禮。”宋宜笑懊惱道,“不想卻擾到祠堂里頭了。”
“本來這種事情,不說提前演幾遍禮,怎么也要跟到祠堂的上上下下說清楚各人所司職務的。”簡虛白卻嘆了口氣,“爹方才說得沒錯,簡家究竟底蘊淺薄,哪有什么規矩不規矩,你不必放在心上,反正爹都不在意,管其他人想法呢?”
正說著,外頭丫鬟進來稟告,道:“老太爺說,今兒個晚飯讓公爺去后堂用。”
簡虛白看了眼妻子,道:“就我一個過去?”
“老太爺說有點事情要跟家里男嗣們商議下。”丫鬟委婉道,“而且女眷們今兒個在祠堂外候了許久想也累了。”
宋宜笑倒不在意:“既然如此,那晚飯我帶清越跟茁兒用吧。”
如今過繼已經完成,簡平愉跟簡離曠也差不多該上路了——這眼節骨上,這位祖父難免要把遺囑留一留,少不得也有話要叮囑下子孫們,她一個孫媳婦,帶著個兩歲的小女兒,去了估計也跟今日在祠堂外一樣,不過是做陪襯。
還不如就留在絳珠閣呢!
時間到了晚上,簡虛白自去后堂,宋宜笑帶著兩個孩子用過晚飯,看她們都還精神,便叫人拿了七巧板來,將廳中長案騰空,陪她們拼七巧板玩。
拼了會,偶然一抬頭,卻見廊下風燈照出的夜暮里,紛紛揚揚的銀色,似風吹柳絮,滿庭飛舞。
下雪了。
“怎么還沒睡?”宋宜笑招手把兩孩子喊到琉璃窗前,領她們看了會雪,忽見兩個下人提著燈,引了簡虛白走進來。
他在廊下脫了大氅,絳底掐金線的氅衣上已經積了一層雪,濡.濕的地方呈現出觸目驚心的暗紅,在燈下望去猶如血色,襯著他面色愈加如玉如脂。
此刻邊跨進門檻,邊說妻子跟兩個孩子,“都這么晚了,她們居然有精神?”
“原只想看會雪就送她們回房安置的,不想一看就看到了現在。”宋宜笑說這話的時候,原本已經有些困了的簡清越,看到父親又來了勁兒,膩到他身旁伸手要抱:“爹!”
簡虛白抱起女兒顛了顛,笑道:“爹送你們回房休息好不好啊?”
說著俯身將陸茁兒也抱了起來——宋宜笑忙叫人拿了兩條毯子來,給兩孩子裹上,“外頭下雪了,仔細凍著!”
簡虛白把兩個女孩兒送去安置好,回來之后,與妻子說起今晚擺在后堂的晚飯:“其實也沒其他什么事情,就是給我們分了家。”
宋宜笑聞言越發篤定,簡平愉早知來龍去脈,這是在安排后事了。
只是她萬沒想到的是次日一早才起來,就接到消息:“老太爺去了!”
簡平愉前一日從祠堂出來時還精神抖擻面色紅潤,瞧著再活個十幾年都不成問題,今兒天還沒亮就咽了氣——簡氏一族上下自然是驚詫莫名。
但這兒的人不知帝都風云,所以驚訝歸驚訝,也沒起什么疑心,覺得:“也許老太爺早就不行了,這些日子以來的好氣色,不過是回光返照。硬撐到子孫歸來,曾孫跟曾孫女都見著了,三房也有了嗣子,心愿了結,可不就撐不下去了?”
簡平愉畢竟曾經位極人臣,又是大長公主的公爹,他死后,按照常理該有哀榮的,自要稟告朝廷。
這喪訊傳到了帝都,帝都這邊不知就里的人家聽了也覺得難怪簡平愉忽然要把簡虛白過繼給三房了,合著他自知時日無多,想在自己合眼前把三房無嗣的問題解決掉。
如此倒把揣測晉國大長公主與簡離邈之間不得不說的事情的謠言給沖淡了。
不過簡平愉致仕已久,這些年來也一直沒怎么跟朝中來往。
所以聽說他死了,大部分人聽聽也就算了,頂多備份喪儀命人送到晉國大長公主府或燕國公府——只有特別有淵源的,才會打發人去遼州吊唁。
但衛溪卻頭疼了,他專門找到了顧韶請教:“今日朝會上有人公然提了簡樂之去世之事,說要禮部議其哀榮。陛下把這差使交給了我,然而……我卻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能請顧相指點一二!”
本來像簡平愉這種老臣去世,該給什么待遇,禮部自有從前雍抄來的一套流程,走個過場也就是了,根本用不著衛溪這個禮部尚書操心。
問題是,當初翠華山天花之事,查到簡平愉跟簡離曠頭上的,正是衛溪。
這可是端化帝的殺子仇人啊!
不管衛溪相信不相信這個真相,反正端化帝至今深信不疑!
那么現在還要給簡平愉哀榮——衛溪哪能不擔心自己前腳按規矩辦了,后腳就被端化帝遷怒?
“此事確實是個麻煩。”顧韶當初把天花之事的罪名扣到簡平愉父子頭上,主要是為了處理自己的“政治危機”,所以他個人是不反對給簡平愉哀榮的,反正這老對手死也死了,若非考慮到端化帝的心情,顧韶還準備提議給他封點好的,以彰顯自己的寬宏大量。
但現在衛溪求上門來,這既是皇后之父、太子外祖,在天花之事里也幫了他大忙,他也不能不管,所以思忖片刻,道,“這樣,簡平愉雖然是老臣,但也是太皇太后的親家,衛大人不如請尊夫人入宮,托皇后娘娘請示一下太皇太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是端化帝的嫡親祖母,只要她肯表態,端化帝怎么也要慎重考慮,到時候無論結果如何,也怨不得衛溪了不是?
衛溪恍然大悟,謝了顧韶,忙回府去跟田氏商議。
田氏進宮給衛皇后轉述了此事,皇后自然不會推辭,直接領娘家母親去拜見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聞言不置可否道:“既然是晉國的公公沒了,該喚她過來才是!”
衛皇后看出太皇太后打算單獨同晉國大長公主商議此事,也就告退了。
半日后晉國大長公主奉召入宮,同太皇太后關起門來談了大半日,還去蘇太后那兒傳了兩回消息,最后又請了端化帝到場。
皇室一家子商議出來的結果是這樣的:既然簡平愉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最惦記的還是子孫,那么他本人就不給哀榮了,而是折算給他的子孫——鑒于簡平愉已死,就不需要他從棺材里爬出來謝恩了。
而折算給簡平愉子孫的恩澤,四個子女都有份:
嫡長女簡離芝現在是侍郎之妻,誥命為四品淑人,因父之喪,加封為三品的河陽郡夫人;
庶長子簡離憂無官無職,贈正五品上的中散大夫,妻高氏封五品碩人。
到這里還算正常。
到嫡次子簡離曠這兒就讓上上下下的人愕然了。
因為給簡家二房的補償……
全部都給了晉國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殿下不但之前沒回去,現在聽說公爹死了,也絲毫沒有回遼州吊唁公公的意思,更不要講給公公守孝了——對外的解釋還是老一套:“老國公經歷三朝,與本宮的母后乃是同輩人,如今去世,母后被勾起往事,心緒越發不好,本宮委實放心不下!所以遼州那邊,就請駙馬與本宮之子夷猶代為盡孝,本宮還是留在帝都侍奉母后吧!”
那么既然要經常進宮伺候太皇太后,自然不好穿孝了!
雖然說出了閣的女子就是夫家人了,可誰也不敢說簡平愉比太皇太后重要,是以大家也只能紛紛贊揚大長公主純孝,不忘太皇太后撫育之恩了。
但怎么講晉國大長公主也是虧欠簡平愉這個公爹的——結果這公爹的哀榮分到二房倒全成了對她的賞賜……
消息靈通的人聽說太皇太后他們商議時,曾派人與蘇太后聯絡,均覺得看出了真相:晉國大長公主不喜歡簡離曠,所以簡平愉的哀榮不給簡離曠,也說得過去;然后晉國大長公主的三子簡夷猶,又是把長興長公主折騰得凄凄慘慘戚戚請求和離的,那么即使端化帝跟長興長公主不同母,正常做哥哥的,誰會喜歡負了自己親妹妹的妹夫啊?!
倒也難怪簡家二房父子什么都沒撈著了!
相比之下,簡家三房卻是瞎子都能看出來,太皇太后給親自撫養大的外孫拉偏架了:直接給簡清越封了個朝平縣主!
這結果經禮部潤色成圣旨,用印之后送到遼州,簡家上下的臉色可想而知!
不過二房的打擊還沒完:接旨后兩日,簡離曠于雪夜墜湖,溺斃在他住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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