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剛蒙蒙亮,熹微的晨光從東邊的大地照射到安全區的街道小巷,將樓房小樹、街燈電線的剪影在金橙色的石磚地上鋪開,紛亂的影子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幅金橙色調的溫暖的畫。從地面線的遠方吹來的清風進入屠殺過后的小鎮,在九宮格似的復雜小巷中流竄,被流經的環境添上種種氣味。雜草泥塵,血腥惡臭,硝煙火.藥。
嘎嘎的噪音不時從頭頂的屋檐、橫穿天空的電線上傳來,渾身烏黑、羽毛在晨光下微微發亮的烏鴉群過早的出巢勞作,它們的小眼珠子咕嚕咕嚕的在它們的小腦袋中央轉動,仿佛長時間的望著底下蔓延成河的污血與人狼混合的發出惡臭的尸堆。
小鎮的各個角落長時間盤旋著綿長不絕的報喪鳥叫,為這個劫后余生的小鎮,添加了幾番生靈逝去的悲哀。
掃尾工作井然有序的展開了,傭兵小隊的各位手持文明時代的擴音喇叭,用高分貝的聲音將躲藏起來的平民從建筑內部呼喝了出來。安逸交代下去,破天荒的以食物為獎勵,組織平民一起處理街道上的遍地的尸體。麻袋,裹尸布,或者單純以人類的手臂為搬運工具,將這些被恐狼活活咬死,各種慘狀都有的平民的尸體,搬到小鎮外一同挖坑填埋。
小鎮的西邊有一片五十年前沿用至今的墳地,一塊略微傾斜的十字架木板插在墳地的前頭,上面有金屬刀片刻下的“安息所”的字跡,墳地以簡單的斷木樁作為界碑,繞了十多畝的面積,但凡小鎮有人死亡,尸體最終都會送到墳地挖坑填埋。死后體面一點的,一般會有家屬給他豎一個木頭板子或放上點生前的衣物作為死者的墳頭,至于無親無故的大多被傭兵隊的人隨便埋葬,不留痕跡。
墳地的土壤比普通的土壤更顯深灰,仿佛死者的尸首被土壤里的變異細菌分解了之后,骨粉的顏色滲入土壤與其化為一體。而若有一場小雨淅淅瀝瀝的下在墳地上,雨后墳地的土壤縫隙中常會漫出一種極度腥臭的黑色液體,人或動物吸上一口,就仿佛要三天三夜的食物全部嘔吐出來。這個時候的墳地無人敢進,因為人們擔心感染上變異的尸菌。
戰后的小鎮沒有雨,這是萬幸。金橙色的晨光越過朦朧稀薄的云彩,舒展地鋪在鎮西的墳地,片片閃爍的金屑落在幾十塊木板的一面,在一方記錄一人一生的最后痕跡上,呈現出光與暗的兩面。
此刻,上百平民扛著尸體,或是鐵鍬,在未埋尸體的墳地上開掘墳土,長河一般排隊拉來的尸體被陸續倒入挖掘的深坑中,坑洞里的土粒與滾動的死尸肉體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直至一個坑被填滿,平民們就開始填土。以此往復。
周清為首的三名傭兵負責墳地的工作秩序,晨光將周清的背部照的金燦燦,他的整個正面卻隱藏在背光的暗影之中?諝庵谐涑庵扰c腐臭味,但周清已經不會嘔吐,只是靜靜地看著一些搬運尸體的平民在做完一個循環后跑到角落干嘔。在光線觸及不到的地方,他瘦削的臉龐上掛著兩道干涸的淚痕,他努力的指揮、監督,因為若是停下來,就會有一股悲傷到麻木的感情涌上他的喉嚨,好似要把他掐死。
這種感情源于人類的天性。人類是群居性的動物,面對身邊大量同類的死亡,從天性上就會不可避免的哀傷。這份哀傷好比精神上的瘟疫,無孔不入的侵蝕著面臨了這一場恐狼夜襲災難的小鎮所有人。
吳奇也被感染了,只不過不明顯。他那猶如波濤翻涌的深邃黑海般的眼睛里,從來就不存在過空洞和麻木,只有那么一點點哀意藏在內心,在心尖兒點上了一筆灰蒙蒙的痕跡。
他和老李負責的是搬運恐狼的尸體,將31具或完好或殘缺的尸體搬至A區營地的門口后,吳奇單肩扛著行囊,右手提著用獸皮包裹好的長刀,獨自漫步在金橙色愈加耀眼的干凈街道上。陽光讓脊背一點點暖和起來,不再像夜里,永遠是被冷颼颼的風觸摸。
行囊的口子松開,七月的小腦袋從口子里鉆了出來,小鼻子盡力地吸著周圍干凈的空氣,它用毛茸茸的小爪子蹭了蹭吳奇脖頸邊的皮膚,半個身體爬出來,然后站到吳奇的左肩上。之前的戰斗中,七月也從始至終安靜地藏在行囊里被吳奇隨身攜帶。因為吳奇不敢放小紅狐落單,萬一遇上了恐狼,它沒辦法自救。現在也算是帶它出來透透氣了。
走著,吳奇無意間看見了蜷縮在街道一角、坐靠在一家廢棄店鋪門口的老康,他全身裹著破舊的深紫色棉大衣,身體似乎很冷的樣子,一直在輕微顫抖。
吳奇自覺地靜步走到老康的附近,才看到先前被老康的身軀阻擋的地方,有一個靜靜靠在老康肩旁的青年。青年穿著一身軍綠色的傭兵制服,他的臉不比滿是粗糙皺紋的老康,年輕稚嫩,青熟而有棱角。
只不過青年的雙眼閉著,胸膛也不起伏,甚至一只個頭碩大的黑蒼蠅停在他的太陽穴附近,他也沒有伸手去揮開,好似已經累得熟熟睡著。金橙色的晨光在他的年輕的臉龐上照出一半亮,一半暗,青年的雙手放在弓起的雙腿上,一把長長的*平放在大腿與腹部之間的空隙。巨大的紅印在他胸口被撕裂的傭兵隊服上蔓延開來,且已經干涸了很久。
這個青年吳奇有一些印象,叫阿兵。
他戰死了,興許,這也是這條街道附近沒有平民尸體的原因。
吳奇別過頭,不打擾老康的離開。七月的小眼睛中折射著熠熠生輝的晨光,它坐在吳奇的肩頭,一樣沒有發出一點響動。
......
半晌,吳奇回到了A區營地。A區營地是一處附近許多間老舊平房的沿河岸畔,岸畔坐立著一個完好無損的灰頂亭子。不過五十年過去,垂岸的楊柳已成枯槁,河道里的水也干涸殆盡,只余一些坑坑洼洼。
負責解剖恐狼尸體的傭兵小隊的幾位搬了椅子坐在岸邊,數名穿著清一色漆黑軍用護具,脫了防爆頭盔的的黑銃傭兵團的傭兵們坐靠在亭子內聊天休息。
對于陌生的人,吳奇一眼蓋去,唯有一名傭兵引起了吳奇的一絲好奇。他面容清瘦,鼻梁高挺,眉毛平平的一字,雙眼好比沉靜的水潭;他留有一頭黑色的板寸,皮膚淡麥色,四肢的肌肉微微撐著漆黑的傭兵戰服,并不像其他四肢粗壯像頭牛的傭兵漢子那樣粗野壯實。
顯眼的是,在休息的時候他仍然抱著一桿修長而粗糙的*,槍帶穿過背部,槍身被轉到正面,被他拉到懷中;他的右手輕輕地撫摸著JS 12.7MM漆黑漂亮的槍尾,宛如在撫摸心愛女人的翹臀。
吳奇走向傭兵小隊人多的方向,路過這群黑銃的傭兵四秒,也靜靜的觀察了這位叫高遠的狙擊手四秒。他寂靜無波的眼睛,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安靜到融入自然的呼吸,讓吳奇留了幾分注意。
“喂,耍刀的小子,你停下!闭攨瞧嬉叩阶约喝四沁叺臅r候,黑銃的一位傭兵突然呼喝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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