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雪的聲音

    “那些人以尋找弟子為由，將村里十歲以下孩童的學習資質全都檢查一遍，或許是命中注定，那并不想有什么資質的小女孩卻被查出具有極高的修習天賦，而且是村中唯一一人。”

    “那些人為將小女孩順利帶走，不僅給小女孩的父母一定重金，還對整個村子予以重利，最終小女孩在所有人的勸告與要求下一點不情愿的與那些看似心懷善意的陌生人離開，到一處陌生的地方。”

    “在那里，小女孩每天跟著許多同樣來歷的人學習各種禮儀，從小便被灌輸尊卑理念，要以今后服務貴族為目標，一學就是十年。雖然衣食無憂，但卻籠中之鳥的生活無異，只能在那里學習，哪里都不能去。”

    “不分晝夜，沒有季節，終日與書與禮相伴，接觸的都是不想接觸的東西。十年間，小女孩沒能回家探望一次。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為那些人不準他們回家。若是試圖逃跑，父母兄弟全都會因此受累。”

    “在那里那么長時間，小女孩看到太多人因為破壞規則遭到懲罰，甚至牽連到那些人身后的親人。那些人一直在用規矩教導小女孩不要做什么事情，與此同時，那些人還不斷對小女孩說如果學成出師日后將會過上多么富貴的生活。”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那些人總是用同樣的言辭鼓舞著小女孩學習各種東西，時刻安撫著小女孩想要回家的心。十年間，小女孩看到許多從那里離開的人風光無限地回到那里，無比高貴地向那些還在苦苦堅持的人炫耀著她們的成就。”

    “可是不管那些回來的人身份有多高貴，小女孩沒有在她們身上看到想看到東西。那些人對小女孩來說如同是一個個穿著華麗的木偶般。”

    “春去秋來，熬過整整十個年頭的小女孩終于學有所成，即將走上與那些人同樣的騰飛之路。”

    “一日大選時，已經長大成人的小女孩不出意外地被選中，要送到一個王公貴族里給一個大家公子當貼身侍從，以后便用所學的知識幫那人預測運程，隨時聽憑吩咐直到失去價值，又或者像一些得寵的人一樣享盡榮華富貴。”

    “在被送往王公貴族的那天，已經長大成人的小女孩在期盼離開那處地方已經整整十年的情況下，快要進入那座宏偉的府邸時卻毅然決然地用學到的本事從那里逃走。已經忘記家鄉在何處的小女孩不斷的想著，不管要逃到哪里都不能成為那些木偶一樣人，”說到此處，雪吟眼睛濕潤的停了下來，不想再說后面的事。

    “大人覺得當上一名祭祀真的很高貴嗎？大人覺得一個禮儀之邦會讓人骨肉分離不可笑嗎？大人覺得有些人生來就注定要為另一些人活著嗎？”當林玄仲在想著雪吟想表達什么時，雪吟連連三個問題直接給了林玄仲答案。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往前走一里多路，現在林玄仲像聽故事般把雪吟說的話都聽進心里。當從故事里脫身而出時，林玄仲已深刻明白雪吟的故事想表達的意思就像雪吟現在問的幾個問題般清楚。原來所謂的禮儀之邦同樣有強弱之分，有些人注定要活在別人給他們設定的命運里，沒有一點選擇的權利，或者說沒有選擇的能力。

    原來這就是雪的聲音，微乎其微亦或是本身便不存在，若不細察難以發現，當發現時卻又令人感觸至深。林玄仲不知該如何評價雪吟的遭遇，但做為一個在逆境中成長起來的人，林玄仲覺得與雪吟的經歷相比，自己還算幸運，原來即便在林家處處受人冷眼自己依舊有選擇怎樣活下去的權利。

    “雪吟，你為什么要與我說這些？”本想安慰一些雪吟，可惜話到嘴邊時卻不知該怎么說，最終變成一句疑問。

    “將軍覺得雪的聲音如何？”同樣沒有回答林玄仲的問題，雪吟只是簡單的看著那些沒有融化的白雪，雖然沒有一絲聲響發出，但誰又能忽視那白雪的真實存在。

    “你真的真名不叫‘雪吟’？”明明知道答案，林玄仲卻有意避開，像是并不認為雪吟表達的觀點都是正確的般，可林玄仲心里又的確心疼雪吟的遭遇。

    “將軍果真是聰明無比，”從那些雪上移開目光，雪吟越發不知此刻林玄仲在想些什么，而且還笑著稱贊林玄仲一聲。

    “雪吟，你為什么要參軍？”當意識到自己不能再沉默時，林玄仲很快提出一個關鍵問題。

    “雪吟不想再向所謂的命運低頭，雪吟要證明不需要那些依附大家公子一樣可以展現自己的光彩，但雪吟沒有改變規則的實力，”緩緩抬頭，雪吟一臉認真地看著林玄仲道：“但是將軍有，將軍覺得雪吟的想法可笑嗎？”

    回答林玄仲的問題時，雪吟臉上只有認真，那沒有一絲遮掩的眼睛如同白雪一樣悅目，雖然沒有太多的感情可言，但林玄仲沒覺得此刻的雪吟有什么不好。

    經過雪吟的解釋，林玄仲不僅知道了雪吟的為人，也知道了雪吟入軍的真正目的，一切都是雪吟想證明其自身能力，想改變那些令其痛苦的規則，這些便是雪吟不想再繼續平凡下去的原因。

    想到最后，林玄仲只能捫心自問雪吟的想法有錯嗎，而這答案其實早已十分清晰，林玄仲知道錯的只是世間的規則而已。

    “我尊重你的選擇，”回過神來，林玄仲能給的這個答案。

    “難道將軍想說的只有這些？”可惜雪吟似乎覺得林玄仲說的過于委婉，對林玄仲的答案并不滿意。

    “如果可以，我會將你帶到青元大國，”不知是一時魯莽，還是覺得只有這樣說才能令雪吟滿意，林玄仲給出一個其并未深想的答案，而且說的極其堂而皇之。

    “多謝將軍，”得到現在的答復，雪吟再沒有任何不滿。

    “將軍，我們回去吧，”微微一笑，雪吟回頭看到兩人已經走了很長的路便有了回去的打算。

    “你再陪我多走一會吧，”把身上的紅色披風解下給雪吟系上，不管現在雪吟穿的有多高貴，在林玄仲眼中雪吟依舊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而已。

    而在林玄仲給雪吟系上披風時，雪吟看著林玄仲那雙眼睛充滿柔情，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雪吟始終對林玄仲有些喜歡，同樣始終看不透林玄仲的為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雪吟覺得林玄仲絕對不會傷害于其。

    “難道將軍想去石橋村走走？”見兩人已經快走到城墻盡頭，雪吟隨口問了一聲。

    “或許吧，”搖搖頭，走在城墻上，林玄仲已經可以看到石橋村的所在，但離石橋村越近卻越不想到村里走走，現在只是與那日同青羿一起散步一樣，林玄仲不想停下或是回頭。

    兩人一走又是好長時間，但不知因為什么，一段時間前誰都沒再說話，仿佛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雪吟，你想回家嗎？”快要走到城墻邊上時，氣氛越發尷尬，令林玄仲不得不打破沉默。

    “恐怕雪吟的家已經不再存在，”想想自己出逃所犯下的過錯足以讓父母兄弟因此受罰，雪吟不好回答林玄仲的問題。

    “我只是問你想不想回家，”得到這樣一個答案，林玄仲又能說什么。

    “那將軍出征在外披肝瀝膽現在想回家嗎？”

    “想……但是我不知道家在什么地方，”早在幾個月前，林玄仲就已經聽青羿說過北嶺一帶發生大面積的獸潮，原因正是那黑蛟渡劫。雖然已經幾個月沒有那邊的消息，但依照林玄仲想經過一場獸劫，恐怕那些無主小城都已不復存在。

    即便能跨過北慌山脈又如何追尋林家的足跡，況且就算找到林家活著的族人，那也并不意味著找到了家，林玄仲一直都沒想過自己有家，只是想回去看看一些人而已。

    “將軍的家在很遙遠的地方嗎？”

    “路程可能不比從這里到青元大國，但在我心里卻很遠很遠，仿佛早已不存在般。”

    “將軍的一些事情雪吟無法推測，但雪吟能看出來將軍的確很想回家，”雪吟的觀點像是強加在林玄仲身上般，偏偏令林玄仲無從否決。

    “想與不想并無區別，”長嘆一聲，林玄仲總算知道雪吟對于回家抱著什么樣的態度。

    “難道以大人現在的身份還不能找到家在何方？”

    “不是找不到，是不能去找！”

    “大人的意思是正是因為現在的身份才不能去找？”

    “恩。”

    “大人的意思雪吟無法理解，但依照雪吟的想法，大人要是想回家一定可以回家。”

    “或許。”

    “原來大人現在還不想回家，”得到林玄仲兩次簡單卻富有深意的答復，雪吟想起了林玄仲之前的一些說詞，也根據那些說詞做出推測，或許兩人都有各自的無奈。

    緊接著，兩人再次沉默下來，各自想著令各自無奈的事情，不知不覺間走到城墻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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