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程中總是最能讓人陷入睡眠的地方,等合荼睜開眼的時候,車子已經(jīng)停在那熟悉的路口了。她猛地坐直身體,朝車窗外張望了一會兒,才回過頭尋找著程加樺。不曾想他已經(jīng)下車了,可能記起來了還有合荼這么一個人,他站在路邊朝車里探看著。合荼急忙站起身下車,小步跑到程加樺旁邊,程加樺瞥了她一眼,不耐煩道:“你就看不到車停下來了嗎?”
“我睡著了。”合荼看了他一眼,越過他朝前走去。熟悉的環(huán)境讓她感到安全感仿佛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邊,腳步也變得輕盈起來,幾乎小跑著朝家的方向而去。她也不管程加樺能不能跟得上自己的腳步,也不管他是否跟丟了找不到自己家的路,她一心惦記著父母和姐妹,想快一點看到他們。終于瞧見那熟悉的大門了,她氣喘吁吁地在門口站定,抬手敲響了大門。
等了幾秒鐘,有人在院子里應了一聲,出來開門。合荼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了的頭發(fā),熱烈而期待的望著緩緩打開的大門。合弈的臉出現(xiàn)在門后,看見合荼,她臉上頓時充滿了不可置信,上前一把抱住合荼,激動地說道:“姐!你終于回來了!”
合荼溫柔的笑著,用力地抱著妹妹,好半天,她才輕輕推開合弈,責備似的說道:“這叫什么話,我才走兩天不到呢。”
“就走兩天我也特別想你。”合弈親熱的挽住合荼的手臂,“你不在,家里亂了套似的,飯也不好吃了,家里也不干凈了,你回來真好,我終于又可以吃到你做的面了!”
“我也只待半天。”合荼無奈而又寵溺的看著妹妹,“呆不了多久的。”
“啊?”合弈的表情變得驚訝起來,“為什么!”她感到十分的不滿,正要好好問問姐姐,卻見合荼搖了搖手,朝廚房走去。
一家人正聚在爐子跟前聊天,合芮蹲在地上,手上捧著一顆剛從爐子底下拿出來的烤熟了的馬鈴薯,聽見聲音,她扭過頭看了合荼一眼,又面無表情的繼續(xù)撥著已經(jīng)烤焦了的皮,一股子馬鈴薯的香甜味道頓時涌了出來,聞得人饞涎欲滴。
合弈蹦蹦跳跳的在合芮身邊蹲下來,伸手從里面挖出另一顆馬鈴薯來。她把皮剝得干干凈凈的,討好似的湊到合荼跟前,說道:“姐!你吃!”
“你吃吧。”合荼笑著推了回去,扭頭看著父母。他們都欣慰的看著她,詢問著一些家常問題。她環(huán)視了一圈,卻沒看到合馨,不禁問道:“我姐呢?回去了嗎?”
翠影笑著回頭看了一眼里屋,對合荼說道:“在里面呢,你進去看看。”
合荼不解的望著一家人露出的神秘笑容,轉(zhuǎn)身朝里屋走去。掀開簾子的那一瞬間,她聽到里面?zhèn)鱽淼膵雰褐赡鄣泥嬲Z聲,心頓時狂跳起來。她探頭朝里面一看,見合馨盤腿坐在炕上,手正輕輕拍著被小褥子緊緊包裹著的小嬰兒。她三步跨作兩步跑上前去,好奇又感動的望著那張稚嫩純真的臉,一股柔柔的溫情從心底里緩緩升上來。
“你們怎么不告訴我?”合荼將目光轉(zhuǎn)向姐姐,帶著微微的責備,“我要第一個知道才行。”
合馨露出無奈的笑容,說道:“那么遠,就是想要告訴你也沒辦法呀。”
合荼想想也是,她輕輕地摩挲著嬰兒小小的手指,感受著那細膩的皮膚劃過自己手心時的觸感,感嘆著生命的神奇和偉大。
“姐。”她突然問道,“生孩子是什么感覺?”
“什么感覺?”合馨歪著腦袋想了想,笑了,“就是很痛,但是——”她摸了摸嬰兒小小的額頭,眼里的柔情似乎快要融化了似的,“看到了他,就覺得再怎么痛都值得。”
“姐夫呢?”合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直起腰朝外面看了看,疑惑地瞧著姐姐,“他沒來嗎?”
合馨原本愉悅的臉上頓時現(xiàn)出了一絲失落,她呆呆地望著小嬰兒,苦笑著搖搖頭,“他很忙的,哪里有時間來。”
“就算很忙,你都生寶寶了,他也得抽時間來啊。”合荼不滿的叫道,又怕吵醒了已經(jīng)陷入睡眠的小寶寶,立刻又用手捂住了嘴。
“不說這個。”合馨理了理合荼額前凌亂的散發(fā),“程加樺呢?怎么沒看到他人?”
合荼重新在炕沿邊趴下來,沒精打采的說道:“不知道。”
“怎么?”合馨望著她,“吵架了?”
“沒有。”合荼搖了搖頭,她想對姐姐說說自己這兩天來的經(jīng)歷和感受,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嘴張了好半天,還是閉上了,再一次搖了搖頭。
“新婚么,都這樣,過兩天熟了就好了。”合馨推了推合荼的肩膀,臉上帶著壞笑,“我跟你姐夫當初也是這樣啊。”
合荼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驀的聽見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接著程加樺那軟綿綿沒有一點力氣的聲音響了起來,伴隨著家福充滿中氣渾亮的招呼聲,兩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合荼急忙站起來,對姐姐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只見程加樺坐在父親旁邊,面帶倦色,那勉強的笑容似乎是有人拿著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著他笑出來似的。合荼默默地看了兩個人一眼,見母親帶著合弈走進里屋去了,自己給兩個人各自泡了一杯茶,也走了進去,卻伸長耳朵想聽聽兩個人在說些什么。然而他們的對話卻沒持續(xù)多久,大多數(shù)因為程加樺的注意力似乎并沒有集中在兩個人的談話上,家福自問自答了一會兒,覺得沒趣,便起身去外面了。合荼掀開門簾偷眼瞧了一下程加樺,見他悶悶不樂的坐在凳子上,左顧右盼著,露出十分焦急的表情。
“姐夫雖然是個冷面人,但比起這個人來,卻好得多。”合荼暗暗想著,覺得愈發(fā)失落了。還好有合弈在一旁一直纏著她講故事,將她的心思稍稍分開了去。一家人圍坐成一圈逗著小寶寶,一邊互相交談著。為了不影響家人的情緒,合荼將心里的失落和委屈都壓了下去,勉強作出笑容,珍惜著一點和家人團聚的短短的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時間一下子就滑過去了似的,門簾被人嘩啦一下掀開,程加樺站在門口板著臉說道:“該回去了。”
合荼愣了愣,扭頭看了看姐姐和母親。合馨溫柔的笑著,朝合荼點了點頭,翠影則低著腦袋,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她站了起來,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翠影低聲說道,“路上小心點。”
合荼不舍得看著家人,嘴巴張了張,卻沒說出什么話來。她最后看了一眼小嬰兒,摸了摸他的小手,轉(zhuǎn)身跟著程加樺朝外面走去。
合馨身體不適,就沒送出來,翠影不知道怎么,情緒突然變得很低沉,只有合弈還亦步亦趨的跟在合荼的屁股后面,一串聲的問道:“姐,你什么時候回來啊?下次?下次是什么時候?能打電話告訴我嗎?我去接你去。”
合荼在大門口停下腳步,無奈的看著合弈,拉住她的手說道:“好了,你進去吧,好好照顧大姐和媽,我就先走了。”她直起腰來,扭頭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程加樺。他的表情愈加的不耐煩,幾乎要出口催促。合荼放開合弈的手,跟著程加樺的腳步朝坡下走,卻是一步三回頭,目光一刻也舍不得離開那幾幢小小的瓦房。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程加樺皺著眉頭責備道,“看了十幾年了還沒看膩,耽誤老子的事。”
合荼愣住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忙問道:“你說什么?”
程加樺不悅的看了她一眼,提高了音量,“你耳朵聾了嗎?你想再聽一遍我可不想浪費口水再說一遍。”
合荼沉默了下來,她緊緊地盯著程加樺的側(cè)臉,心里對這個男人竟生出一絲厭惡來。這是他們新婚的第三天,但他們一點也不像是新婚夫妻一般,從那厭惡、嫌棄的眼神表情里,旁人只會認為他們是仇人,而不是夫妻。而在合荼的心里,結(jié)婚這件本來令人感到神秘與害羞的大事此時也漸漸撥開了蒙在上面一層的后布,逐漸顯露出它本身的樣貌來。它一點也不是自己憧憬中的那個樣子,反而是自己最不憧憬的那個樣子。而合荼此時此刻還以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的眼前這位對自己這么不待見,一點也沒意識到他有這種表現(xiàn)的源頭竟是在別處。合荼又怎么會想得到呢,現(xiàn)在的她,也不過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罷了。
在沉默中,兩個人回到了那座安靜、肅殺的大院子里。穆仕正坐在門房前的臺階上就著溫水洗衣服,聽見大門被打開,她抬頭望了一眼合荼,甩了甩手站了起來,說道:“回來了?”
“嗯。”合荼點點頭,下意識的回頭去看身后的程加樺,不曾想身后空空如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看過你爸媽了?”穆仕用圍在腰上的圍裙擦干手上的水漬,掀開簾子準備進屋。合荼應了一聲,又仿佛嘗試似的囁嚅的說道:“我姐姐生孩子了。”
“哦?”穆仕故作驚訝的看了她一眼,盯著她的肚子笑道,“那你也不久了,我跟你爸年紀都大了,都惦記著抱孫子呢,你跟加樺也得加把油了。”
合荼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還未經(jīng)人事,雖然懂婆婆是什么意思,卻對這件事的過程缺乏明顯的了解。穆仕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指著盆里的衣服說道:“把這些衣服洗了吧,我給你爸做飯去。”
“知道了。”合荼低頭答應了一聲,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只聽簾子啪的一聲拍打在門檻上,穆仕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門里面。
合荼腦子里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想起嬰兒那張稚嫩純潔的臉,一會兒腦袋里又回響起婆婆說的那句話。她呆呆地望著墻上的海報,一時之間竟覺得迷茫起來,顯而易見,程加樺對她是感到非常嫌煩的,但是她對程加樺呢?她想起當他躺在自己身邊時她看到的那張年輕的側(cè)臉,那種神奇的感覺又浮上心頭來,令她頓時面紅耳赤,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
“天哪,我在想些什么!”她急忙責備自己,匆匆換了衣服就跑了出去。她在婆婆原先坐著的位置坐了下來,心不在焉的搓著盆子里泡著的臟衣服。那思緒仿佛牽著線的風箏似的,有時候被她猛地扯回來,不想讓自己胡思亂想,可是漸漸地,那風箏又飄遠了,在那神秘的地帶上空徘徊著,散發(fā)出好奇與渴望。合荼的臉越來越紅,心里卻漸漸感到一絲羞恥。她更加用力地搓洗起衣服來,想借助手上的勞動擺脫掉這纏人的思緒。
“哎喲,你慢點。”穆仕出門往小花園里倒水時看到她手上的大力動作,急忙喊道,“衣服都快被你洗壞了。”
“啊?”合荼猛地回過神來,她回頭望了婆婆一眼,急忙答應了一聲,放輕了手上的動作。穆仕斜眼瞧著她臉上的神情,突然問道:“你跟加樺好了沒有?”
“什么?”合荼一臉茫然地望著穆仕。
穆仕皺起了眉頭,甩了甩手上的盆子,試圖把里面的最后幾滴水給甩干凈,“你媽沒教你這些嗎?”
“教什么......”合荼的語氣漸漸地弱下來,她敏感的察覺到婆婆說的是什么事了。
“我去你們屋子里看過了,褥子上什么東西也沒有,你該不會是......”穆仕猛地盯緊了她,那目光仿佛要吃人的狼似的,嚇得合荼急忙搖了搖頭,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道:“什么?”
穆仕懷疑的看著她,好半天才說道:“算了,算了。”轉(zhuǎn)身朝屋子里走去。合荼望著她的身影,又看了看大門,若有所思的呢喃著,自己卻并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么。
北方冬天的夜晚總是異常的寒冷。合荼把做好的晚飯熱到鍋里,縮著肩膀跑回自己的屋子,把手湊在爐口上慢慢暖著。窗外的北風刮的很緊,吹得屋頂上的瓦片都在微微作響。合荼覺得原本凍僵的手漸漸變得靈活起來了,便脫掉了厚重的外套,準備關門睡覺。
這時門卻突地一響,有人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合荼被嚇了一跳,她以為是程加樺回來了,急忙回過頭去,臉上的笑容卻漸漸凝了起來,目光變得鄭重,里面的小期待如同微弱的小火花一般倏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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