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事情需要跟你說,”
趙清黎緊了緊肩上的披肩,江南繡坊的上等蠶絲繡品,荷塘秋葉蜻蜓戲魚,一幅栩栩如生的畫面勾勒在披肩上,長長的流蘇瀉下,她的身上穿著一件禾綠色旗袍,荷花一般的翠綠,枝葉層層開到腰際以下,大開叉的裙尾,恰恰露出雪白的大腿。
這個女人,即使到了不惑年齡,也有專屬于這個年齡的風(fēng)清氣度。
“嗯。”霍行衍的眼瞼底下有一片青黑色,臉部削瘦,想來是這幾天熬瘦不少。
趙清黎看了心疼,確不敢多問,兒子長大了,自然會有許多心事,遠(yuǎn)遠(yuǎn)不是當(dāng)娘的能夠做主的,是以,每次回來便吩咐廚娘準(zhǔn)備了滋補的清湯,親眼看到他喝下去,才算作數(shù)。
一張請?zhí)瑥内w清黎的手間翻了出來,外表樸實無華,內(nèi)里大有文章,底下扣著一個蓋章。
一般大家族發(fā)請?zhí)堎N上都有專屬的印章,是以不會搞錯。
霍行衍接過,隨意的翻了兩下,卻并沒有去看內(nèi)里內(nèi)容。
“楚家的。”他淡聲詢問,面無表情。
趙清黎見他并未看里面內(nèi)容,便自動做了解說,“楚玥汐邀請你,在明天晚上用餐,地點在明月樓,”
覺得有些不妥,她想了下,便做了補充,“屆時,恐怕楚玥汐的母親包括楚老,也會到,”
“上次……你與楚玥汐見過面,想來,她對你應(yīng)該很滿意,”
底下的話,不用多說。
上次的相親是兩個年輕人之間的事情,而這次,恐怕是兩家人之間的事情,這次的晚宴,更是相親宴,而這次,才是重點。
扣著指間的請?zhí)粜醒芴ы遒忪o靜落在趙清黎面上,“媽跟楚玥汐的母親,應(yīng)該是舊識吧,”
這句話非疑問,而是陳述。
聞言,趙清黎顯得頗為尷尬,“……算是,年輕時,我們是關(guān)系較好的閨蜜,”也曾約定過以后若是生兒生女,便結(jié)為娃娃親,成個親家。不過這話,趙清黎自然不敢多說。
“嗯,”霍行衍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將請?zhí)贿給趙清黎,“我知道了。”
見兒子興趣度不高,趙清黎也猜測沒戲,況且不還有那一茬么。
可是,聽見霍行衍的話,趙清黎依然有三分不解。
見他轉(zhuǎn)身開門準(zhǔn)備進(jìn)房,趙清黎忍不住詢問,“行衍,你這話是啥意思。”
臥室門打開,霍行衍扣著門把手,唇語淡淡,背身而來,“在十五分鐘前,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
什么。
“今天的婚禮上,楚玥汐有來,雖然我并不清楚是誰請她過來的。不過,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她的邀請,”
趙清黎快被這突然而來的深水炸彈給炸的魂飛魄散,見霍行衍準(zhǔn)備進(jìn)房,立刻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等等。。”
“你的意思是,你同意了,。”
“……”有低氣壓從霍行衍身上發(fā)出,幾乎冰凍了趙清黎的手指,“……這難道不是,媽所希望的么。”
“我、我這,可我這……”趙清黎可是百口莫辯,雖然在這之前,她對楚玥汐也是很滿意,私下也見過一兩回,可是感情的事情,畢竟要兩廂情悅才好。
上次霍行衍那般的反應(yīng),她已猜出了一二,后來聽說他有喜歡的人,自然也沒有強逼。
況且她上次見過那女孩,印象分值還是很高的,雖說年紀(jì)小了點,其它還等待定,可,這就難道。。
“可,你上次才說過,你有喜歡的女孩子,怎么現(xiàn)在就……”
趙清黎與霍文均是家族婚姻,婚前接觸不多,這輩子也只能算是相敬如賓得過且過,到后來霍文均有了那小情兒,她雖然生氣,不過兩人之間本來就沒有多少感情基礎(chǔ)。除了軍婚不可離,她也不能為了一己私欲而讓趙家顏面掃地。
普通人常向往高官俸祿、錦衣玉食,卻不知,越是高高在上的人,生活的越是小心翼翼。越是高高在上,便越愛護(hù)這張臉皮。
她們的這一生,需要為了這種虛偽的虛榮,而付出多少代價,恐怕沒有旁人敢設(shè)想。
也是因為如此,她希望霍行衍過得幸福,找一個真心相愛的人,過一輩子,而不是如同她跟他父親一般。
“……”有落寞的氣息,從霍行衍身上散出。
趙清黎默默的抽回手,只聽得霍行衍清冽低沉的嗓音,“時候不早了,媽也早點睡吧,”
“行衍……”趙清黎有些憂心,卻見房門在眼前應(yīng)聲合上。
房門后,門關(guān),霍行衍將公文包扔在沙發(fā)上,跟著也癱坐了下去。
閉上眼睛睜開眼睛,都是幾天來的同一個畫面。
有些煩躁的將領(lǐng)結(jié)扯掉,紫色的蝴蝶結(jié),是與她在墓園相見那次,商場里,她替他挑的。
往事歷歷在目,似乎刻在了腦里,再也揮之不去。
這半個月來,他只有拼命工作,才能忘記被她拒絕的痛楚。
捻著手里的蝴蝶結(jié),他今天也不知鬼使神差,居然系了這個,是因為她在那里的關(guān)系么。
可。。
眼眸低垂,他凝著手里的紫色領(lǐng)結(jié),那話語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她聽。
“如果我依然想執(zhí)著的賭一次,你會不會說我蠢。”
無人回音,空蕩蕩的臥室里,只余燈光跟他,好似已然被人遺忘。
明月樓,a市私房菜最出名的酒樓之一。
歷任明月樓廚子的大廚,幾乎都是美食協(xié)會上當(dāng)眾評選出來的星級大廚,廚藝自然可見一斑。
而論及明月樓的歷史,也已然有十年之久了。
據(jù)說明月樓的幕后東家,就是本市人,只是,很少得見。
在明月樓定包廂,必須提前半個月,因為一般情況下都是座無虛席,常常為上層圈子里的富豪權(quán)貴們喜愛。
夜,七點。
黑色車身悄悄滑入明月樓地下車庫。
乘坐電梯,從負(fù)一層直達(dá)三樓包廂口。
包廂口,早有經(jīng)理人士前在那里等候。
走廊上燈火暈黃,壁燈幽幽的照亮著周身,有紅色的絹紗在視野里飄蕩,底下的地毯是富麗堂皇的老式地毯,國花牡丹。
墻面上,一副副潑墨畫,被裝裱整齊的掛在墻面之上,空氣里,有淡淡的馨香在鼻間縈繞。
霍行衍身穿一身萬年不變的黑色西裝,正派的猶如某個老學(xué)究,只是在鼻梁上,戴了一副考究的金絲邊眼鏡,斯文而淡雅的氣質(zhì),讓見過不少市面的經(jīng)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對母子。
趙清黎上前一步,穿著一身古典盤扣祥云彩鳳旗袍的她,顯得頗為高貴,一頭青絲盡數(shù)盤起在腦后,黑色尖跟高跟鞋踩在一方地毯上,氣場十足。
“兩位好,請問你們是。。”
經(jīng)理沒有確認(rèn),不敢妄下評斷,畢竟里面的人身份不一般。
趙清黎從手包里拿出請?zhí)f給后者,“如果我們沒走錯,那就是這個包廂,”
經(jīng)理人后方,包廂的門口之上,掛著一幅木質(zhì)牌匾,上方書寫著三個字,‘聽雨閣’,倒是很詩情畫意的名字。
明月樓的每個包廂,都有其獨特的名號,譬如這間是聽雨閣,聽雨閣上方是驚鴻軒,而驚鴻軒與聽雨閣都是明月樓的總統(tǒng)包廂。
那經(jīng)理彎身接過,打開一看,頓時忙不遲的彎腰躬身,擺出一個‘請’的手勢,“兩位請,里面的客人早已久候多時了,”
“嗯,”趙清黎走在前頭,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
包廂門被推開,趙清黎率先走了進(jìn)去。
而也就是這時,一行五六人,身穿休閑服飾,從走廊這頭行步而來。
他們在交頭接耳的交談著一些奇聞樂事,包括好友久未見面,互相聊搓一番。
這行人中,唯有一個女人,走在五六個大男人中間,昂首挺胸,腳步不疾不徐。
她的身量很高,即使在一群身高較長的男人中間,依然絲毫不遜色。
腳下是一雙十厘米左右的高跟鞋,黑紅色的套裙,一步裙下是修長筆直的美腿,畫著精致的妝容,紅唇鳳眼,一頭黑發(fā)簡單的系在腦后,眉眼微挑間,眼神很是凌厲。
“我說,麗姿,這次見面,總該不醉不歸了吧,”旁邊有一個男人開口,手指摩挲了下薄唇,臉上盡是戲謔。
還不等談麗姿開口,另一個男人已然出來幫她解圍,“我說,秦公子,上次麗姿陪你喝的也該盡興了。你這丫的,老找一個女人拼酒,算幾個意思,。”
“呦呦,”
一聽這話,那位秦公子可不滿了,指著他向大家伙兒說道:“你們瞧,我還沒怎樣呢,就有人出來為我們的大美女出頭了,”
“切。。”那人一擺手,都不想與他計較,“我這是出于人道主義,你這種讀書少沒文化的流氓,知道這是幾個意思么。”
“你丫的,信不信小爺分分鐘削死你,”
對于身周的談話,談麗姿壓根充耳不聞。
上挑的鳳眸微瞇,凝著視線那頭一個頎長的黑西裝身影,忍不住緊了緊目光。
若是她沒有看錯,那人豈不是霍行衍。
包廂門合上前的那一刻,她見到了那張側(cè)過來的俊顏……確然是霍行衍。
只是,霍行衍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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