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響門扉,霍行衍等到里頭中氣十足的一聲“進。”后,這才推開書房門而入。
書房里,第一面印入眼簾的,則是那一面朝南的書架,足足占了半面墻之多。
據說霍老爺子年輕時曾是一個文化人,當年酷愛讀書且有些讀書成書呆,只是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當敵寇踏破國門,無數青年壯士犧牲無數家庭破滅后,霍老爺子舍棄了那一腔文化人的細胞,改而提著槍桿子上了戰場。
相信每個從那個年代走來的人,都或多或少有這樣的經歷。
霍行衍少年時好多次見到霍老爺子摸著那些舊書的表皮,一副或嘆息或悲切的模樣,卻從未見過他再度打開那些舊書。即使那些殘破的書籍后來被修修補補重回書架后,也只是被妥善珍藏細心安放起來了。
對于霍老爺子,霍行衍是崇拜尊敬的,可也如同趙清黎所說,他們這爺孫倆幾乎是屬于上輩子有仇的,個性不相容,總是說不到幾句就翻臉,跟點了鞭炮似的。
而此刻,霍老爺子端坐在書桌后,戴著老花眼鏡,手里拿著放大鏡,正在對桌面上擺放的一尊青銅佛像研究著些什么。
霍行衍不敢打擾他,只得靜靜等。
半響后,霍老爺子放下放大鏡,將手擦拭干凈,這才將那尊青銅佛像用布匹包好,小心翼翼放回原位。
摘下老花眼鏡的同時,霍老爺子輕瞥了霍行衍一眼,似是輕哼了聲,“來了啊。”
“是,爺爺。”霍行衍平靜回道。
霍老爺子又從鼻孔里輕哼出一聲,頗有些陰陽怪氣道:“知道我找你來是因為什么事么,”
“先坐吧。”他指著一側的沙發座。
霍行衍沒有落座,只是恭敬的站在書桌跟前道:“是。關于這件事,行衍也想跟爺爺您解釋一番。”
“解釋,”霍老爺子頗有些古怪的重復著這個字,眼珠子幾乎縮了又縮,“解釋。,你跟我解釋個屁。你應該跟悠然解釋解釋,該跟華家解釋解釋。”
霍行衍伸手抹了抹臉上并不存在的唾沫,這一行為又差點讓霍老爺子怒火中燒。
“請爺爺放心,我已經跟悠然解釋過了,并明確告訴她,我不會娶她,我真正愛的人只有蜜蜜。”
“你,,”霍老爺子幾乎是瞪圓了瞳眸盯著霍行衍,繼而,直接掄起桌邊的拐杖,就朝著霍行衍身上揮去。
“你再說一遍。”
拐杖重重的擊打在霍行衍的身上,隔著衣物,發出一聲與肉體撞擊間沉悶的聲音。
霍行衍悶哼一聲,眉宇輕擰了下,卻依然是不卑不亢不屈不撓,“再說一遍,我的回答依然不會變。”
“你,,”霍老爺子簡直是氣的不行,拐杖忽然從手中松脫,掉落在地面上。
“嘭咚,,”隨著拐杖落地的聲音,霍老爺子捂住胸口處,有些臉色發青的跌落在座椅上。
“爺爺。”霍行衍焦急上前,卻被霍老爺子一把推開。
“給老子滾蛋,你個小兔崽子,你就是準備活生生氣死老子。”
霍行衍的手僵滯在半空中,等霍老爺子情況好轉,呼吸平穩臉色正常后,這才繼續開口,“爺爺,你從小就教我,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既然我已經跟蜜蜜在一起,我們兩情相悅,我就不可能拋棄她,再者,我跟悠然之間并無情愛關系。”
霍老爺子抬眼看他,渾濁眼眸里的精光讓霍行衍不敢逼視,卻是直直的與霍老爺子對上,毫不退讓。
“臭小子。”霍老爺子忽而輕啐了口,那口氣中不知是怒還是嘆,“我一直都覺得這輩子孫里,只有你跟我脾氣最像,就連你的父親也不曾,所以我一直最疼你,你說不想從軍想從商,我便隨了你去。因為我知道您這孩子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所以我也是聽之放之……”
“可,行衍啊,”霍老爺子突然長長的嘆息一聲,那面色多了幾分灰敗,“爺爺也從小告訴過你,作為一個男人,承諾過的事該守的信用,這輩子都不能忘。你既然答應過悠然娶她,如今這出爾反爾,你讓別人怎么看你,說你霍行衍是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霍行衍挺直了脊背回,口氣里滿是倔強。
霍老爺子差點又要發怒,端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灌了口涼茶水,繼而重重的將茶杯撴在桌面上。
“嘭,,”茶杯里的茶水四溢,桌面上被沁的全是水。
霍老爺子雪眉倒豎,眼里竟是兇光,“聽著。我不管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你既然答應娶人家,那就給我娶了。別給我整那些唧唧歪歪。”
“答應了就要娶,”霍行衍重復著這句話,潤唇抿的死緊,“照爺爺您這般說,我也答應了蜜蜜,我需要娶的人會不會有點多,”
“霍行衍。”
這一聲怒吼,差點激的門外聽墻角的趙清黎一個激靈,差點撞開眼前這扇門而入。
“爺爺。”霍行衍忽然規規矩矩的朝霍老爺子鞠了個躬,俊容上滿是認真嚴肅,“先前我一直沒有告訴您,既然到了如今這個節骨眼兒,我也不得不跟您通氣一句。”
“我跟蜜蜜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也許她現在肚子里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您忍心拆散我們忍心讓您的孫兒沒有爸爸么,”
門外,趙清黎聽著霍行衍講出這句,幾乎喜的直沖進去抓著霍行衍詢問一番。好小子,手腳居然這么快,不愧是她的兒子。
“你說什么。,”霍老爺子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您聽到的這樣。”在來之前,霍行衍就將所有利弊分析清楚,這招,是他的不得已而為之。
書房內,有長久的寂靜,在霍行衍坦然承認后,霍老爺子半響都沒有說話。
“罷了罷了……”半響過后,霍老爺子疲憊的揮了揮手,“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爺爺……”霍行衍看著這般的霍老爺子,有些于心不忍,他知道他跟華悠然的事會為霍家帶來多少麻煩。
“出去吧。”霍老爺子不愿多說,直接下了逐客令。
“……是,爺爺。”霍行衍垂眸,靜靜的退了出去,在關上門的那一刻,他看到霍老爺子背對著他,望著墻上那剛勁有力的四個大字發呆,不由心下晦澀。
“阿衍……”趙清黎正等在走廊上,見他走來,剛想詢問,霍行衍抬手阻止了她的追問,“媽,別問了。”
“好好好。”趙清黎窺見他眉宇間的疲色,識趣的住了嘴。
見他走向樓梯口,這才忍不住出口,“阿衍,這么晚了,在家里住下吧。”
“不了,”霍行衍揉揉眉骨處,音色倦意濃濃,“我還有些事需要處理,我累了,先回去了。”
趙清黎眼見他頎長削瘦的身形消失在樓梯口,不由暗嘆了口氣。
在出主屋時,霍行衍意外遇見一個人。
不,準確來說并非意外,對方像是刻意等候了他多時。
眼里掠過一絲訝異,霍行衍眼見著那人上前,期期艾艾的看向他。
“大嫂。”霍行衍心如明鏡,表面卻不動聲色。
“行衍。”談予兮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更甚消瘦了幾分,往日單薄纖細的身軀,如今卻像一陣風就能被刮倒。
“大嫂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聰聰應該早就入睡了吧。”霍行衍故意打著太極岔開話題。
“這……是啊。”談予兮的面孔有些僵硬,“聰聰一直都很乖。”
月夜高升,門外夜風極大,正是更深露重之時,遠處,草叢間盞盞明燈潔白熒亮,似是天際上那星辰朵朵。
不遠處,小李早已等候多時,邁巴赫車身漆黑的身影幾如夜色混成一塊。
小李從車門上起身之時,霍行衍遙遙與他打了個眼色,后者這才沒輕舉妄動。
“既然如此,大嫂也早些入睡吧。”霍行衍裝作疲憊的掐了掐眉骨,抬腳就準備往邁巴赫車身走去。
“行衍,,”在他轉身欲走之時,談予兮幾乎是撲過來抓住了他的衣袖,哭訴著說道:“行衍,求求你,求你幫幫談家,我求求你,幫幫談家……”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如同不要錢似的往下墜,大抵是在這之前也狠狠哭過。
“大嫂……”霍行衍看著抓住他衣袖的那雙手,瑩白修長骨節分明,這是一雙非常適合彈鋼琴的手,可也是一雙劊子手。
霍行衍側眸掃向后者,清瞳微瞇,里面藏著復雜情緒。
他想起他找人調查的報告,那一樁樁一件件,令人發指刻骨銘心,就是這一雙手,沾染了太多罪惡血腥。
若不是他親眼所見,反復查證,連他也不敢置信。
“大嫂,你還不明白,現在不是我愿不愿意幫談家的問題,而是談家愿不愿意幫自己的問題。”
語落,談予兮有些怔然的抬眸,神情恍惚的看向上方的霍行衍。
她的牙齒幾乎都在打顫,“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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