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 dec 02 11:45:55 cst 2015

    別人既然找上門來，秦毅就不會忍氣吞聲，他提劍下了馬車，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維護自己的尊嚴。

    果然是那黃衫少年一伙人，除了剛才那四人之外還多了一名長胡子的老者。少年青腫的臉上帶了些得意的神色，他一見到秦毅，就迫不及待地對老者說道：“這就是那個小子！明叔，你一定要給我出這口惡氣啊！”

    秦毅定睛一看，原來那被稱為明叔的人并非老者，只是他的長相十分特別：下巴上的烏黑髯須稀稀疏疏不過百余根，卻長達一尺多，這還不算，那炯炯雙目上面竟生長著銀白色的眉毛！他身材高大雄偉，面龐黝黑寬闊，鼻尖帶鉤，看上去顯得十分穩重老成，即使在秦毅這樣完全不懂相術的人看來，也是萬里難挑的奇人之相。

    秦毅看了一陣，正想發話之際，長須之人下馬說話了，這一開口就把秦毅給驚住了。

    “咿呀，巨峰兄，別來無恙啊！”

    秦毅心下大驚：這人竟認識我!不會吧？我好像不認識他啊！

    那黃衫少年等四人也是一愣：難不成他們認識？

    “哈哈哈哈，這可不行啊！難道三年不見，我就老得你都認不出來了嗎？”

    秦毅想了一下三年前是什么時候，再仔細端詳了一陣，恍然大悟，“莫非你是永明老弟？建威軍中的劉永明？”

    “正是我啊，虧我們當年還一同在周將軍麾下效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么快就把我忘了！哈哈哈哈！”劉永明爽朗笑道.

    “幾年不見，胡子就長了這么多啊，眉毛也白了，誰還認得出來呀，真是嚇死我了。”沒想到他鄉遇故知，秦毅也是十分興奮，不禁打趣道。

    “呀！趙……趙兄也在這里，今天簡直是太巧了！”那劉永明一看到秦毅身后的趙士晟，又是一語驚人。

    這下納悶的人成了趙士晟了，他努力搜索自己的記憶，怎么也想不起來劉永明這個人。

    “趙兄，我是劉曜啊，六年前我們就在洛陽認識了啊！想起來了嗎？”

    “劉曜？你是劉曜？”趙士晟一聽這名字馬上認出這個當年與自己同游京城的伙伴，只不過那時他幾乎還沒有胡子。

    “明叔，這不是真的吧？”黃衫少年吃驚的插嘴問劉曜，這種事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圍。

    “還不都給我待到一邊去！等我有空再收拾你們！”劉曜厲聲斥責，馬上又轉過頭來向趙士晟解釋，“趙兄應該還記得吧，當年我可是犯了了不得的事啊。”

    “當然記得，五年前你殺了魯郡公的侍衛，然后就落荒而逃了，當時我還差點被抓進去呢。”

    原來這個劉曜是匈奴人，本是匈奴五部大都督劉淵的兒子，通曉漢俗漢文，智慧過人，少年時即有千里駒之名，六年前游歷洛陽時與同樣來自并州的趙士晟相識。那時兩人皆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志趣頗同，于是結為好友。但后來劉曜當街殺了賈皇后外甥魯郡公賈謐（注1）府上的侍衛，犯了死罪，就此流亡，不知去向，也就與趙士晟斷了音訊。

    注1：賈謐，晉朝外戚、權臣，惠帝皇后賈南風之妹賈午同韓壽之子，因其外祖父魯公賈充無子，遂以外孫身份易姓為賈，繼承爵位，后為趙王倫所誅殺。

    “我后來到征西軍中效力，義父賜我表字永明（注2），我那時還不敢顯露真名，就以字作名，叫劉永明。”劉曜解釋道。

    注2：古人的名在小時候取定，而字一般要到成人行冠禮時才取。

    “真沒想到，你這家伙竟然還是個匈奴貴族出身。”秦毅嗟嘆道，“當年可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誰讓我是通緝犯呢，哈哈。”

    如今故人相逢，好是一番熱鬧，直感慨天意冥冥，彼此緣分，把剛才落雁驚馬一事拋之腦后去了。

    劉曜先將自己流亡之事款款道來，他自離了洛陽，蒙義父與師父搭救，一路輾轉跑到了被稱為朝鮮的東北邊地，在那蠻荒之地呆了一年多，終于受不了那苦頭，潛回國內。當時風聲也小了，正值西北齊萬年叛亂，他一番志氣，想要建功立業，義父也想磨礪他一下，就安排他以平民身份投到平叛軍中，歸在建威將軍周處麾下做親兵，就在那時結識了一同參軍的流浪劍客秦毅。兩人都不是什么正經人物，但周處卻很賞識他們的武藝與才能。可惜好景不長，功勞還沒建下，周將軍卻戰死了，秦劉二人都沖出了重圍，從此失去了彼此聯系。劉曜心灰意冷之下回到并州，隱居在管涔山上，繼續學習武藝和經書，不久前才出山幫助部落的酋帥大人們在左國城――匈奴五部的治所做事。

    “這日出來，是帶這幾個小輩游獵，剛剛出事的時候，我正一個人在那邊欣賞這山野景色，沒想到這混小子居然跑來對我說被人揍了，讓我幫忙討回面子。哼，自己惹的事，打不贏也就算了，還找人幫忙，這不是我們劉家子弟的風范！”他這話說的那少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好不羞愧。

    “哎，永明師兄，先告訴我們他們是誰呀？先別拉家常了好不好啊？”說話的正是剛才那位女子，她聲音帶了點嬌柔的語氣，聽來簡直如同沁人心脾的甘露。秦毅再次看到她的俏臉，心情不覺又更愉悅了些。

    “啊，對了，你們還不認識呢，所謂不打不相識，我來介紹一下，粲兒你也過來，別那么沒出息！”聽到劉曜的呵斥，少年悻悻地靠了過來。

    劉曜遂將他們一一介紹，黃衫少年名叫劉粲，乃是劉曜侄子，匈奴大都督劉淵的孫子，年方十三歲，尚武好斗。他的父親劉聰遠在洛陽(注3)，管不了他，就由劉曜代為管教，所以他對劉曜還是相當畏懼的。

    注3：匈奴首領劉淵、劉和、劉聰父子三人曾長期在洛陽和鄴城為官，一方面也是晉朝防止匈奴人造反的人質。

    紅衣女子名曰呼延宛倩，劉曜師父、興德莊莊主之獨女，也即是劉曜的小師妹，年方十六歲，天生麗質，聰明活潑，脾氣卻不太好，但不發火的時候還是蠻招人喜愛的。劉曜說到這里，卻見呼延宛倩瞪了他一眼。

    另外兩人名喬亢、蘭平，皆是劉粲的侍從兼玩伴，匈奴四大貴族（注4）家的子弟，在興德莊習武，是呼延莊主的徒弟。

    注4：指匈奴呼延、卜、蘭、喬四大貴姓，在匈奴五部之內，此四姓僅次于劉氏的地位。

    “今天實在是太高興了，我等重逢乃是天意，季昀兄、巨峰兄，你們二位且隨我到左國城做客，一定要喝個痛快！”劉曜將劉粲等人介紹之后，就抓起秦趙二人的手腕，意欲邀他們二人回府一敘舊誼。

    “今天能遇見永明兄，士晟也感到非常高興，只是家兄過世，我必須盡快趕回去料理，實在是耽擱不起！”趙士晟不得已拒絕了這位好友的邀請。

    “令兄去世了？哎，這……怪不得看你顏色哀傷，我真是冒昧了，還請季昀兄原諒。”劉曜頓時深感遺憾，“以后我怎樣再能見到季昀兄和巨峰兄呢？”

    “永明老弟莫憂，我和季昀二弟到晉陽處理完后事，有機會就到左國城找你。”秦毅見劉曜如此，遂出言安慰。

    “好，有巨峰兄這話，劉曜隨時在離石城恭迎兩位大駕！季昀兄，令兄不幸，請寄上劉曜一份哀思，也望你節哀順變，切勿傷損過度。”說著劉曜抽出一支羽箭，雙手奉送給趙士晟，“愿以此物為令兄作伴。”

    趙士晟望著那支制作精良的匈奴鐵簇箭，默默地點了點頭，動情道：“這支箭我會帶到亡兄的墳頭上的，今日一別，定當有日再會。”

    三人彼此告別，登上馬車的時候，秦毅向呼延宛倩偷偷望了一眼――努力地想銘記她美麗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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