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士晟收到一封東嬴公的請帖,邀他去府上釣魚。
趙士晟有點納悶,他從來都不知道東嬴公還有這個癖好,但他不敢遲疑,便馬上動身前去。
“季昀賢弟,近來可好?”在寬闊的池塘邊上,東嬴公笑著對趙士晟打招呼。
“多謝殿下世兄掛念,士晟無恙。不知世兄今日召我前來有何吩咐?”趙士晟行禮致意道。
“沒什么,就想和你聊聊。”東嬴公命人取來一副魚竿,遞給趙士晟,“如今啊,時局不是很太平,民間有什么風吹草動,你們士紳豪族應該比孤了解得多一些,所以孤想聽聽你的見聞。”
“自從殿下世兄刺牧并州以來,士農工商皆安居樂業,這都是殿下的恩賜,大家都在稱頌你的偉業。”
“真的嗎?哈哈,季昀賢弟你該不是在奉承我吧?”東嬴公呵呵笑道,“還是說些不太安樂的要緊事吧。”
趙士晟趁這時抱怨道:“只是,哎,最近我們家遭到了一些事情,鬧得不得安寧,恕我斗膽一句,那個四海幫一定是朝廷的大患,這次若不是殿下的幫助,我都斗不過他們。”
東嬴公直視著魚漂,隨口道:“嗯,這些民間幫會聚黨亂法,實在是囂張至甚,孤哪天抽個空就把他們給一舉剿了!”
“謝殿下世兄!”趙士晟心里清楚,東嬴公其實并不會把什么四海幫放在心上。
“季昀賢弟,除了這個匪幫之外,你說,還有什么人對孤的管治不服?”
“沒有了,殿下在并州雖然只有一年多,但大家對你的威德都非常欽佩,沒有人敢不順從你的管治。”
“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明明那些匈奴胡虜就不服孤嘛。這一年里,他們什么都沒有貢奉過,孤的號令到了他們那兒也是一張廢紙,他們仗著有CD王作靠山,不把孤放在眼里,這些孤都可以忍受。但是他們近年來屢屢侵占漢民領地,肆意壯大勢力,將五大部重新統合起來,妄圖割據自立,危害我大晉江山。這實在是讓孤看在眼里,痛在心頭,孤想如果再這樣容忍他們下去,勢必釀成大患!”東嬴公俯仰之間滿懷憂國憂民之心意,差點連趙士晟也被感動了。
“殿下世兄英明,匈奴人不服世兄之命,罪不容誅!”趙士晟不太明白東嬴公這些話的意思,他腦海里不禁浮現出劉曜的高大身影。
“所以孤認為,不如干脆就稟明朝廷,讓圣上降詔于孤,出兵討伐他們,一舉平定,便可保并州疆土固若金湯!”東嬴公緊握拳頭,作了一個錘擊的手勢。
趙士晟只得附和道:“給匈奴人一個教訓也好,天子定會支持殿下世兄的。”
“哎,賢弟有所不知,奏表孤早就呈上去了,而且朝廷已經許了,可是——”東嬴公突然滿面遺憾之色。
“可是什么?”
“朝廷說了,準孤制約匈奴五部,征伐抗命之人,但是卻不會撥給一兵一卒,一米一粟,一切由孤自給。”
“這……豈有此理啊?朝廷這不是虛與委蛇嗎?”趙士晟故作氣憤。
“噓,賢弟切莫高聲,你知道如今朝中是趙王和孫秀當政,對他們沒有好處的事情是不會得到支持的,縱然有公卿大臣贊同孤意,也沒有辦法,孤正為這個愁惱不已啊。”東嬴公直視趙士晟的眼睛,頗有深意的說道。
“這個不難,以士晟之見,我并州休養生息多年,所囤積的糧草軍械以及眾多的精兵勁卒討伐區區一個匈奴不成問題吧?”趙士晟低下頭說道,他這時才算完全明白東嬴公的意思,是要他籌集為他籌集軍餉。
“賢弟此言差矣,匈奴胡虜是何其的野蠻強悍啊,加之這百余年來人口孳息了近百萬之多,沒有十萬兵馬和十萬石糧食,斷難成事。”
“士晟明白,看來對付匈奴的事情還需從長計議,不過士晟愿為世兄討逆的大業效犬馬之勞。”趙士晟語氣極為堅定。
“賢弟言重了,只要能得到你道義上的支持就足夠了,這樣我發動討伐匈奴的戰爭也算是順應民心了,至于那些兵馬和糧食就不勞你操心了。”
“士晟愿意率積仁莊的幾百名丁壯隨殿下世兄一起討賊!萬死不辭!”趙士晟以滿腔豪氣說出了這么一句話,身子竟一邊跪在了地上。
“呃……賢弟不必如此,快快請起,話怎么說這么嚴重的啊,死字都出來了,好了好了,孤也不過是想跟你隨便聊聊而已啊。”東嬴公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他急忙扶趙士晟起來,好言安慰。
接下來兩人開始釣魚,沒有再聊這些話題,但是趙士晟心里卻感覺十分的不舒服。
……
這天晚上,東嬴公的長史鄭琬突然來到趙家,要求和趙士晟商談要事。
在去迎接鄭琬的路上,趙士晟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見面時趙士晟給鄭琬行禮問好,問道:“鄭長史可曾吃過晚飯了?沒有的話,我吩咐廚房趕緊做一些酒菜。”
鄭琬卻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回道:“沒有什么要事,不過是來和趙公子說幾句話的,酒菜什么的就不必勞煩了。”
“那請鄭長史先里面坐。”
他們二人走進客廳,在鄭琬授意下,趙士晟屏退了左右。
“趙公子,時辰不早了,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你知道主公殿下今天叫你前去議事的目的嗎?”鄭琬輕輕磕了磕茶杯。
“當然知道,殿下為傾聽民意,特意將我召去問事。”
鄭琬語含不屑道:“趙公子,真的是這樣嗎?你可是個聰明人啊,你可是比我還要早些認識主公的啊。”
趙士晟聞言有些心虛,卻只好繼續裝傻,“士晟不才,不知殿下其中深意,愿聞其詳。”
“哼!趙公子,有些話殿下不愿意說,我可就沒那么多顧慮了。殿下今天提到征伐匈奴之事,所需兵馬糧草不是小數目,這些朝廷不會給,難道你就不能對他說由你來負擔一部分嗎?嗯?你在洛陽混了那么多年都白混了是吧?以你趙家的財力,連十萬石都給不起嗎?誰料你竟然說你要率你們家的庸丁劣漢跟隨他去打仗,笑話!殿下會缺你那點人嗎?你對得起前些日子殿下對你的幫助嗎?這些都是當時在池塘邊的侍衛聽得來告訴我的,簡直令我不敢相信啊,趙大公子竟然也會這么不識相啊,啊?”鄭琬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痛斥,仿佛對方是自家的小輩一般。
趙士晟臉上一塊青一塊白的,他完全沒有想到鄭琬竟然會這么不顧體面,他沉默了一會,用最克制的語氣開口道:“鄭長史,沒錯,我明白東嬴公的意思,我也不是知恩不報之人,但十萬石實在是太多,我們趙家無力承擔,也不敢隨意夸下海口,所以一時沒有應承,希望你回去和殿下說說,容我想想辦法。”
“我不管你怎樣,但十萬石糧草一定要盡快給主公殿下籌好,否則的話……”鄭琬語帶威脅。
“否則又怎樣?”趙士晟心頭火起,頂撞了一句。
鄭琬冷笑道:“怎么?公子動怒了?鄭某雖然不才,可趙公子不要忘了,我們滎陽鄭家乃是書香門第,我鄭琬在朝堂上也是有同族照應的。而你們太原趙家只是五世商賈,連個做過官的都沒有,如何能與我抗衡?記住,你的地位是殿下給的,殿下念你是故交,一直在結納你,可不要不識抬舉。”其鄙夷之色盡露,那神情猶如在看一個渾身襤褸的乞丐,趙士晟已經捏緊了拳頭,卻發現自己沒有打出去的力氣。
“公子想打我?可以啊,鄭某一介老朽,手無縛雞之力,要打倒我很容易啊,不過我要忠告公子一句,你力氣再大,也不要試著跟殿下掰手腕好嗎?好了,我話摞在這里了,殿下急著用兵,給你的時間不多了,鄭某告辭了!”鄭琬說完便揚長而去。
“混賬!”趙士晟終于忍耐不住,狠狠地一揮手,將一只茶杯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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