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紀小穎的這番作態，莫凡心中頗有些好笑。對紀小穎不了解的人，常會被她的表象所迷惑。這女人進入會客室之后，一副咋咋呼呼的模樣，其實卻是故意賣個破綻，直指曾磊背后的用意。從這便能看出，雖然未曾與紀小穎詳談個中內情，但她對今天的事顯然已是心知肚明。

    面對紀小穎的質問，曾磊面容一滯，再次仔細打量了紀小穎一眼，隨后又向莫凡看去，眉頭擰成了個“川”字。

    莫凡假意咳嗽了一聲，說：“元兇在此，曾警官，我可是盡到公民的義務了，你看能不能給我申請個良好市民獎什么的？”

    紀小穎轉頭狠狠瞪了莫凡一眼，說：“誰是元兇，你會說話不？”

    莫凡笑著說：“反正人家曾警官就是要找你，這叫什么來著？哦，對，叫犯罪嫌疑人。”

    紀小穎罵道：“滾一邊去！”

    莫凡對曾磊說：“曾警官，我舉報，她罵人！”

    對于紀小穎，莫凡雖然一直秉持退避原則，一般情況下盡量不去招惹，但平日里斗斗嘴卻是常有的。一般情況下，只消掌握好分寸，便不怕暴力妞發飆，倒不單是因為前次的“逼供”事件而心存怨念，口舌上非要討些便宜。而這種分寸，倒是隨著二人的熟識程度的加深，底線越來越低了。

    此時莫凡對紀小穎的“攻擊”，自然遠未觸及底線，主要是在擠兌曾磊。

    曾磊并不清楚莫凡與紀小穎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只是感覺到這二人交情匪淺，由此便生出一種被愚弄的感覺，臉上神色變得很不好看。他盯著紀小穎，拿出手機通起電話來。

    警察制服的胸前有表明個人身份的標識，如同公民的身份證編號一般，右胸前的胸牌加上左胸前的數字，對應著所屬地區以及警種等等信息。雖然這個編號不像身份證號碼那樣固定，隨著工作及崗位的調動會出現變化，但在啟用之時卻是與身份一一對應的。

    曾磊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通電話，旁人都聽得到，他是在以紀小穎的警號來核實對方的身份信息。大概是兩次要求紀小穎出示證件卻都遭到了無視，便采用這個更為直接有效的手段，同時也能以此帶給對方壓力。若真是碰到假警察，這個時候當然就慌神了，所以曾磊在通電話時，一直留意著紀小穎的反應。

    紀小穎冷哼了一聲，拿出手機鼓搗起來。

    莫凡就站在紀小穎身邊，偷眼去瞥她手機，見屏幕上顯示著一個未曾見過的檢索系統，紀小穎輸入了一串警號，便顯示出了曾磊的個人信息。隨后紀小穎又錄入了那個女警察的警號，名為“李燕”的警員信息出現在了手機上。

    與曾磊相比，當然是紀小穎的信息獲取渠道更高端大氣上檔次一些。想來她手機上的這個系統，并非警務人員的標配，否則曾磊也不用打電話了。由此觀之，這暴力妞確有有幾分神秘特工的味道，只是她這么一個不靠譜的人，還不得盡給組織添亂啊？

    在剛聽到有警察要傳喚陸筱蓉去配合調查時，莫凡還是很有些擔憂的。這一方面是怕自己女人受了委屈和驚嚇；另一方面則是擔心陸筱蓉若真被傳了去，會發生一些超出預料的事情——并不是每一個執法者的人品素質都值得信任，要不然曾磊這二人恐怕也就不會來了。

    不過紀小穎來了之后，莫凡便放下了擔心，因為她才是這起案件的正主——且不論這案件的性質及惡劣程度到底如何，曾磊明面上的目標確是紀小穎無疑。現在紀小穎既然來了，曾磊便沒有理由要陸筱蓉去警署了。

    心態放松下來，莫凡就有了看熱鬧的心思。見雙方針鋒相對，忍不住想，要是曾磊查不到紀小穎的身份信息，那么這出戲的后繼才會更精彩些吧。

    他心里正轉著念頭，感覺右手被握住了，傳來的溫度有些涼。轉過頭，見陸筱蓉臉上寫著擔憂，知道這種氣氛讓她有些緊張，便反握過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在她耳邊說：“放心吧，沒事的，紀大警官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曾磊不長時間就通完了電話，看著紀小穎說道：“紀隊長，你既然來了，那就跟我們去一趟警署，把情況說明一下吧。”

    紀小穎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說：“今天沒空，改天我會去你們警署指導工作的。”

    曾磊肅容說道：“紀隊長，請你搞清楚，讓你去警署是為了配合查案。”

    紀小穎不屑道：“查案？是什么驚天大案啊？”

    曾磊說：“紀隊長，身為警務人員，哪怕再小的違法違紀事情，影響也是極為惡劣的，這個就不用我多說了吧？我們既然接到市民報案，自然要給人家一個交待。”

    他一口一個紀隊長，自然是已經獲取了紀小穎的信息，同時也是在強調她的身份。

    曾磊掛著二級警司的警銜，比紀小穎差了兩級，這個差距還是相當大的。但警銜并不等同于職務，而且兩人不在一個警署，沒有統屬關系。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所以曾磊并沒有在查證了紀小穎的身份之后便低了一頭，依然強調著他這次來的任務。

    不過莫凡從曾磊的眼神中還是能夠看出，這位曾警官有點心虛了。

    紀小穎年紀輕輕便做到三級警督，自非泛泛之輩，或許是她本人很有本事，或許是她的背景很深厚。不管哪一種情況，都不免使曾磊心生忌憚，更何況他此次來的動機本身就有問題。但要是突然轉變了態度，難免會給人以欺軟怕硬的感覺，又顯得作賊心虛，倒不如將態度放得強硬一點，以示秉公執法，這實際上是以進為退的策略。

    應該說曾磊的這個選擇還是很明智的，只可惜他錯估了這次的事情以及所面對的人。

    聽了曾磊的話，紀小穎眉頭一挑，“這么說來，你還是個恪盡職守、廉潔奉公的模范警察了？”

    曾磊說：“不敢當。”又看向陸筱蓉，“請陸女士跟我們一起去警署吧。”

    紀小穎一臉不屑之色，“讓我去你們警署，你有傳喚證嗎？哼，即便我有違紀行為，也輪不到你來管！”其語氣可謂相當囂張跋扈，簡直就是典型的二世祖反面人物。

    莫凡心中暗笑，插話道：“啊，說到傳喚證，這里倒是有一份。”說著拿出陸筱蓉的那份傳喚證，在紀小穎眼前亮了一下，但并沒有交給她，而是給了洪啟志。

    洪啟志接過傳喚證掃了一眼，上前說道：“曾警官你好，我叫洪啟志，是陸筱蓉女士的律師。對這張傳喚證的合法性，我表示質疑。”

    曾磊說：“你什么意思？”

    洪啟志說：“請問陸女士有涉嫌違法的行為嗎？警方有相關證據嗎？”

    曾磊說：“那倒沒有，只是請她去協助調查。”

    洪啟志搖頭說：“那可就不對了。如果是重大案件或是惡性案件，我還可以理解。可現在的情況嘛……”他說著頓了一下，雙眼在曾磊和李燕二人臉上來回掃了一遍，“我懷疑這份傳喚證是違規操作的產物，我們會向警務督察反映這一情況。”

    曾磊怔了一下，隨后皺眉說道：“你當然有權反映，但配合我們警方調查，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可以陪同陸女士跟我們一起去警署。”

    他雖然仍未松口，實際上態度已經軟了下來。莫凡估計現在陸筱蓉跟他們去警署，他們也不敢玩什么花樣，頂多呆個把小時做完表面文章就能出來，或許曾磊現在壓根就不想讓陸筱蓉去警署了。

    洪啟志笑了一下，說：“那是當然，不過監督警務人員秉公執法也是我們的義務和權利。”看了一下手表，又道：“請稍等片刻，警務督察部門的人很快就到了。”

    曾磊臉現詫異之色，和李燕對視一眼，兩人神情都變得有些不自然。

    紀小穎轉頭看向莫凡，眼中有了不悅之意，似乎怪他多此一舉。

    莫凡聳了下肩，表示并不知情。他自己也是頗感意外，心知這應該是林若熙的決定，并且與洪啟志計議過，但剛才在隔壁的會議室時候，洪啟志卻沒說還有這檔子事。

    這起所謂的案件，以及執法者的違規嫌疑，都不是什么大事。一般情況下，督察并不會太重視，甚至不加理會都是有可能的。不過并沒有人懷疑洪啟志是在虛張聲勢。

    國人常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幾乎成了一條普世定律，所有事情都嚴格按照相關規章、制度辦理的人變得很稀罕，于是一些微小的違規之舉也就變得可以容忍。很多時候，監督部門關注的重點并不是違規行為本身的性質，而是看所造成的后果是否嚴重。有時明明是很嚴重的違規行為，但并沒有造成實際損失，當事人往往會免于追責，至多批評教育一番便算了事。

    曾磊現在正是屬于這種情況。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并沒有留下什么大的把柄，圖謀只是開了個頭，后續都沒來得及實施。追查下來，無非是辦案過程中某些步驟有違規嫌疑。或許會對他今后的晉升產生一些影響，卻不會太嚴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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