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斑白，星辰奕奕，天上之色似璀璨奪目，雪地之寒盡顯蒼涼，淡淡月光反射著大雪茫茫，反而顯得比白天更明亮一些，也顯得比白天格外冷漠一些，也許是因為月色，也許是因為心緒。

    萬軒和莫璇并肩在雪地里緩緩而行，月光拉長著兩人長長的倒影，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都微微低著頭，半垂著雙眸，氣氛既寂靜又淡漠。

    可是，這何嘗不是他們之間平常而又融洽的相處方式？

    迎風(fēng)飄落幾許桂花花瓣，淡淡的花香拂面撲鼻，一顆粗干枝茂的桂花樹，不艷不暗的花色，小巧適宜的花朵，淺色黃花開滿了整棵桂花樹梢，碧葉陪襯，雪花點綴，月色籠罩蒙蒙，比起白天時看起來有少許的凄美之感。

    萬軒走到了桂花樹前停留，他呆望著滿樹盛開的桂花，呆然許久，他伸手接住了落下的花朵，看著手掌心小小的桂花，萬軒仿佛被時間凍結(jié)住了，他眼眸中流露出了難掩的憂傷，嘴角卻有一抹淡淡的淺笑。

    莫璇走到了萬軒的身邊，她同樣也呆看著滿樹桂花，眼眸之中盡是傷痛之色，莫璇緩緩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人，她的心似有千刀萬劍般刺著，眼淚黯然無息地滑落至臉頰。

    他的心里仍然只有她，而自己永遠只是一廂癡情……

    這世間最遠的距離，莫過于兩顆心之間沒有半點掛念，最近的距離，也莫過于兩顆心之間互牽互掛。

    有時明明就在身邊，卻似隔了萬水千山之遠，伸手觸不可及，有時明明不在身邊，卻似住在了心里，閉眼就能感受得到。

    他是自己的觸不可及，她卻是他的恍如眼前……

    無論再過幾百年，他的心里始終沒有她，她怎么都走進不了他的心，也許早在兩百年前，她便已經(jīng)清楚的知道了這一點，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

    她以為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到如今她又有何理由傷心？一切不過是自己選擇的罷了。

    莫璇轉(zhuǎn)頭輕笑了起來，笑容苦澀之色可見，她抬手將臉上的淚水擦去，言帶輕語說道：“你看花念她，我看你念她，只知你多傷，不訴我所痛……”

    聽言，萬軒放下了手中的桂花，他轉(zhuǎn)頭看著身旁黯然神傷的莫璇，才知他剛剛陷入了回憶，竟然一時忘記了她的感受。

    只見莫璇是笑著的，少許發(fā)絲輕舞在臉龐，她的笑笑得既牽強又苦澀。

    “小璇，我……對不……”

    萬軒欲語開口想說些什么，莫璇卻似乎知道他要說的話，還沒等他將話說完全，莫璇便言哭道：“師兄，我求你，求你不要再說對不起了，我知道你愛的是她，成親時我知道，成親后我更知道，我也知道你從不曾愛過我，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只是不愛我罷了……”

    聽言，萬軒默然地低下了頭，此時的莫璇已經(jīng)滿臉是淚，他不忍看著她傷心的樣子。

    這是他第一次看莫璇哭得如此傷心，而且是因為他，也許在他不知道的某個時候，她為他這樣傷心欲絕地哭過不知多少次。

    可這不是他想的，也不是他愿意的……

    她這般癡心的執(zhí)著，就好像他癡心的等待，可他卻無法接受她。

    “你既知道，你又何苦為難自己呢？”

    萬軒淡淡的一問，讓莫璇更加地哽咽難語，她怔證地看著他，而萬軒低頭沉默著。

    她所執(zhí)著的不過是他所執(zhí)著的，那他怎會不懂？這話說是在問她，還不如說是在問他自己。

    月色斑白，雪色同語，兩人一路都沉默寂靜，直到到了所住房前。

    莫璇緩步走進了屋內(nèi)，萬軒卻站在了屋外，莫璇以身背對著他，他輕聲開口。

    “小璇，該放下就放下吧，我……”

    萬軒不知該怎么說下去，于是欲語而止了，他等著莫璇的開口，可莫璇卻遲遲沒有說話，仍然背對于他。

    兩人都對立而不語，過了許久，萬軒意欲轉(zhuǎn)身離開，莫璇突然開口問道：“師兄，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

    莫璇的語氣很是平靜，她都不知這已經(jīng)是她第幾次挽留他了，她好像早已知道萬軒的回答一樣，在聽見萬軒腳步邁出的聲音，她并沒有感到什么失落。

    也許是她失落得多了，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師兄……”

    莫璇轉(zhuǎn)身喊了一聲，萬軒停住了步伐，可卻沒有轉(zhuǎn)身面對她，莫璇見他停住了腳步，她便輕聲道：“我明知留不下你，我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留下你，我明知應(yīng)該要放下，我卻還是奢望著有期望，始終不肯放下，而師兄你明知她不會回來了，你卻還是自欺欺人地等待，明知無期卻還執(zhí)著，明知無望卻還執(zhí)念，我是執(zhí)著，師兄是執(zhí)念，其實我們都一樣，可師兄為何偏偏要難為我呢……”

    莫璇的話讓萬軒心中百般刺痛，她說的沒錯，其實他們都一樣，可他卻偏偏在難為她。

    他要懲罰的是自己，卻也傷害到了她……

    莫璇緩步走到了萬軒身后，她從身后用雙手環(huán)抱住了他的腰，將頭輕輕地靠在了他背上。

    她第一次能和他靠這么近，她好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

    萬軒怔住了，他能感受得到身后的莫璇在哭泣，也能感受得到她心中的痛楚和委屈。

    他很心疼她，也知道他對她確實太不公平了，可他真的無法……

    他可以說他是愛著她的，他也可以假裝愛上了她，可是那樣做……他覺得反而會更傷害她。

    月下傾影相依偎，兩人靜靜的各有所思著，過了半響，萬軒身后的莫璇淡淡說道：“師兄，與你成親之時我便知道你愛的是她，可我以為只要我陪著你，只要我全心愛著你，我以為你早晚有一天會愛上我，所以我等著你忘了她，等了十年你依然沒有忘記她，我告訴自己十年的時間不夠忘記一個人，我便又一直等了又等，等了兩百年，等到了如今，我也已找不到理由騙自己了……”

    她終于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她不想再沒有結(jié)果的愛著了，她愛得太累了。

    兩百年了，她每時每刻都覺得好辛苦，她已經(jīng)找不到理由堅持下去了……

    話到最后，莫璇已泣不成聲，萬軒緩緩轉(zhuǎn)過身，他心疼地看著她，抬手為她擦去了臉頰的淚水，伸手將她帶入了自己的懷里。

    萬軒緊緊抱著莫璇，而在他懷里的莫璇哭得更加傷心，他的心也跟著她隱隱作痛起來。

    他對她是否太無情了？

    莫璇在萬軒的懷里哭了好一會，她的情緒才稍微平靜了一些，她抬起頭看著萬軒，一雙哭的又紅又腫的眼睛讓人十分心疼。

    凝視了片刻，莫璇輕笑著說道：“師兄，你等了三百多年，等她的出現(xiàn)，我也等了兩百多年，等你愛上我，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能不能愛我一次，若她真的回來了，我愿意相讓離開，我會成全你和她的……”

    莫璇眼神期盼地看著萬軒，萬軒抬手輕撫著她的臉頰，對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看到他點了頭，莫璇也展顏一笑，低頭又依偎在了萬軒的懷里。

    哪怕知道萬軒不是因為愛她，才與她成的親，哪怕知道是因為莫風(fēng)萬軒才這般照顧她，哪怕知道萬軒的心里從未有過她，哪怕知道萬軒此時是因為心疼她而答應(yīng)她。

    她都知道，可那又怎樣？

    只要他愿意讓她靠近，愿意試著愛上她，她便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所有的委屈和傷心也都是值得的。

    萬軒陪了莫璇一會，待莫璇睡下了，他才敢安心地離開。

    月光皎皎，萬軒緩步行走在雪地中，他恍然抬頭才發(fā)現(xiàn)，他竟不知不覺地又走到了桂花樹前，于是他走了上前在樹下坐下。

    萬軒倚身靠著樹，他抬頭仰望著滿天的星辰，恍惚的神情透著一絲憂傷，雙眼也空洞無神。

    兩百年前，莫風(fēng)過世，莫風(fēng)知道莫璇喜歡自己，便將莫璇和清觀都交托于他，為了好好照顧莫璇，為了不辜負莫風(fēng)，他與莫璇成了親，成為了清觀的掌門師尊。

    他們平時相敬如賓，看似恩愛有加，可他從不曾愛過莫璇，成親以來他們都是以禮相待，莫璇也知道他不愛她，可她卻還是一直在等他愛上她，一直無怨無悔地陪伴著他。

    他一直把莫璇當(dāng)妹妹看，他不知道莫璇是何時愛上他的，就像他不知道他是何時愛上那人的。

    若他知道，他一定會跟莫璇保持好距離，若他知道，他一定不會那么對她。

    可惜，當(dāng)初他不知道，如今他知道了，卻已是追悔莫及……

    萬軒偏頭靠著樹身，他滿臉的黯然憂傷，月光照著他的臉上，他像個沒有靈魂的人一樣，他手中緊握著落下的桂花，嘴角是從眼眶滑落而下的淚水，他感受著心中的苦澀和疼痛。

    仿佛昨日就在眼前，就在這棵桂花樹下，她乖乖伏在他膝間，她陪伴他修煉，她每天跟著他身后，一幕幕他都歷歷在目，不曾忘卻。

    他一直在等她回來，哪怕她回來是要殺他，可……

    “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好久好久，可你為何就是不肯出現(xiàn)呢？你不是說恨我嗎？你不是說會回來殺我的嗎？那你為何遲遲不回來……你知道嗎？從今往后，我便要忘記你了，我便要永遠的忘記你了……你聽見了嗎……你快出現(xiàn)啊……快出現(xiàn)啊……”

    寂靜的寒夜，突然又下起了大雪，桂花樹下的萬軒痛苦著，他聲嘶力竭大聲地喊著，卻了無一人能回答他。

    過了今晚以后，他便要忘記她了，即使他不想忘，即使他忘不了，他也要將她埋在心底的最深處。

    從今往后不再提，也不再想……

    今后，莫璇才是他最該愛的人，才是他要執(zhí)手一生的人，他不能再辜負她了。

    也許只有情到深處，才會讓人痛徹心扉，也許只有痛到深處，才會讓人念念不忘，也許只有愛到深處，才會讓人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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