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如軒，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耳邊一遍又一遍回響著如雪聲嘶力竭的喊聲，腦海中也一遍又一遍回想著她那絕望的眼神，悲傷的神情，揮之不去。
萬如軒一步一停地走著，長劍隨他走的路劃出了一道長長的痕。他整個人像是行尸走肉一樣，一副失魂落魄，雙眼半垂著，淚水不斷地流下。
我的心為何這么痛？為何……
這種感覺，他曾經也感受過，可那種心痛卻遠遠抵不過此時此刻的這種心痛。
萬如軒雙腿無力地跪下了，他低著頭，雙肩顫抖，好半響他才哭出了沉重悲涼的哭泣聲。
“如雪，如雪，你在哪？如雪……”
此時，莫璇一邊大聲喊著，一邊四處張望地走來，看見萬如軒一副神傷的樣子，她立即走近蹲下。
“師兄……”
萬如軒放開了手里的劍，他把莫璇抱在了懷里。哭泣哽咽著說道：“師妹，我什么都沒了，最親最愛的都離開我了，我什么都沒了……”
“師兄，你……”
莫璇抱緊了萬如軒，她開口想要安慰他，可卻看見了旁邊的劍都是血。莫璇心頭頓時一緊，她立即推開萬如軒，詫異地看著他問道：“師……師兄，你的劍上怎么會血？血從哪來的？是誰的……”
“是……是……是……”
萬如軒是了半天，可就是無法再多說出一個字來，他的心被拉扯著疼，眼淚也像是失了控地流下。
見萬如軒吞吞吐吐的樣子，莫璇感到更加不安，她不停搖晃著他，情緒激動地問道：“師兄，我求你告訴我，你的劍上到底是誰的血！你告訴我啊！師……”
“我殺了如雪！”
莫璇一下子就征住了，她不知所措地看著萬如軒。萬如軒卻繼續說道：“是如雪，這幾百年來傷人的是如雪，剛剛被我發現了，我……我便殺了她，清理了門戶。”
傻兔子，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樣了，你要走，你要走啊……
就算如雪有千萬不對，他也不想看著她死。
這是他僅能為如雪做的了，刺她一劍，讓她知道連他都要殺她，再告訴別人他已經殺了她，因為他知道，莫風，乃至整個清觀都不會放過如雪的。
“師妹，我們快回去吧，我好向師尊復命。”
萬如軒撿起了劍起身，他剛走出三步，莫璇卻叫住了他：“師兄……”
“嗯？”
沉默半響，莫璇才泣不成聲地說道：“當年是如雪，是如雪救了你，她用她自己的內丹吸取了你體內的毒，我知道如雪對師兄等同家人一般，所以我求爹爹一定要救如雪，可我不知道爹爹只是封壓了如雪的毒，更不知道如雪是何時發作的毒，當初我看見她完好無損的出現，我以為她沒事了……”
聽言，萬如軒轉頭征征地看著莫璇，他似乎要把莫璇看穿個洞一樣。許久，他憤然道：“為什么你們誰都不告訴我！！”
“師兄，師兄！師兄！你去哪？”
沒有給莫璇解釋的機會，萬如軒轉身便沿著路快步跑著，此時他的心萬分彷徨不安。
誰都不告訴他，連她也不告訴他。
他還以為是她的妖性，他還以為是她頑劣不堪，是她本性如此，他還以為……他還自以為是認為他救了她。
其實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當萬如軒回到了他丟下如雪的地方，已經是不見了如雪的人影，只見地上一灘干透的血跡。
萬如軒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開始無比慌張，不知所措了起來，他轉頭四處張望，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半響，萬如軒才邁出了腳步，他走得踉踉蹌蹌，一邊揮劍亂砍著草叢灌木，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
“啊！小雪！你出來！你出來好不好！別鬧了好不好！是師父錯了！是師父錯了！你快出來！小雪……”
萬如軒跟發了瘋一樣，他一直向前走，一直舉劍亂揮，每走一步都是狼藉。任憑劍氣將他自己劃傷也不管不顧，他像完全失了理智，莫璇趕到便立即上去拉住他。
“師兄，你別這樣，你別這樣，師兄……”
莫璇被狠狠推開在地上，她雙眼含淚地看著萬如軒發瘋，她的心隨著萬如軒的一舉一動拉扯般疼。
她不敢再上前，因為她知道，萬如軒此時的心痛是什么，此時沒人能讓他冷靜下來。
師兄，你此時此刻才明白你喜歡如雪嗎……
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三百年來，莫璇看得很是清楚，萬如軒是喜歡如雪的。
就在此時，萬如軒前面的灌木叢中躥出一只狐貍，他放下了劍便立即走了上前。可卻只見一具吃剩下一半鮮血淋漓的動物尸體，完整的只有一個白色的兔子頭。
萬如軒腦海瞬間一片空白，眼里只有那個兔子頭，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痛得他都不敢呼吸。他伸手想去碰那尸體，手離得越近便越發抖，眼淚也直掉得厲害。
就在要碰到的那一刻，萬如軒一口鮮血噴出，隨而便倒地昏了過去。
待萬如軒醒來之時，已經是回到了清觀，他剛起身要下床，莫璇便出手阻止了。
“師兄，你還需要好好休息，爹爹說你氣急攻心，體內真氣亂竄，又被劍氣傷了皮肉，所以你暫時還不能胡亂走動，要靜心修養半月。”
萬如軒挪開了莫璇的手，他低著頭，一臉面無神情。開口冷冷問道：“為何不告訴我？”
莫璇猶豫了半響，她淡淡說道：“我以為如雪沒事了，所以……”
還沒等莫璇把話說完，萬如軒便大聲咆哮道：“所以就不告訴我！讓我以為是你和師尊救了我，讓如雪替我受了三百年的苦，最后讓我還親手殺了我的救命恩人，是嗎！”
莫璇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看著萬如軒怒怨的神情，她的心像是被刀扎了一樣。盡管她當初有萬般的苦心，她此時也不想解釋半個字。
沉默許久，莫璇緩緩起了身，她若有所思地看著萬如軒，淡淡說道：“師兄，我知道你沒殺如雪，不過你放心好了，我告訴爹爹的是你已經殺了如雪，另外，那具尸體不是如雪的，我找遍了南凌山上下都沒有如雪的氣息，我想她應該是帶傷離開了。”
當萬如軒暈倒了以后，莫璇便找遍了南凌山上下，因為她知道萬如軒根本沒有殺如雪，只可能是刺傷了她。
久久沒有回答，莫璇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勉強一笑說道：“師兄，你好好休息，我先告退了。”
話說完，莫璇便轉身離開了房間，萬如軒轉頭征征看著房門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對不起……
他知道他不該怪莫璇，他也沒有資格怪任何人，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種的因果。
若他當初沒有逃婚，就不會害了徐婉的一生，就不會害萬家上下所有人無辜往死。若他當初沒有來清觀修仙，就不會無意救了如雪，就不會讓如雪替他受了三百年的苦，最后還被他所傷。
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可他為什么活的好好的，而他身邊的人卻替他承受了一切。
該死的是他，該承受這一切惡果的是他啊……
“萬如軒，我恨你，我要殺了你……”
如雪最后的話又響起在了耳邊，讓萬如軒又一次從夢中驚醒，他腦海中依舊是他刺了如雪一劍的情形，心又一次像被人活生生撕裂般的疼。
整整一個月，萬如軒將他自己關在了房間里，任誰都不理不睬，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每日都在發呆，腦海中時而空白，時而想起有如雪陪伴的時光。他不敢閉眼，一閉眼就是那日如雪絕望的神情，讓他不知所措。不小心睡醒也會夢見他當日刺如雪的情形，讓他快要崩潰。
萬如軒下床披上了一件衣裳，便起身緩緩地邁出了腳步，他神情恍惚，步伐走得很是緩慢。
他每走幾步都會停頓一會，每個地方都有如雪昔日的影子在那閃現著，他一臉淺笑著回憶，可眼淚卻也在流下。
陳舊的木桌，他無數次趴著向如雪訴說心事，喂她吃食。
房間內，曾經如雪一副狼狽的樣子跪在他面前，接受著他的無情斥責。
長長的走廊，曾經如雪為了能成為他的徒弟，滿頭是汗奔跑不停，最后累到極為狼狽。
練武場，如雪一臉淺笑向他走來，死活要拜他為師。
桂花樹下，無論如雪她是兔子時，還是為人時，每日午后，她都會伏在他膝上安然休息。
就算是屢戰屢敗，她都要每日挑戰他，最后輸了，她都是一副悶悶不樂，不久又笑的天真燦爛。
曾經不論他再怎么為難她，她都不會服輸，不會退縮。
有好吃的，她總是第一個想起他，總是親手為他吃。
每一天，她總是形影不離的跟著他，圍著他師父長師父短的。
只要是他說的，她都要做到，永遠都放在心上。
一天到晚，她就只知道笑，傻笑，總能讓他很開心。
一幕幕的情形都恍如昨日，那么清楚，那么幸福。
萬如軒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只知道他把回憶都回憶了一遍，他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如雪的房間前。
站在房間前，萬如軒抬手想要推開房門，可他卻猶豫了，莫名不敢推開。
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告訴他，若他推開這扇門，他便無法回頭了。
猶豫許久，萬如軒還是推開了房門，房間里一片黑暗，他憑直覺走到了書桌前，施法將桌上的燈點燃。
燈點燃了后，房間一目了然的簡單干凈，只見桌上擺著一搭厚厚的紙，一旁還有一張，上面還放著筆。
萬如軒拿起一看，他不由驚然，紙上畫著他，一個還未畫完的他。他立即又拿起一旁的那搭紙來看。
每一張紙上畫的都是他，最上面一些根本看不出來畫的是誰，可越到后面的越畫得好。入木三分，眉眼傳神。再一看，每一張畫上都有很清楚的兩行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萬如軒深沉地讀著畫上的字，眼淚一滴一滴滴落在畫上，他的心像是被剜了一樣，疼痛自心臟蔓延至全身。
“師父，如雪喜歡你……”
“萬如軒，我恨你……”
情形不停地出現在腦海中，話也一遍又一遍回響在耳邊。萬如軒無力地倒下了，他雙手緊緊地抱著那搭畫，痛不欲生的哭著，哭聲既沉重又悲涼。
“我……我……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他承認他喜歡她，他承認他喜歡她了，上天可不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可不可以把她還給他？
可不可以把她還給他……
在清觀師父是可以娶弟子的，只是他一直以為他把如雪當作妹妹，當作家人一樣，就算對她是特別的，他也不以為然。
是他一直不敢承認，是他一直不敢接受而已……
一夜的時間，萬如軒他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沒有想一樣。他將過往回憶了一遍又一遍，心中除了痛就是悔。
如雪為他畫了兩百張畫，他想想也能知道她畫這些畫的時候有多心酸，她被他一次次放開手的時候有多難過。
直到快天亮了，萬如軒才從悲傷中走出來。他動手畫了兩幅畫。一幅是他初見如雪時的樣子，盈盈淺笑，眼神清澈無暇。另一幅是他抱著如雪還是兔子的時候。
畫好了畫，萬如軒把只有如雪的畫掛在了墻上，他又回到了書桌前，拿起筆在另一幅畫上題字。
如軒如雪兩相顧，未明傾心傷別離。
長夜笙笙憶難悔，才知我心早依依。
已知相思卻無奈，幾度桂花只見落。
若可見伊訴衷腸，愿死她手亦無憾。
萬如軒放下了筆，將畫鋪平。他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畫中的人，隨而嘴角上揚淺淺一笑。半響，他轉身走出了房間，親手又將門關上了。
若師妹說的是真的，我相信你會回來的，哪怕是回來殺我的，我等你回來。
“那一夜我才明白我喜歡小雪，可是什么都已經太遲了，第二天我如同沒事人一樣和師弟師妹們像往常一樣修煉練劍，我去求師尊把小雪的房間封了結界，還請師尊為我改了名叫萬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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