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群被引走，獨孤維唯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匆忙間，仍不忘低頭看地上的蜂巢。里面干干凈凈沒有蜂蜜，只有一些死去的小昆蟲的尸體。她終于斷定這是馬蜂而不是蜜蜂。又想，馬蜂難道是吃蟲子的？

    她邊想邊往前跑，將帽子緊緊裹在頭上，怕路上遇到落單的馬蜂，自個兒再遭了秧。一路上已能預料到自家娘親大人知道禍事是自己闖出來后，會怎樣生氣。

    等她跑到園子入口時，小伙伴們正聚在這里鬼哭狼嚎。各自的家長聞訊而來，一個個唬得面無人色檢查自家孩子傷勢。

    節(jié)度使楊渥的夫人鄭氏也趕了過來，先打發(fā)人去請大夫，又挨個安慰痛哭的孩子、心疼掉淚的家長。鄭氏的兒媳盧氏管著家，劈頭蓋臉訓斥下人，“……府里有蜂窩你們都沒發(fā)現(xiàn)，是怎么做事的？平時只會偷奸耍滑……”

    婆媳倆是主家，在她府里出事不管什么原因，都擔著干系。

    沈氏見到獨孤維唯過來，忙拎著裙子跑過去，儀態(tài)都不顧了。上上下下把她檢查一遍，一疊聲問她：“蟄到哪里了，可是蟄到哪里了沒有？”

    獨孤維唯躲著沈氏的目光：“沒有，娘，我沒有被蟄到。”

    春葳跟著沈氏過來，一只手里還提著一個精致的水壺，另一只手里拿著帕子包的點心。她臉色煞白煞白的，心里算是明白過來。

    早在小姐望著蜂窩一臉興味，兩眼放光時，就該明白的。小姐哪里是冷了、渴了，她是算計好了，先指使叮叮取斗篷來，好把自己遮好不被蜂蟄，再借著口渴打發(fā)掉自己好行事。唉，小姐不過六歲，卻把自己十幾歲的人騙的團團轉。夫人信任自己才將小姐交給自己照顧，這么簡單就被調虎離山了。春葳也是被自己蠢哭了，恨不得撞墻死了算了。

    “是獨孤維唯把馬蜂窩捅下來的！”人群里突然有個尖利的女童聲音帶著哭腔喊到。

    喊話的女童正是昭武校尉的女兒秦姝，年方七歲。因平時獨孤維唯總捉弄她，心里不憤，這時見有機會告她黑狀，顧不上臉頰腫成了包子，哭著告狀。

    獨孤維唯皺著小眉毛舉起小手臂，惡狠狠沖秦姝做了個握拳的動作。秦姝被欺負慣了的，嚇得腦袋一縮，低下頭去。

    昭武校尉秦度是獨孤紹棠麾下將領。因此秦度的夫人方氏見自家閨女把上司的女兒給賣了，不禁伸手在秦姝的手臂上輕輕一擰，呵斥一聲：“閉嘴！”抬頭對著沈氏尷尬的笑。

    “嗚嗚-----是獨孤維唯，嗚嗚------我們都看見了。”邊哭告狀的是虞琿，他因拿手護臉，手上被蜇了。

    “嗯嗯，我也看見了。”魏延嗣跟著補刀。

    魏延嗣節(jié)度使判官魏子義的孫子。魏子義的夫人是節(jié)度使夫人的堂妹，人稱小鄭氏。小鄭氏出身滎陽鄭氏，自持門閥士族出身，又仗了幾分節(jié)度使夫人的勢，平時從不將弁州一干貴婦看在眼里。

    其時，士族門閥已經(jīng)式微，僅剩下一副空殼子，早沒了曾經(jīng)的底蘊及氣勢。也只有小鄭氏這樣鼠目寸光的還拿著說事。

    小鄭氏聽了孫子的話，抬起眼，拿眼睛一下一下剜沈氏，嘴角一撇，涼涼說道：“獨孤家的小姐莫不是托生錯了，想來應該是個小子的，卻錯投了女胎，嘖嘖，真是比男孩還淘氣。獨孤夫人也是出身名門了，這教孩子的本領可真是……”

    她故意嘆了口氣，露出不屑的眼神搖搖頭。

    獨孤維唯暗罵，這老虔婆真討厭！整天擺著一副高貴冷艷的樣子，拿尖酸刻薄當目下無塵。明明是個蠢婦，卻拿愚蠢當世事洞明。你當她是跳梁小丑，她自己卻以為自己光芒萬丈獨挑大梁擔著主角。

    沈氏暗自恚怒，臉上一陣陣火辣，孩子們的哭聲撕心裂肺，她自認理虧，只好將氣壓下，還得陪著笑臉跟人道歉。

    高妍妍是個靦腆的小姑娘，她比獨孤維唯大兩歲，平時頗有小姐姐的派頭。看見大家都告獨孤維唯的狀，忙小聲解釋道：“我們藏在花叢里，維唯妹妹沒看見，她不是故意的。”

    她怯怯望著沈氏，怕沈氏罵獨孤維唯。

    范小五也點頭道：“我們藏在花叢里原想嚇唬維唯妹妹的，她不知道我們在那里。夫人別罵維唯妹妹。”

    沈氏目光溫和地看著她們，柔聲道：“好孩子，你們別為她說話了，就是沒人在，她也不該捅馬蜂窩玩。你們今天受委屈啦，回頭讓維唯去你們家賠禮去。”

    方氏心道，看看人家小五跟妍妍，不用大人教，就知道討都督夫人的好，再看自家閨女，只會告黑狀。這人跟人真沒法比。

    沈氏回頭見獨孤維唯一臉心虛的樣子，恨恨瞪她一眼，怒斥道：“你干的好事！”

    又對著夫人們屈膝行禮，“今天對不住各位了，回頭再登門賠罪。現(xiàn)在還是快去前面歇著，大夫應該快來了。”

    獨孤維唯暗暗懊惱，她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可是真沒發(fā)現(xiàn)附近有人。突然想起似乎在哪里看過，被馬蜂蜇了，最好用醋抹一抹，可以緩解疼痛。

    她忙對眾人說了，方氏也道：“對，對，我以前仿佛也聽家里的老仆說過。”

    沈氏道：“趕緊帶孩子們去前面抹抹，春葳，快去廚房找醋。”后一句是吩咐春葳的。

    眾人一窩蜂似得去了前院待客的花廳。

    獨孤維唯知道自己闖禍了，也不敢多話，站在角落里耷拉了腦袋。沈氏也不看她，幫著安撫哭鬧的孩子，抽空挨個道歉，好話說了一屋子。

    小鄭氏一雙眼翻來翻去，時不時撇嘴，嘴里慢騰騰說道：“沈太傅名滿天下，圣上欽點的皇子老師，想來是極會教導人的，沒想到沈夫人沒學到令尊的一星半點，這教導孩子的本事真是叫人大開眼界，嘖嘖......”

    末了裝模作樣搖頭嘆氣，氣得沈氏肝疼。一屋子孩子哭，夫人們急，亂糟糟的，沈氏顧不上跟她斗嘴，在袖中握著拳頭拿眼睛狠狠剜獨孤維唯。

    獨孤維唯更把腦袋往后縮了縮，心里把小鄭氏罵個臭死。暗暗想著有機會叫你這老巫婆好看！

    鄭氏滿眼警告撇了堂妹小鄭氏一眼，笑勸沈氏道：“獨孤夫人可別生氣，小孩子么，哪有不淘氣的。都說淘氣的小孩聰明，越是淘氣說明我們維唯越是聰明。腦子不好使的，想淘氣都找不到法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鄭氏微笑著，滿臉誠懇的勸著沈氏，叫沈氏不由羞慚，搖頭無奈道：“夫人快別夸她了，小聰明盡用在干壞事上了，都快頭疼死了。”

    春葳很快拿了醋來，抹上不消一會就止了疼。還好蜂巢初筑，里頭馬蜂尚幼，量也不多。下人們來的快，各自護住自家小主子，才沒蟄得太嚴重。

    大夫來的也不慢，檢查了一番，只說沒事，開了點止疼拔毒的藥。

    出了這事，大家都急著回去，鄭氏也不好留人，她是個心寬的，也沒將小孩淘氣放在心上。盧氏可沒她婆婆的修養(yǎng)，心里一個勁的埋怨獨孤維唯惹事，好好的慶生宴被她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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