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桂枝起床的時候,薄霧剛散,天光云影正徘徊。
院子里頭靜悄悄的,茅草屋里卻沒了人。
床頭,有金小樓留下的一截小字條,寫著她和高瑯要去縣城里一趟。
黃桂枝看著字條上規(guī)規(guī)整整的小字,心里奇怪,這金小樓什么時候?qū)W會寫字了。
不過她不敢耽擱太久,金家全家人的早飯還等著她去做呢。
只是一出門,卻見院子里金家一家人,除了柳玉燕還在臥床,金小桃被綁在了柴房里,金小鳳被活活打落了胎也下不來床,其他人卻是坐得規(guī)規(guī)矩矩,大氣不出一聲,互相沉默著,也不知在做什么。
“娘,你們……今日怎么起得這么早。”黃桂枝看了一眼周氏,有些緊張的開口到。
周氏臉色一慍,又要發(fā)火,可還沒出聲,吳氏已經(jīng)擺了擺手:“桂枝快去做飯,這里沒有你的事。”
黃桂枝頭一垂,抬腳便往柴房屋里走。
吳氏的臉色很不好看,冷著眼,掃了底下兒子媳婦一圈,又停了半晌,才終于出口道:“男人些都下地里去吧,成天的種個莊稼,也不知種的什么東西,還不如一個金小樓!”
話音一落,用力頓了頓拐棍,便將家里的四個男人趕了出去。
金壽最得吳氏喜愛,往日要是餓著肚子被趕去干活,怎么的也得嬉皮笑臉的討上兩口飯吃,可今日,他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敢說。
溜得最快,舉著鋤頭一眨眼便逃出了家門。
男人都走光了,周氏睨了一眼徐三惠,見她低著頭,啞巴一樣悶著,眼一橫而過,換了張乖順的笑臉,沖吳氏道:“娘,這么早,你將我們都叫起來,究竟是什么事啊?”
周氏本長得兇蠻,露出這樣一幅表情來顯得格格不入,反倒令吳氏生厭:“什么事?你們還有臉問什么事!我們金家,早晚要被金小樓那個玩意兒給毀了!”
周氏被吼了一通,也不敢惱,仍舊陪著笑:“娘,究竟什么事,你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你這個榆木腦子,能有什么好辦法?”吳氏哼了一聲,四下里看了看,整個金家,也就柳氏還有些主意,只是她也是個不中用的,好好的孫兒也沒保得住,無奈的搖搖頭,“還不是信寧縣知縣府里的和少爺,德清奶奶一大早便來敲了院門,一個個睡得像豬一樣,你們可知今日那和少爺要到我們村子里來?”
“他來做什么?”周氏鼓著眼,一副蠢樣。
“還能來做什么,自然是來找人的!”吳氏氣得一棍子敲在周氏膝蓋上。
疼得周氏眼淚直冒,卻敢怒不敢言。
“找人?”徐三惠吃了一驚。
便聽吳氏惱怒不已:“還不是找金小樓!一年前他在這里和金小樓那孽障有了一夜之緣,曉得怎么這些日子又記了起來,竟親自找上了門來。”
吳氏嘆口氣:“我本是打算讓金小鳳那孩子頂替了金小樓,反正是兩姐妹,長得也有六七分像,再加上夜里烏漆麻黑的,兩人也并未看清臉面,想來也好蒙混過關(guān),哪曉得,金小鳳那狗東西,臨到了竟出了這一檔子事!”
金家唾手可及的榮耀啊,全被她給毀了!
吳氏越說越來氣,真是恨不得再抽那金小鳳一頓才好。
柴房屋里,桂枝聽著外邊吳氏厲澀的嗓音,正做著飯,被反綁在柴堆角落里的金小桃眼一眨,忽然落下兩行淚來,沖桂枝道:“好嫂嫂,求求你放了我吧,小桃今后的命運便全看今日了……”
……
“難不成真便宜了金小樓?”吳氏一聲厲喝,震得周氏和徐氏兩人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柴房門砰的一聲打開,金小桃從中走出,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吳氏跟前:“奶奶,小桃可以去!”
“你?”吳氏挑了挑眼,往前一坐,挺直了腰背。
周氏倒先嫌惡起來,將先前窩的火沖她發(fā)道:“金小桃,這事不是你能摻和的,還不快滾回你的柴房屋里去,奶奶正在氣頭上,別跟著添亂!”
哪知金小桃一改往日的聽話,不僅不走,反倒向前挪了一步,挨在了吳氏跟前,雙手扶著奶奶的腿。
她的眸光格外的明亮,毫不怯懦的望著吳氏,一字一句道:“奶奶,我可以的,讓我去試一試吧,我是金家的孩子,是您的孫女,無論怎樣都要好過金小樓!”
金小桃見吳氏挺直了的腰背塌了下去,緩緩靠在椅背上。
她又緊接著道:“小鳳已經(jīng)這樣了,整個金家,如今只有我可以!奶奶,您好好的想想,只要今日把和少爺灌醉,我將生米煮成熟飯,明日一早,你們趁機撞個正著,就由不得他不認賬,到時候,我們金家和知縣老爺家的親事那便是板上釘釘了!”
吳氏皺著眉,瞇起了眼,手指摩挲在拐棍上頭,一下又一下,口中喃喃:“生米煮成熟飯……”
吳氏深知,金小桃說得沒錯,整個金家,現(xiàn)今清清白白的姑娘便只有這一個金小桃了。
只是金小桃向來軟巴巴,就和她那爹娘一個德行,吳氏從來不把金小桃放在眼中,更沒有對她寄予過任何的厚望,充其量不過是和村子里的男人結(jié)了親,嫁出去收了一筆彩禮便再無甚往來。
這突然的,竟要考慮著將金家往日的命運交到她的手里,吳氏有些忐忑,有些猶豫。
“你確保能將這生米煮成熟飯?”吳氏渾濁的雙目泛著暗沉的光,望向地上跪著的金小桃。
金小桃嘴角微動,雖然未笑,卻給吳氏一種一切盡在她掌控之中的感覺。
“奶奶,您放心交給我。”
“金小樓那里可還有個小崽子。”吳氏接著到,“他可連著和廣坤的血脈。”
金小桃見吳氏松了口,心中喜極,半蹲起來伏在吳氏大腿上,用僅有吳氏和自己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開口道:“奶奶,你還記著金小樓那孩子做什么,待我嫁給了和少爺,奶奶你還愁沒有曾外孫抱嗎?再說了,現(xiàn)如今,那孩子不是用來牽住和少爺?shù)模倾Q制金小樓的一把利器。”
吳氏倏爾鋒利了眸光,像是第一次認識金小桃一樣。
隨后哈哈大笑起來,重重拍了拍金小桃放在自己腿上的手背,緩聲道:“沒曾想,你竟是最成器的一個!”
金小桃見吳氏笑了,自己便也綻開了笑顏,甜甜的偎在吳氏身旁。
過去十幾年來所有的屈辱和不甘,便如點燃的檀香,落下灰燼,被風一吹,無影無蹤。
她自打幾個月前,在溪邊替金小鳳遮陽時,一手撐著荷葉,一手撓著滿腿的蚊子包,聽著金小鳳喜滋滋的沖自己說起將來要去做知縣府里的少夫人時,金小桃便等著今日。
那時的金小鳳有多得意,今日便要讓她多失意,那日她有多么瞧不起自己,低垂的眉眼,仿佛是在看塵埃里的螞蟻,金小桃就要她觸不可及的仰望著自己!
仰斷她的脖子。
……
和廣坤來到金家的時候,正是申時三刻。
燕雀在屋門前的桔樹上嘰嘰喳喳,吳氏嘆有貴人到了,下一刻,德清奶奶便領(lǐng)著和廣坤進了院門。
和廣坤穿著一身品月色緞繡氅衣,施施然從門外進來,倒真稱得上是陌上人如玉了。
只是,金小桃偷偷的躲在廂房里的窗戶邊往外看,怎么看怎么覺得,這號稱舉世無雙的和少爺,似乎還不如金小樓家里的那個傻子好看……
一定是錯覺!金小桃搖搖頭,一個破落戶家的傻兒子,怎么比得上知縣府里的和少爺!
金小桃放下了窗,拿起黛石來,對著銅鏡細細描著自己的眉。
黛石和銅鏡都是吳氏當年陪嫁的嫁妝,金小桃見也沒見過,而更令金小桃臉紅的是,隨黛石和銅鏡一起送過來的一個小木匣。
匣子里是一件樣式別致的紅肚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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