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只覺得自己的身子突然就騰空而起,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歷劫已經(jīng)帶著她,寢殿的窗戶中縱身竄了出去,一個轉(zhuǎn)眼便躍上了蓮蕊宮偏殿的屋脊!
這樣的場景有些似曾相識,讓她的心里涌起一股異樣的熟悉感。當(dāng)初在東靈的時候,軒轅昰就曾這樣帶著她,出了滟波殿,去尋找單天鷹的關(guān)押之所。
只是,身邊的人卻換了,那種清涼的薄荷氣息也換了,成了淡淡的,溫暖的檀香氣息。
雪兒的心中有一瞬間的恍惚,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身邊的男人,到底是歷劫還是軒轅昰,更分不清,自己心里的人,到底是軒轅昰還是歷劫。
或者,二者都有?
可是,一個人,一顆心,卻又如何能夠容得下兩個人?
身邊的歷劫深深地嘆息了一聲,透過胸腔,嗡嗡地震動著傳入了她的耳中。連同著嘆息一起傳遞而來的,似乎是隱隱的失落和心疼。
仿佛是知道她心中的每一個想法,然而歷劫卻并不多說什么,只是帶著她,在漆黑的,微涼的秋夜中朝著一個方向走。
慕容氏的宗祠離雪兒所在的蓮蕊宮并不算遠,歷劫之所以選擇走屋頂,也不過是不想驚動那些巡邏的侍衛(wèi)和慕容氏宗祠前的守衛(wèi)。
至于宗祠里面,白天的時候或許還有人清掃,但是晚上,就是讓人進來,只怕是也沒有人肯來的。所以反而是十分清凈。
畢竟這里可是供奉面供奉的西漠慕容氏的歷代祖先,萬一有哪個不肯放心的老祖宗,半夜想要回來看看兒孫,被撞到了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黑暗之中也看不太分明,雪兒只覺得那宗祠的前面相當(dāng)空曠,青磚鋪地,十分平坦,微弱的光芒透過宗祠正門的緊閉的雕花窗欞透了出來,隱隱地還能分辨出上面鎏金的五個大字“慕容氏宗祠”來。
歷劫帶著雪兒,就落在慕容氏宗祠的大門前,卻沒有立即推門進去。
雪兒自己也想不到,自從她來到西漠,住進蓮蕊宮之后,慕容遠曾好幾次地邀她前來此地,都被她或者歷劫拒絕,最后竟然是歷劫帶著自己偷偷摸摸地跑到人家的宗祠來了。
不過來都來了,也不知道這個歷劫到底還在猶豫什么。
左右四周無人,雪兒也就直接伸手,只是還沒有觸到房門便被歷劫一把扯了回來:“丫頭,等一等!”
雪兒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幾乎整個人都要跌進他的懷里,不禁又羞又惱:“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不是你說要帶我先來慕容氏的宗祠看看么?站在這里不進去,難道還要等著人來發(fā)現(xiàn)我們?”
對于雪兒的怒氣,歷劫絲毫不放在心上,雙手依舊牢牢抓住她的手臂,神色嚴肅而認真:“在進去之前,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同你交代,哪怕就算是你心中有疑問,也必須相信我!”
從相識以來,歷劫對她說話的語氣,多數(shù)時候都是寵溺和無奈的,甚至還有時候是黯然神傷的,如此地嚴肅卻還是第一次。
雪兒不禁楞了一下,一時也忘記了掙扎,愣愣地抬頭,卻只看到他微微顫動的喉結(jié),也不知怎的竟然想到在藍水河畔的時候,自己鬼使神差地咬輕咬他那一下的情景,瞬間臉色如霞,滾燙如火。
好在歷劫并未察覺她的小心思和突然變化的情緒,仍舊是一臉的嚴肅和認真:“前世的事情,你總是在逃避,不肯面對,我可以等你慢慢想起來,或者是再一次……”
“愛上我”三個字他沒有說出來,然而雪兒卻也明白了他話中的寒意,原本就紅的臉更是紅的厲害,心中更是茫然無措起來。
自己真的有前世,還愛上了這個神秘的男人嗎?那軒轅昰呢?
她不愿接著想下去,而歷劫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而是低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目光望著雪兒:“也是我后知后覺,許多事情看不明白,等明白一切的時候,卻已經(jīng)是無力回天!”
“所以,你并非如同正常人一般,通過輪回從前世來到今生,你所依靠的,是你前世時候,附著在伽藍冰魄針中的一縷天道氣息,這也是西漠慕容氏真正想要從你身上所求的東西!”
“上一世的時候,就是靠了你所饋贈的一縷天道氣息,天狐月瑤與人結(jié)合所誕下來的孩兒,才能夠化形為人,不但不受到天道譴責(zé),還被天道所護佑,從而有了人界的一統(tǒng)天下的一代帝王——天照大帝,并且還延續(xù)了三代之久!”
這些事情,從走出極北之地,遇到慕容川父子,來到西漠之后,雪兒從歷劫的只言片語中也可以推斷出一些來,然而卻是第一次聽歷劫嚴肅地完全講出來。
“然而三代之后,天道氣息消散,天道不再護佑慕容氏,于是就有了天譴,也就是分明天下女主一統(tǒng),可偏偏慕容氏再無女兒出世。”歷劫的聲音還在繼續(xù),“所以,一旦你進入這祠堂,也就等于再一次借了一縷天道氣息給西漠慕容氏!”
歷劫嘆息一聲,目光中終于流露出一絲深深的憂慮之色來:“本來,依著前世你與月瑤的關(guān)系,再贈予對方一絲天道氣息也未嘗不可。只是,因為你是依靠天道而來,并非通過輪回,所以那一縷天道已經(jīng)計劃是消耗殆盡,所剩無幾!”
雪兒雖然聽不懂什么天道,輪回的,但是總算是聽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西漠慕容氏所求的東西,的確是在自己身上,只是自己所剩無多。
換言之,歷劫之所以千般阻撓,也不過是在為她擔(dān)心。
雪兒從歷劫的話中再次聽到的一個詞就是“伽藍冰魄針”,她記得當(dāng)初歷劫昏迷的時候,曾經(jīng)說過“黑鷹,伽藍冰魄針”這幾個字,她以為是讓黑鷹去取伽藍冰魄針,結(jié)果卻是無功而返,歷劫反而消失。
此刻歷劫再次提起,于是終于忍不住問:“既然你說我沒有經(jīng)過輪回,是依靠伽藍冰魄針上附著的天道氣息才有的今生,又說伽藍冰魄針是我的東西,為何我從未見過你說的這個東西?”
歷劫似乎陷入了遙遠的回憶,目光中隱隱浮現(xiàn)處于懊悔和心痛的神色:“當(dāng)時的你,只剩下一縷殘魂,隨時都可能會消散,不得不借助那一縷天道氣息的護佑。然而在我將你的魂魄送走之后,那伽藍冰魄針卻不知何故又會來了,只是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天道氣息。據(jù)我猜測,應(yīng)該是因為,伽藍冰魄針并不屬于人界,所以才被天道氣息擋了回來吧!
他自己說的也不太肯定,雪兒就更是聽的云里霧里,于是忍不住問:“如果不是屬于人界,那是屬于哪里?”
歷劫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人界中人稱之為仙界,那里的人自稱修真界!
他沒有再給雪兒追問下去的機會,而是繼續(xù)道:“所以,我只好又將伽藍冰魄針再次留在你的……”
說到這里,他再次猶豫起來,思索了半天才說出一個詞來:“前世的尸體上!
雪兒楞了半晌,實在是想象不出來,若是自己有朝一日面對著自己的尸體,還是前世的尸體,會是如何古怪的場景。
“本來,靠著這一縷天道氣息的護佑,你可以在六界之中穿梭而不受到任何限制,可是若是再一次分出一絲來給西漠慕容氏……”歷劫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我擔(dān)心你,丫頭!
這句話十分直白,讓雪兒的心只能怪禁不住一顫,就連這兩日來,因為歷劫唐突的舉動所產(chǎn)生的種種疏離和不滿似乎都消失了不少。
然而,什么天道,輪回,仙界,對于雪兒來說似乎都是遙遠無比,反而是慕容氏的請求近在眼前,而歷劫究竟在擔(dān)心什么,卻又從來不肯明說,只是含糊其辭。
她略一沉吟,抬頭看著歷劫:“你說,西漠慕容氏的祖先,那個天狐月瑤,對于我有恩情,所以前世的我才會分了一絲天道氣息給她?”
提到“天狐月瑤”這四個字,歷劫的眉頭再次皺起來,等雪兒說完這話之后,他的神色甚至都變得古怪和不自然起來,沉默了半天才吐出了一個“是”字。
然而雪兒這一次卻沒有就此罷休,而是繼續(xù)追問:“是什么樣的恩情?”
歷劫臉上的猶豫之色更濃,還帶著深深的無奈和自責(zé),然而卻又被雪兒的目光逼得無所遁形,最后只好道:“就好像……你對于林曼蓉的恩情!
這句話讓雪兒足足楞了半晌,才問出一句話來:“你的意思是說,前世的我,也是被人賣入了青樓?可是,你不是說我是仙界的人么,還是說,仙界也有青樓?”
“丫頭……”歷劫的目光更加無奈,一時竟然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雪兒的問題,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來,“你是從人界進入的修真界。
雪兒道:“那也就是所,我在進入……修真界之親,是一個青樓女子?”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依照歷劫的口吻,將“仙界”換成了“修真界”,然而說出來的話卻還是讓歷劫的臉都黑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然而到了這一刻又不能不回答她,于是歷劫說出來的話都凌亂了:“不,你不是,你是被賣身青樓的……”
雪兒打斷了他的話:“當(dāng)然是被賣的,難道還能是在青樓出生的不成?”
歷劫實在是無語了:“丫頭!”
卻不想雪兒又問:“那又是誰將我賣入青樓的?”
然而對于雪兒的這個問題,歷劫臉上的表情卻是愈發(fā)古怪,最后竟然別開頭不敢直視雪兒的眼睛。
雪兒終于忍不住又問:“不會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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