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只是向那個小頭目說了這么五個字,就示意那些侍衛(wèi)離去,當(dāng)然也示意那個小頭目去向正熱火朝天準備抓刺客的那些侍衛(wèi)去傳信。
在宮里當(dāng)差的人,各自都有各自的生存之道,雪兒覺得,那些人只要聽到這句話,就應(yīng)該知道接下來要如何處理,根本就不用她再胡亂出主意。
至于慕容遠,若是心中有數(shù),自然也會知道怎么做。
所以,眼看著那些侍衛(wèi)宮女來的快,也去的快,她也就準備轉(zhuǎn)身回到寢殿,畢竟里面還有一個更加讓她頭疼的人物在里面。
在踏上第一階臺階的時候,雪兒眼角的余光掃到了歷劫的房間,突然就覺得有些古怪。
歷劫這個人雖然話少,甚至許多時候連存在感都沒有,可是他一向都是在意自己的安危的,甚至在驛館的時候,因為不想讓自己半夜偷溜,能守在自己的門外窗外一整夜,怎么今日這么大的動靜,他竟然連個面都沒有露?
心中疑惑著,雪兒雖然是朝著自己的寢殿大門再走,目光卻是一直都落歷劫所在房間的方向,心里想著,歷劫到底在做什么。
“你是在找那個歷劫么?”隨著雪兒寢殿的大門再次無聲半開,軒轅昰的聲音從中傳出來,“如果是的話,就不必找了。”
雪兒幾乎被他嚇出一身冷汗來,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兩步竄到門前,和做賊一般,一閃身就鉆了進去,同時身后去捂對方的嘴巴:“小點聲,你不要命了!”
軒轅昰輕飄飄地朝后一退,就沒入了寢殿的黑暗當(dāng)中,雪兒這一撲自然就落了空,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沖進了寢殿。
身后立即傳來軒轅昰關(guān)門的聲音,雪兒眼前一暗,兩只手臂已經(jīng)再次帶著薄荷氣息而來。
只是此刻的雪兒心思早已清明,身子輕盈地如同一片羽毛,卻又帶著刁鉆與狡詐,詭異莫名地一扭一鉆,就將軒轅昰的手臂給避讓開來。
此刻雪兒的眼睛已逐漸適應(yīng)的寢殿中的黑暗,眼看著與軒轅昰之間,足足拉開了三步的距離才停下身形,轉(zhuǎn)身看著對方:“軒轅昰!”
軒轅昰本想著再一次擁佳人入懷,然而佳人在出去轉(zhuǎn)了一圈之后,突然變成了滑不留手的泥鰍,任憑他怎么捉也捉不住。
他雖然不怕事情鬧大,驚動了西漠皇宮中的守衛(wèi)大不了沖殺出去就是。但是他卻始終不愿太過拂逆她的心意,所以在兩次落空之后,便停住身形,深深地嘆息一聲,目光落寞地望著對面始終和自己保持著兩三步距離的女子。
“丫頭,”他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宛如受傷的小獸,“為什么?”
對面的男子黑色的衣,黑色的發(fā),整個人幾乎完全都融入了夜色的暗沉當(dāng)中,唯有蒼白的臉色若隱若現(xiàn),就算是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卻依舊能感覺到他突如其來的失落,尤其是一雙眼睛,幽深如同大海,表面的平靜之下,是暗潮洶涌的情意。
雪兒的情緒同樣如同洶涌的暗潮,激蕩著,久久不得平靜,千言萬語卻又千頭萬緒,堵在胸間得不到宣泄,最后只能是瞪著對方,眸光瑩澈。
她不愿意承認她的眼淚不受控制。
軒轅昰的身份,龍之鈞的指責(zé),單鈺的執(zhí)著癡戀,包括顏如魅的曖昧……一切的一切都橫亙在他們之間,何止是三步的距離。
或許真的如單鈺所言,她應(yīng)該當(dāng)面向軒轅昰問個清楚,也好過一個人無端猜測,可偏偏提不起那個勇氣。軒轅昰離她越近,她就越提不起勇氣。
雪兒承認她害怕,害怕她開口了,質(zhì)問了,軒轅昰給她的答案,卻不是她想要的那個答案。
歷劫說,丫頭,我從你的前世追到今生,為的,就是給你一個你想要的答案。由此可見,她是一個多么脆弱的女子,脆弱到,不想聽的答案,一個字也不肯聽,寧愿如同鴕鳥一樣逃避。
黑暗中的軒轅昰也沒有再近前一步,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再一次問:“丫頭,為什么?”
雪兒忍著心底翻騰不休的情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淡:“為什么,這個問題,似乎應(yīng)該我問你才是。”
她以為軒轅昰會霸道而任性地繼續(xù)堅持,再問一次“為什么”,卻不想對方落寂的聲音伴著嘆息再次傳來:“好,那你問,我答。”
“你……”雪兒準備好的責(zé)怨突然間完全失去目標(biāo),他竟然收斂了他的霸道和任性,讓她問!
可是,她要問什么,要如何問?
雪兒只覺得從喉嚨到嘴唇都是一片苦苦的干澀,千言萬語堵在胸間,擠擠挨挨,爭相恐后,結(jié)果卻是全都出不來。
千頭萬緒,她卻沒有千手千眼,竟是一個也抓不住。
男子前進了一步,鞋底與寢殿地面上的金磚摩擦,發(fā)出極其輕微的聲音,卻讓雪兒瞬間回過神來,幾乎是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你不要過來!”
軒轅昰的腳步一頓,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仿佛這天地間雪后的寒意,瞬間都集中到了他的心上,下一刻就蔓延全身,冷得僵硬而麻木!
他張了張嘴,“丫頭”兩個字,竟似再也喚不出口!
即使隔著兩三步的距離,雪兒依舊能夠感覺到對面男子身上突然散發(fā)出來的枯槁哀涼,一瞬間的感同身受,讓她的心也好像跟著對方一同浸入了滿是浮冰的深潭,黑暗沒有一絲光亮,冰冷直刺心魂。
“軒轅……”雪兒開口,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竟也是如此僵硬,僵硬地舌頭似乎都被凍結(jié)了。
空氣靜默地讓人窒息,也讓雪兒的心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攫住,怎么都掙脫不掉。
“丫頭,”也不知過了多久,軒轅昰帶著濃重疲憊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你可以不想信我的話,可以不相信我的身份。可是,你要相信我,從未有過要傷害你的心……”
雪兒的心中一疼,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從在神秘的七色蓮花小島上,他神秘的出現(xiàn)之后,他對自己由防備到信任,直到復(fù)明之前的依賴,然后在大船上的一路照料,之后的種種照應(yīng)回護,甚至不惜假扮暗血衛(wèi),從天意山莊一路護送自己到京城……
他的確是從未傷害過她,可是其他的人呢?
龍之鈞惡毒的言辭再一次回蕩在耳畔,單鈺身下觸目驚心的殷紅也浮現(xiàn)在眼前,她所聽到,看到的,也都是假的么?
可是,她要如何開口,如何問?
雪兒想問“那你傷害過其他人嗎?”,然而終究是沒有勇氣,她怕聽到一個她不想聽到的答案。
單鈺的凄涼,單鈺的執(zhí)著狂熱的眼神,尖銳的聲音,那句“我才是配得上阿昰的女人”,讓雪兒再一次猶豫,沉默下來。
軒轅昰的心意從來都不曾遮掩過,雪兒想要裝做不知道都不行,可是單鈺……
雪兒第一次感覺到了為難,心更是疼得厲害,嘴唇動了動,心中百轉(zhuǎn)千回,閃過無數(shù)念頭,終于開口:“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他到底是東靈的皇子,還是承天教的少主,她不想問,也不敢問,最后只好用這么一個問題開口。
對面的軒轅昰輕笑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反問道:“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么?”
自己是在關(guān)心眼前的男人么?
雪兒也在心里問自己,然而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沒有答案,或者說那個答案的面前,突然橫陳著一個單鈺,她于是也就只好選擇沉默。
軒轅昰又輕笑了一聲,只是那笑中已經(jīng)多了一絲自嘲,讓雪兒的心跟著一疼,就在她以為他會發(fā)怒的時候,就聽對方低沉中帶著失落的聲音傳來:“我是混在東靈使者的隊伍當(dāng)中來的。”
東靈使者的隊伍!
雪兒眼前突然就浮現(xiàn)出那個騎著黑馬,用長鞭朝著自己和歷劫劈過來的人,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那日,是你?”
“是!”軒轅昰回答的很快,不等雪兒反應(yīng)過來又接著道,“我不喜歡看到歷劫,尤其是——”
他的聲音驟然提高,卻又在最后黯然低落下去,咬牙道:“不喜歡看到你們太過親密!”
軒轅昰如此直白,讓雪兒的心一顫,然而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答,值得垂下頭去,繼續(xù)保持著沉默。
然而對方提到歷劫,雪兒又不得不想到之前在門口的時候軒轅昰的話,加上他對歷劫的敵意,讓她不能不擔(dān)心歷劫的下落,于是終于忍不住再次打破沉默:“軒轅……”
她猶豫著,只覺得頭皮在發(fā)麻,卻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方才……”
雪兒斟酌著措辭,可是卻又覺得,不論自己怎么說,都會激怒對方。這兩個人,就好像是天生的對頭,宿命的敵人,只要一見面就要掐個你死我活。
想寫在天意山莊的時候,軒轅昰為了對付歷劫,甚至都能眼睜睜地看著顏如魅將自己擄走!
在空濛山的時候,一上來連句話都沒有就動手,最后導(dǎo)致了整個空濛山的毀滅,那樣一片凝聚了無數(shù)天地靈氣的地方,就連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甜潤無比的地方,在軒轅昰的一劍之下,就成了冰天雪地!
就是前幾日在驛館門前,軒轅昰混在東靈使者的隊伍中,看到了歷劫都按捺不住性子地出手,那一刻,想必軒轅昰應(yīng)該是早就忘記自己是混在東靈使者的隊伍當(dāng)中吧?
那種與生俱來的敵意,能讓軒轅昰忘記一切,甚至包括她!
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的雪兒,突然就覺得無比頭疼,于是想要從軒轅昰口中得知歷劫下落的打算,她也就不得不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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