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骨第六十九章雪鷲劍氣轟鳴,大雪紛飛。
大腦里一片空白。
面前是冷冽至極的勁風(fēng)。
寧奕重重跌落在地,他覺察不到痛苦……狂風(fēng)卷過,片刻之后,他惘然地睜開雙眼,眼前是一片蔚藍(lán)的穹頂,一碧如洗,雪龍卷過境之后,整座草原的上空像是大海一般澄澈。
他抱著細(xì)雪,艱難站起身子,搖搖晃晃杵劍而立,些許的云氣還在空中回蕩,繚繞,然而已經(jīng)無法成型,那場浩劫來勢洶涌,卻以這樣一種荒唐且真實(shí)的模樣結(jié)束。
寧奕摸了摸面頰,有些齜牙咧嘴,那位在旁掠陣的陰柔大將軍,箭法無雙,箭力深厚且兇狠,僅僅是擦著面頰劃過,自己的體魄便被壓迫得碎裂開來,鮮血潺潺落下。
還有那位肉身廝殺的雙刀大將,吃了自己“山字卷”的虧,若是沒有無窮無盡的補(bǔ)給,寧奕在對拼之中會被處處壓制。
至于那位最后出手的蟒袍王爺。
寧奕直到此刻,還有些余悸未泯,如果不是這場雪龍卷“恰到好處”的消散,自己被那道劍匣開匣之后的劍光砸中,會怎么樣?命星境界的金剛體魄恐怕會被直接貫穿,如果煉化了生字卷之后呢,能扛得住嗎?
他有些明白了……為何這場雪龍卷,能從兩千年前一直延續(xù)至今,“有幸”遇到這場“浩劫”的幸運(yùn)兒,能夠逃生便已經(jīng)是千難萬難,至于見到這三位拖棺的古代大將,即便有命星境界的實(shí)力,也是九死一生,更不用說去揭開獅心王古棺里的秘密。
寧奕只覺得渾身疲乏,他雙手按在細(xì)雪劍柄上,一瘸一拐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神池里的“獅心王結(jié)晶”,發(fā)出了遺憾失落的震顫聲音。
這場“雪龍卷”,可遇不可求,寧奕一開始遇上了開頭,又一次遇上了結(jié)尾,下一次出現(xiàn)在“天神高原”,又不知是何年何月,還是否有緣能遇見?
覺察出了這枚神性結(jié)晶的意念,寧奕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也能感到,這是一場“大機(jī)緣”。
只可惜緣分二字,捉摸不透。
可能是時機(jī)未到。
寧奕一只手揉了揉腹部,低下頭來,內(nèi)視著那枚神性結(jié)晶,無奈道:“讓你失望了……等我煉化了生字卷,再遇到那口古棺,一定不會讓它再跑掉了。”
……
……
“雪鷲一族保佑。”
雪水流淌,潺潺而過,田諭蹲在一條小河旁,雙手掬起一蓬雪水,緩慢洗去臉上的血污。
車隊停在這里歇息,大量的貨物在雪龍卷來臨之時被拋棄,這讓整只隊伍的重量大大減輕,速度大大提升,最終極其驚險的在雪龍卷的追擊下逃生。
但這也意味著……他們失去了大量的貨物,資源。
許多人的神情一片恍惚,還是驚魂未定的模樣,剛剛的那一場災(zāi)難,實(shí)在太過于駭人,吞天噬地的龍卷雪潮,還歷歷在目。
高驊蹲在田諭身旁,這位守護(hù)著先知老人的年輕護(hù)衛(wèi),腹部受了重傷
,被莽牛牛角刺傷,面色有些蒼白。
“死了兩個兄弟。”
田諭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波動,他垂下眼瞼,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加大了擦拭面頰的力度。
一路從高原的偏隅之地出發(fā),千里迢迢跋涉至此,路上遇到了幾次險情,原先七八十號人的隊伍,現(xiàn)在只剩下五十余個。
“如果沒有‘那個人’的話……我們?nèi)妓懒!碧镏I深深吸了一口氣,他雙手按在河邊冰冷濕潤的凍土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下,那張洗去血污之后,變得清俊起來的面容,只不過那張臉上一片麻木。
高驊喃喃道:“死兩個人……已經(jīng)很不錯了!
他自責(zé)道:“如果我可以早一點(diǎn)發(fā)現(xiàn)的話!
“是我的責(zé)任!碧镏I拍了拍他的肩頭,站起身子,他望向身后,這趟車隊里,有著雪鷲的年輕“種子”,五到十歲的孩子,大約二十個人,還有一些婦女,老人還在西邊的荒野之地生活,那些老人的年齡太大了,不愿意遷移,他們選擇了犧牲自己,來換取年輕族人的未來……天神高原的西荒,草原的邊沿盡頭,自己原先的“家鄉(xiāng)”,發(fā)生了一場瘟災(zāi),許多族人無緣無故染上了怪病死去,八大姓制定的規(guī)矩在這片草原上大過天,草原上的各小部落不得擅自遷移,他們這趟東行,一是為了稟告這等異象,天災(zāi),二是為了讓族內(nèi)無辜的年輕人,能夠拜在八大姓中“雪鷲”的帳旗之下,繼續(xù)活下去。
這一行車隊里,所有的族人,體內(nèi)都流淌著淺淡的“雪鷲鮮血”,草原上的人們,不被兩座天下接納……便是因?yàn)檠y(tǒng)的緣故,而所謂的八大姓,便是因?yàn)檠y(tǒng)的不同,而劃分出的八大勢力,這八大勢力馳騁草原,各自分據(jù)一方。
田諭的目光望向先知大人的車廂。
族內(nèi)的老人,都選擇以最后的生命守在那里,先知大人原先也做出了那樣的抉擇,但他的身份不同……如果沒有先知,這只渺小的雪鷲隊伍,已經(jīng)埋葬在大草原的地底。
車廂有些許破碎,只不過問題不大,雪鷲一族留下來的秘紋還沒有破碎,這個秘紋保住了先知的性命,如果沒有秘紋,這節(jié)處于隊伍最前方,迎面與雪龍卷硬撼的車廂,在第一時間就會支離破碎。
回想起那一幕的細(xì)節(jié),至今還有些余悸。
田諭的肩頭傳來了溫暖的溫度,他怔怔出神了很久,直到一只蒼老的手掌拍在他的肩頭上,年輕人回過神來,看到了先知不知何時,已經(jīng)來到了他的身旁。
老人柔聲道:“不怪你們……草原上天災(zāi),異象,時有發(fā)生,如果沒有強(qiáng)大的修行者護(hù)陣,那么便要加倍小心,有些時候……天災(zāi)是躲不掉的。”
田諭抿起嘴唇。
先知大人的面容看起來好了許多,原先還是昏昏欲睡,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在車廂里休息的老人,此刻竟然不用攙扶。
老人披著發(fā)舊發(fā)黃的氆氌袍,吃力蹲下身子,只不過動作并沒有堵塞,他精神抖擻的捧了一把水,輕輕擦拭著發(fā)枯的面頰。
老人輕聲道:“在這里汲取水源,我們還有足夠的食用水可以使用,可以稍微延長一下路途的時間,中途捕獵野物,不用擔(dān)心資源的問題!
高驊小心翼翼道:“您的身體……”
老人搖頭道:“你們無須為我考慮,把他們送到目的地,讓他們活下去……”
說話之間,先知伸出一只手,輕輕指了指河流的下游,那些孩童沉默地蹲在河邊,大部分人還處在肅然的環(huán)境之中,在逆境之中生存,生死之中逃離,這些孩童的心境與正常同齡人已經(jīng)不再相同,他們剛剛從雪龍卷下死里逃生,就像是開過光的劍,見過血的刀,這些都是部落里最聰明的孩子。
“他們是未來。”
老人輕輕笑了笑,他的神情里既有苦澀,也有輕松。
“不要忘了我們這一路的犧牲是為了什么!毕戎牧伺淖笥覂蛇吥贻p人的肩膀,開懷笑道:“更何況,我的身體好得很!
田諭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diǎn)。
他親眼看見了那個“陌生男人”,給先知大人“賜禮”的畫面,在很小的時候,他曾經(jīng)見過某位八大姓的大人物,帶走一位“天之驕子”,當(dāng)初也有這么一番“賜禮”的畫面,把血脈里的力量饋贈給他人。
高驊見到了“寧奕”一人對抗雪龍卷的畫面,雖然模糊,但仍然震撼人心。
他現(xiàn)在越來越覺得,先知大人撿回這個陌生男人,乃是神來之筆,死里逃生的后怕勁頭過去之后,他佩服的五體投地,忍不住問道。
“您知道那個人是誰?”
先知沒有開口,而是將目光投向田諭,眼神復(fù)雜。
田諭怔怔出神。
高驊猛地響起了,在車廂最后逃離雪龍卷的時候,田諭說的話。
烏爾勒-額圖。
當(dāng)時風(fēng)雪太大,險些淹沒了一整節(jié)車廂,磅礴的力量推著他飛快前行,再加上幾乎貫穿腹部的傷口陣痛,他耳邊的聲音變得虛無縹緲。
但是他唯獨(dú)聽清了田諭的喃喃自語。
烏爾勒-額圖……這是每個草原人都知道的名字。
兩千年前,那位大君以莫大的胸懷,征服了一整片天神高原,八大姓盡皆臣服,這樣的盛狀,這兩千年僅此一次,僅此一人。
如今天神草原風(fēng)云動蕩,各方勢力激變,角力,哪怕分出了上三姓,下五姓,但依然無法有一個統(tǒng)一八姓的“大君”出現(xiàn)……“烏爾勒-額圖”的名字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傳說,一個逐漸被人銘記,也逐漸被人遺忘的故事,八大姓的鐵蹄在兩座天下之間兜轉(zhuǎn),彼此之間存在著根深蒂固的矛盾,而無論是哪一位“王”,都不夠資格成為“大君”。
田諭喃喃想著,自己在車隊后頭的時候,聽到的是不是這五個字?
發(fā)怔之時,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在他身旁蹲了下來,隨意掬了一捧水,擦拭著有些狼狽的面容。
那道有些生澀的草原語言在他耳旁響起。
“烏爾勒-額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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