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慕世安朝她淺笑，緩緩而來，就好像這么多年的一切都是沒有發生過的，她至始至終都在，而這望天水涯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跪在地上的望輕依，因為這句話，渾身顫抖，眼眶氤氳。

    泣不成聲，那模樣印在慕世安的腦海中，她鼻尖酸楚，緩步走到望輕依身前，然后蹲下身，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聲淺笑：“輕依，好久不見。”

    她都想起來了，無數個日日夜夜里，她的喜怒哀樂，都與面前這個失聲痛哭的女子共同經歷。

    在最難熬的那段時間，若不是因為望輕依，她早就已經放棄了，無數次絕望透頂的時候，是望輕依與她度過的。

    那些絕望、不甘心，也都是因為有望輕依，才會不那么強烈。

    當年不過一句話，就讓她在這望天水涯守望了整整一千年。

    想到這些，慕世安的眼眶濕潤，放在她肩膀上的雙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泫華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慕世安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感受著她的絕望，心底宛若針扎，一陣陣刺痛。

    僅僅只是想起來就已經難過至此，那個時候，她應該是有多絕望！

    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向來風輕云淡的一個人，在看到最愛的人無聲的悲哀時，再也無法淡定下去。

    就這樣持續了許久，望輕依才抬起頭，眼眶通紅，卻微微顫抖的牽扯出一抹笑意，聲音沙啞：“屬下，不辱使命。”

    從她隕落開始，一直守護著望天水涯，一刻也不曾離去，就算是得知仙君并未真正的灰飛煙滅，也仍舊守護在這兒，等著她歸來。

    一句話……

    慕世安僅僅只是因為這么一句話，再也忍不住，抱住望輕依，痛哭。

    那須臾年里，被她死死壓制住的情緒，在這一刻，再也忍不住。

    一旁的洛汐然和南斯眼眶通紅，忍不住扭頭，輕輕地將眼角的淚痕擦掉。

    “仙君怎么能哭呢，被人看了去，又該說你沒有擔當了。”望輕依笑著，聲音仍舊沙啞。

    慕世安伸手，將眼角的淚痕擦掉，然后放開抱著望輕依的手，淺笑：“我早就不是什么仙君了，不需要有擔當。”

    那個時候，若是就能夠明白這些，也不會慘死。

    她笑著，苦澀的聲音傳入幾人的耳中。

    “自出生起，我的存在就已經讓仙界的人不滿意了，就算是無數次的輪回，也不能抹去我是彼岸族的人，彼岸族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命，娑婆婆說，不必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如今才明白，這件事情，從來都不是我放不放在心上，而是仙界無情，呵……”

    說到這里，她起身，看著不遠處的泫華，眼眶再次濕潤。

    “還牽累了他……”

    若不是因為自己，那個名叫北寒的神將也不會被萬鬼侵蝕，那個名叫澹臺的弟子也不會被生祭幽冥……

    一切的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察覺到慕世安的目光，泫華忍不住皺眉，打斷她的話，“你從未連累過任何人。”

    不管是北寒還是澹臺，他們都是自愿的，這一切，就算是結局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但是他從未后悔過。

    酸楚的鼻尖，讓慕世安盯著泫華的神色有些悲傷，聽到他的話，慕世安淺笑。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心中內疚。

    分明這一切的事情，都因她而起，可身邊的人，從未怪她。

    自她醒來以后，這所有的事情便都想起來了，與此同時，許多當時沒有看到的事情，這個時候也都盡數被放大。

    很多事情都是當局者迷，跳出那個框架以后，看到的東西便會透徹得多。

    原本醒來就準備離開望天水涯的，可是卻發現這里的封印被加強，她如今要用一大半的靈力抑制戾氣，根本不能打破封印。

    因為記起來了一切，所以身上的拂煦玉碎了，沒有醒來的時候是泫華守著用靈力控制住，她醒來后，就自己動手了。

    深知這戾氣的厲害性，她不敢有任何的松懈，這才在望天水涯待著。

    原本枯葉橫生的望天水涯，在慕世安醒來的時候，萬物復蘇，一夜之間，變成了昔日百花齊放的模樣。

    這日，找不到慕世安，泫華幾乎在整個望天水涯走了一遭，最后才在涯邊看到了慕世安。

    她坐在涯邊，神色不明，恍惚至極。

    就在那涯邊，一塊墓碑立在那兒，看到上面的字，泫華心底一震。

    北雨蕪

    這三個字，他不陌生，從洛汐然的口中，他已經知道了當年慕世安是如何活下來的。

    一命換一命。

    北雨蕪當年便是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如今的慕世安。

    當年的那一場混亂中，她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沒有人幫忙，就只能自己來。

    “那時的情況，只有用一個人來代替仙君，才有可能護下仙君，而那個人，是雨蕪。”

    洛汐然說這些話的時候，嘴角苦澀。

    收回思緒，他看著坐在那兒的慕世安，良久，才上前。

    “世安……”

    “你來了。”

    聲音沙啞，慕世安絲毫沒有驚訝泫華找來，她扭頭，眼眶有些紅，嘴角卻掛著淡淡的笑意。

    “我來了。”

    “這里是我一千年前隕落的地方。”輕輕的開口，慕世安伸手拉住泫華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被她拉住手的泫華，愣了一下，隨即坐下，反握住她的手，眼底劃過一絲苦楚。

    一時無言。

    慕世安淺笑，伸手放到他的額間，一點點的將那里的眉頭撫平，然后輕聲說：“已經過去了，你別皺眉了。”

    曾幾何時，她在這里以淚洗面，始終讓她撐下去的，只有泫華。

    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她會對泫華有那么深的執念，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注定了，再也忘不了了。

    所有人都驚訝，為什么一個堂堂仙界的驕傲仙君，會對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冥尊傾心，至此眼中再無旁人。

    如今算是明白了。

    一切都是注定了，刻入骨髓，即便輪回沒有記憶，也改變不了。

    “好。”泫華點頭，強壓住心底的苦澀，朝慕世安微微一笑，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愿放開。

    十指緊扣，不離不棄。

    靠在他的肩膀上，在泫華看不到的地方，慕世安無聲流淚，聲音一如既往的沙啞，讓人聽不出異樣。

    “對不起……”

    心口緊緊的揪起，泫華無聲嘆氣，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應該是這三個字，從來都不是。

    “許你的一世長安，是我食言，就算是要說對不起，也應該是我說。”

    從來，他們都不想要這句話，如今，只想著好好的活著。

    慕世安笑了，她緊緊地抱住泫華，腦海中閃過的是當年所說的話，那個時候，她掛著妖界公主的名號，而泫華還是澹臺，他們之間的約定。

    世安，泫華。

    “你為什么要叫澹臺泫華？”

    慕世安掩去眼底的淚水，佯裝輕快的問。

    愣了一下，倒是沒有想到會被人這樣問，泫華嘴角含笑，“當年不是說好了嗎？”

    瞬間淚目，慕世安強壓住想要痛哭的情緒，扭頭，“泫華，日后我若是變成了你所不認識的人，你會不會殺了我？”

    體內的戾氣，只能暫時抑制，她根本就不知道，會不會什么時候，抑制不住，到時候，便不是她能夠控制的。

    想到這里，她嘆了一口氣。

    這種事情，遲早都會要面對的。

    “不會。”泫華淺笑，“我自己便是十惡不赦之人，有何懼？”

    對于慕世安的擔憂，他是清楚的，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更需要讓慕世安明白他的全部心思，他不希望，因為一些莫須有的事情，成為兩人之間的阻礙。

    從記起事情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決定好了，這世上所有的東西，他在前三世已經做得夠好了，可至始至終都沒有人溫柔以待他們，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一次傷害自己，來成全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呢。

    “我體內的戾氣已經控制不住了，或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會不會在什么時候，我會變成一個我自己都不認識的人。”慕世安神色復雜。

    幽冥之地的戾氣，當年就算是澹臺，也沒有能夠成功的化解，她......

    “無妨，若是你真的記不起了，我會在你耳邊一直念叨，直到你想起來為止。”

    “那若是我一直想不起來呢？”

    “那我便一直在你身邊。”

    噗嗤一聲笑了，原本還很難過的慕世安因為泫華的這句話，頓時覺得有趣。

    抬頭，壞笑盯著他，慕世安開口：“泫華，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會說話了？”

    當年可不是這樣，一直都是她在說，如今不過是一段時間不見，怎么現在說話這么好聽了。

    嘆了一口氣，泫華眼底閃過一絲苦楚，淺笑說：“須臾年里，是我對你不住，堂堂冥尊，竟然連一個女子都護不住，這五界，有一只手一直在推波助瀾，而那清虛子便是一顆棋子，若非想起一切，只怕你我還蒙在鼓里，世安，至始至終，我所有的心思都只有一個，惟愿你好，一世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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