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速流逝,一晃眼,韓諾惟入獄已經三年。俞鏡泊自三年前那次會面后,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反而讓韓諾惟放下心來。因為,假如俞鏡泊真的是不仁社的人,不可能就此罷手。
他和莫傲骨討論過俞鏡泊,兩人的看法差不多。莫傲骨甚至認為,俞鏡泊就是純粹想敲詐,有可能他賣掉了第一塊琥珀,收益不菲,然后就想從韓諾惟手里弄到更多。
對俞鏡泊來說,韓諾惟只是個被判重刑、無力回天的犯人,即使韓諾惟向獄警告發他,獄警也絕不會當一回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個不幸的人在苦苦的煎熬中過著一種還算平靜的生活。韓諾惟對于圖形的記憶力確實不錯,在他的幫助下,莫傲骨又花了大約一年的時間,終于做出了第三把鑰匙的模具。
然而,這時,卻發生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2007年3月,普通的一天。
放風時間,犯人們懶洋洋地在廣場上三三兩兩地說著話、踱著步,更多的人,則跑去運動、或者下棋。
韓諾惟既沒有參與運動,也沒有跑去下棋,而是蹲在地上看著甲蟲發著呆。
鑰匙終于快做出來了,雖然莫傲骨還沒有向自己透露邵訟和高執的動靜,但他堅信老人一定有辦法解決這些難題;蛟S,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離開這里了。雖然他一直非常厭惡監獄,但一想到離開,心里卻涌現了一種奇怪的復雜的情緒,對自由的向往,和對未知新生活的莫名恐懼,交替在他腦海中浮現。
想到這兒,韓諾惟不由得有些感慨,在陰陽關呆了四年,還沒有好好看看這里。他抬起頭,看見一些喜歡運動的犯人,聚在廣場角落的籃球架下投籃,不時傳來笑罵的聲音。另一些沒法玩球的人,則湊到了老舊的單雙杠附近,那里都是一些固定的、過時的健身器材,韓諾惟很懷疑這些器材能不能承受住莫傲骨的體重。
他又遠遠地看了一會兒籃球賽,不由得笑了起來。監獄里的籃球賽,毫無規則可言。有幾個人還懂得擋拆,但是更多的人連“走步”的概念都搞不懂,就開始指責對方,鬧哄哄地亂一團。
而即使是規則如此混亂的籃球賽,犯人們仍然興沖沖地分成了兩撥,各自支持自己看好的一方。甚至還有個人不知道從哪兒弄了根紅領巾一樣的東西纏在頭上,像個小隊長似的,帶頭喊著加油。
與這個“運動角”相對應的,是一個安靜的小天地。十來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犯人,兩兩一組,下著象棋。在下棋人的后面,自然少不了“歪脖子樹”一樣的看棋人,不過,這群人都很安靜,只有在“將軍”的時候,會爆發出一陣陣笑聲,以及敗者失落的抱怨聲。
甲蟲鉆入地下了,韓諾惟伸了個懶腰,慢慢站起來。
華昌忽然快步走了過來,“哥們,我有件事求你!彼プ№n諾惟的手臂,色凝重。
韓諾惟現在已經不那么反感華昌了,但仍保持著警惕:“你先說,什么事?”
華昌往周圍看了看,見無人注意,便迅速掏出手機塞到韓諾惟手里。韓諾惟看到是手機,立刻還給了他:“我用不著了!彼肫鸷透赣H的最后一次通話,心里一陣難受。
華昌又將手機推了回來,他握緊韓諾惟的手,懇切地說:“我不是借給你,是求你替我保管一段時間!
“保管?”韓諾惟狐疑地問,“你不用手機賺錢了?”
華昌搖搖頭:“我現在不敢了!
“怎么了?”韓諾惟剛問完就反應過來了,華昌在普牢,多半是被伍晨盯上了!笆俏槌堪?”
華昌咬住嘴唇,下巴繃得緊緊的。
“他敲詐你?”
“你別問了,總之我現在不能再拿著手機了,可這手機我也不能丟!比A昌苦澀地說,“這是我女朋友之前來看我的時候,偷偷給我帶的。”
他頓了頓,“我倆分手了,這是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韓諾惟突然覺得心里一陣悲涼。
“我認識你四年了,雖然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也算有點緣分吧。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但我還是拿你當哥們。手機不是什么新款的,也不值錢,但對我來說很重要。這里的人我信不過,想來想去,就來找你了!比A昌說話的語氣十分低落!扒竽懔,幫我先藏著!
韓諾惟看著對方略顯無奈的情,有些不忍心拒絕。他想了想:“好吧!
華昌開心地笑了:“你可算不拿我當外人了!彼呐捻n諾惟的肩膀,“明天我給你充電器,手機里還有些話費,你想用就隨便用,不收你錢!
韓諾惟苦笑了一聲:“那我什么時候還給你?”
“等那死胖子不盯著我了,你再還我吧。”華昌說著,又補了一句,“你用的時候,一定要小心點。”
華昌又千叮嚀萬囑咐地交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韓諾惟將手機塞進褲兜,準備回去的時候,萬裕又慌慌張張地朝他跑了過來。
“不好了,獄警去我們樓搞突擊了!”
韓諾惟一時之間沒有回過來,“突擊?獄警打人了?”
“不是!”萬裕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就是突擊檢查!”他大喘了幾口氣,“我們屋還好,就藏了點吃的,別的屋聽說找到了剪刀、mp3,麻煩可大了。”他看著韓諾惟變得蒼白的臉,嚇了一跳:“你不會也偷藏了啥危險的東西吧?”
韓諾惟二話不說就往回沖。他沖到灰牢門口,才發現大門已經被獄警鎖住了,而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灰牢的人,看樣子藏東西的人還真不少。
韓諾惟心里焦慮萬分,但又無計可施,他無法硬闖灰牢,又找不到出鬼沒的莫傲骨,不知不覺,已經急出了一頭的汗。
萬裕跟了過來,他小聲對韓諾惟說:“你藏了啥,怕成這樣?”他忽然眼珠一轉,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是不是錢?”
韓諾惟哭笑不得,“我的兜比臉還干凈!”說著,他猶豫了一下,“其實也沒啥,就是一些紙和筆、墨水!
萬裕笑了起來,“要擱在平時,你這些東西也是麻煩,不過,這個時候,哪個屋子是干凈的?再說,你這點東西跟手機之類的比,也就是私藏零食的檔次,算不了啥!
韓諾惟強鎮定地看著萬裕的笑臉,其實早已心亂如麻:“主要是不知道老頭有沒有藏什么東西,怕他連累我。”
萬裕說:“那就更沒啥好怕的了,我聽說這兩年老頭經常去那孫子的辦公室,就跟去自己家似的!
“那孫子”是孫丹邱的外號,韓諾惟聽了只是搖頭:“這我不清楚,他去哪兒從來不跟我打招呼。”
兩人正在說著,獄警已經打開了灰牢的門,正兇惡煞地沖門口的犯人嚷道:“都排好隊,站好!”
犯人們整齊地列隊站好,等待著灰牢搜查結束。
獄警先是痛心疾首地說了一番大道理,無非就是希望犯人能約束自我,遵守規章。接著,他話鋒一轉:“還有沒有人有問題?”
眾人面面相覷,這話,分明是暗示犯人自己交待出自己私藏的東西。但是,誰會那么蠢?
一時間,灰牢門口沉默得只能聽到風聲。
“你們不說也行,一會搜到了不該出現在監室的東西,哼哼!”
這時,一個普牢的獄警走了過來,在灰牢獄警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灰牢獄警立刻看了韓諾惟一眼。
韓諾惟心里一驚,他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褲兜里的手機。
“2201!”灰牢的獄警忽然大喝一聲,“出列!”
韓諾惟心里暗罵一聲,小跑離開了隊伍。
“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報告,沒有!”韓諾惟大聲地說。
獄警盯著他看了幾秒,“歸隊!”。
韓諾惟被獄警押回了監室。他一路上很想找機會丟掉手機,可是不知為何,獄警今天盯得特別仔細,他根本沒有機會下手。
回到監室后,韓諾惟松了一口氣,很顯然,獄警已經查完了,沒有發現違禁品。
獄警狠狠瞪了韓諾惟一眼,然后就轉身出去鎖上了門。韓諾惟等獄警離開,立刻取出了手機。他看了看上鋪又看了看下鋪,不知道該藏哪里才好。
就在這時,“咔啦”一聲,監室的門打開了。
兩名獄警迅速沖進來,將韓諾惟壓倒在地。另外一名獄警慢慢走進來,不慌不忙地從韓諾惟手里拿走了手機。
“這是什么?”那獄警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韓諾惟的臉被壓在地上,但他從聲音聽出這人就是之前問話的那個家伙,頓時心里一陣懊惱,上當了!
獄警示意其他兩人將韓諾惟拉起來,“你還有話要交待嗎?”
這時,莫傲骨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各位!對不!我剛才知道這小兔崽子藏東西了!”說著,他提起一腳,將韓諾惟踹倒,“你他媽偷了誰的手機?!賺的錢是打算買棺材?”話音剛落,又是一腳。他力氣極大,這一腳踹在韓諾惟的胸口,韓諾惟立刻痛得臉色發青,叫都叫不出來。
獄警看著莫傲骨打人,也不阻攔,只冷冷說:“按規矩是要罰你,不過看你不知情,就算了。但這王八蛋不能放過,得給他點教訓。”
聽到獄警這么說,韓諾惟漸漸放下心來,他裝出十分害怕的樣子,畏畏縮縮地說:“我……知道錯了!
“快滾,看到你就來氣!”莫傲骨提起拳頭,又要揍他,被獄警拉開了。
韓諾惟畏懼地抱著頭,緊跟在獄警的后面。他心里想著,多半又得關總統套房了。
然而,韓諾惟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次的處罰,竟是跑步。十幾個和他一樣被戴上腳鐐、手銬在胸前的犯人,被帶到了放風廣場的健康步道上。
韓諾惟一看,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健康步道在籃球架的背面,長約百米,鋪滿了人造鵝卵石,平時外面的鐵門都鎖著,很少看到有人使用,想不到竟是這種用途。
韓諾惟這一路光是走,都頗覺吃力,他估摸著腳鐐的重量在二十斤至三十斤之間,兩腳之間連了六個鐵環,每個環都至少有五六斤。從灰牢走到廣場,他已經覺得足踝被磨得起了水泡。
“我不叫,不準停!
獄警說著,用力一推,一群人就開始了奔跑。其實根本跑不動,一般人,光腳走健康步道都會覺得疼,何況是戴著腳鐐跑步。但韓諾惟心知這種刑罰相比總統套房,還算輕的,只好咬牙堅持下去。
韓諾惟的雙手被手銬固定住了,手臂因此夾成了一個令他極不舒服的姿勢。保持著這個姿勢跑了才幾分鐘,他就覺得手臂和身子摩擦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這還不算受罪,從腳底傳來的尖銳的刺痛令他感覺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舞蹈。盡管他的腳底有一層繭,仍擋不住凸起石塊的沖擊。他調整了自己的呼吸,盡量不去想腳下的鐐銬和鵝卵石,而是將自己當成一團柔軟的棉花。
同時,整條步道上,犯人們痛苦的呻吟聲一直此起彼伏,沒有停過。
兩個小時后,獄警把雙腿癱軟得像棉花一樣的韓諾惟丟回了監室。
莫傲骨迎上去,將韓諾惟扶回床上?吹巾n諾惟的足踝硬是被生生擦下一層皮肉,腳底也起了許多水泡,莫傲骨心疼地將韓諾惟的雙腳抱在懷里,“你受苦了!”
韓諾惟搖搖頭,虛弱地笑了笑:“是我自己蠢!彼耐饶_痛得像要殘廢了一般,“我以前還想著提防他,時間一長,卻麻痹大意了!彼行┬呃⒌乜粗凉牵骸八裉焐衔鐏碚椅遥笪姨嫠9苁謾C,說是他前女友留給他的唯一的紀念品……”
莫傲骨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哀慟:“別說了,我不怪你,這不全是你的錯!
“只是我不明白,他怎么會知道今天要搜查?”
莫傲骨想了想,“也不奇怪,假如他是伍晨或者高執的人,就有可能提前得到了消息。畢竟,跟孫丹邱走得近的犯人,也不止我一個!
韓諾惟嘆了一口氣,“不說這個了,您是怎么把屋里的東西處理掉的?”
原來,莫傲骨當天早上就在孫丹邱的電腦上看到了陰陽關要迎接上級指導、進行大搜查的消息,他先一步溜回監室,將鑰匙模以及牙刷筆、墨錠都偷偷帶出來,藏進了孫丹邱的辦公室。
這次檢查風波,陰陽關收獲不小,除了發現犯人私藏手機、mp3、剪刀、酒、色情書籍外,居然還發現了絕緣手套和繩梯、帆布折疊帳篷。
一時之間,“有犯人要越獄”的說法在陰陽關不脛而走。孫丹邱震怒之下,宣布將普牢、灰牢,以及隔離區的所有門崗全部換鎖,并加強了巡邏的人力。
莫傲骨和韓諾惟辛辛苦苦做的鑰匙模,就此失效,一切,又得重頭開始。而韓諾惟唾手可得的自由,又變成了泡沫幻影,消失在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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