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經(jīng)是五月下旬，但在瑞士的蘇黎世，依然沒有一絲夏意。

    韓諾惟徒步行走在班霍夫大街上，他看著街道兩側(cè)散發(fā)著濃郁歷史感的灰色樓房，以及透明櫥窗里那些一望而知的名貴皮草，不由得產(chǎn)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在一天前，他還在緬甸那充滿燒烤氣味的狹窄街道里穿行。

    仿佛只是睡了一覺，他就從“過去”穿越到了“現(xiàn)在”。

    “未來，我來了。”韓諾惟看著路旁的高大的椴樹，聞著帶有一絲甜味的空氣，微笑著說。

    他盡量保持著從容的步伐，走到了派拉德廣場上。他掏出在蘇黎世機場買的手機，查詢了一下他的目的地：“bank-of-er”。他看到手機地圖上的光標轉(zhuǎn)了幾秒，接著，一個大頭釘圖標出現(xiàn)在了地圖上，離他只有一條街的距離。

    幾分鐘后，哈貝格銀行出現(xiàn)在他眼前。這是一間只有三層樓的小銀行，淺咖啡色的外墻看起來飽經(jīng)滄桑，雖然它依舊保持著百年前的雅致風(fēng)貌，但在周邊的繁華街景的對比下，還是顯得有點兒太樸素了。

    韓諾惟一路都很平靜，此刻卻變得有點激動：終于要見到科頓留給他的另一樣?xùn)|西了。羊皮卷上并沒有說明是什么，但存在銀行的還能有什么？他整理了一下稍微有點寬大的西裝，又檢查了一下在機場免稅店買的手提箱，確信自己的外表是整潔無瑕的之后，抬頭挺胸，踏進了哈貝格銀行。

    韓諾惟一進大廳，就看到了正對著自己的墻上的一個古老的掛鐘，上面的時間是九點半。他順著掛鐘往下看，一張褐紅色的桌子后面，站著兩位面帶笑容的銀行女職員。

    韓諾惟知道瑞士大部分地區(qū)都是使用德語的，所以他走上前去，很有自信地用德語說道：“我來取一件存在保險箱的東西。”

    但是接下來銀行職員的回答就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對方?jīng)]有說常見的“was-kann-ich-fur-dich-tun？”（我可以幫你什么嗎？）而是回答了夾雜著其他詞語的一句話，乍一聽很像德語，可又和他學(xué)的不太一樣。

    韓諾惟猶豫了片刻，改用法語問了一遍。這下，對方更加結(jié)結(jié)巴巴了。對方的回答，韓諾惟幾乎完全沒聽懂。無奈之下，他只好又用英語重復(fù)了一遍。

    女職員這才聽懂，她用口音濃重的英語向韓諾惟表示：他需要先填寫一份申請單。說完后，她拿出一張表格遞給韓諾惟。

    還好表格是他能看懂的德語，韓諾惟快速瀏覽了一下，表格上需要他填寫的東西不多，除了姓名、護照或身份證編號、聯(lián)系方式外，還有一項就是保險箱賬號。

    這和韓諾惟想的完全不一樣。

    在羊皮卷上，并沒有說明賬號是什么，科頓只說，他會把信物留給韓諾惟，后者憑此信物，就可以在瑞士蘇黎世的哈貝格銀行取到另一樣?xùn)|西。

    “科頓還真是不相信人。”韓諾惟苦笑一聲，開始苦苦思索起賬號來。

    這張表格上的賬號一欄，是一行空白，并不像普通銀行那樣，有限定的空格，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賬號是幾位的。

    韓諾惟想了想，問女職員：“貴行的保險箱賬號通常是幾位？我好像忘記了一位數(shù)。”

    女職員仍然帶著微笑：“有十四位的，也有十六位的。”

    “十六位？”韓諾惟立刻想到了海底沉船的坐標，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在賬號一欄寫下了“1128543795265702”，然后遞給女職員。

    女職員快速地在電腦里搜索了一遍，然后搖了搖頭。她把表格還給韓諾惟：“先生，請您再仔細核對一下賬號。”

    “就是這個賬號。”

    “對不起，我們銀行沒有這個賬號的保險箱。”

    韓諾惟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那你再給我一張新的表格吧。”

    他慢慢走到等候區(qū)，找了個靠后的位置坐下，開始再度思考賬號究竟是多少。

    科頓不可能是忘記寫了，一定是他遺漏了某些重要的信息。韓諾惟從海底沉船開始回憶，任何和數(shù)字有關(guān)的信息。

    可他回憶了半天，能想起來和數(shù)字沾邊的也就是那間海珀小屋的門上的金牌。但那五塊金牌的數(shù)字加起來一共有二十位，和賬號的位數(shù)對不上，就算拿掉原先空白的那兩個數(shù)字，也還有十八位。

    “十四位或十六位……”韓諾惟將背靠到座椅背上，喃喃自語道，“去哪兒找這些數(shù)字呢？”

    “八大行星”的密室里的石球有八個；臺閣花上有四十片紫色寶石碎片；那頭白虎的臉上有四塊碎片；沙盤里的詭異蠟燭有八根；棋盤廣場上的雕塑有三尊；海珀小屋的密室里的箱子共嵌套了七個……

    這些破碎又零散的信息像黑客帝國的matrix一樣在韓諾惟的腦海里交替閃現(xiàn)，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信息倒是很多，然而并沒有什么能和保險箱賬號聯(lián)系起來。

    難道科頓就不怕后人在尋寶的時候出了紕漏，永遠錯過那條信息嗎？韓諾惟帶點埋怨地想著：自己已經(jīng)足夠仔細小心了，也自認為沒有錯過什么重要信息，不然怎么可能找到十六個箱子，還順利打開了呢？

    這時，韓諾惟的腦中閃過一絲奇異的感覺。但這感覺出現(xiàn)和離開得都太快了，以至于韓諾惟剛要抓住，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韓諾惟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環(huán)顧了一下銀行，到處都是深棕、黑色和褐紅色的木質(zhì)桌椅。在乳黃色的燈光的照耀下，流露出一種獨特的復(fù)古韻味。

    他又昂首看了眼天花板，不出所料，天花板也是拼木所制。不同顏色的木條組合在一起，看上去別具一格。

    又一絲奇異的感覺掠過心頭，韓諾惟忽然站了起來。

    他快步走到一張黃柳木桌子后面，攤開表格，在“賬號”后面的空白處寫道：11521024896768。

    恰好是十四位數(shù)！

    韓諾惟又回到剛才接待他的女職員面前，對方見是他，很有禮貌地笑了笑：“您想起來賬號了嗎？”

    韓諾惟將表格遞了過去。

    在女職員搜索的這段時間內(nèi)，一名手持警棍的保安從韓諾惟身邊走過，他看了韓諾惟一眼，露出不信任的目光。

    韓諾惟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女職員，他剛才在等候區(qū)思考的時候，已經(jīng)對整個銀行大廳觀察了一番，確定了“緊急出口”的位置。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假如賬號仍然不對，而銀行對他起疑心、想要報警的話，他就從緊急出口撤退。雖然中國警察應(yīng)該不至于在國際上通緝他，但銀行保安的表情還是讓他有了危機感。他挺直脊梁，盡量保持著冷漠和端正的儀態(tài)。

    或許，只是因為自己的臉孔太丑陋了？或者，是因為這里的黃種人太少？韓諾惟又迅速掃視了一圈四周，確實只有他一個人是亞裔的面孔。

    然而，女職員這次搜索的速度慢的出奇。他第一次提交表格的時候，對方幾乎沒用幾秒鐘就查詢完畢了。這次的搜索，已經(jīng)花了好幾分鐘了。

    韓諾惟不耐煩地往女職員的電腦上瞄了一眼，但從他的位置，根本無法看到電腦屏幕。

    女職員注意到了他的不耐煩，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

    又過了大約一分鐘，“高木先生，您的賬號是正確的。請您稍等，好嗎？”女職員的搜索工終于完成了。韓諾惟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他終于猜對了賬號。

    他在心里一陣發(fā)笑：原來，打開那四個復(fù)雜精美的木紋箱時，科頓就已經(jīng)悄悄把賬號告訴了他。四個箱子的開箱步數(shù)，連起來就是賬號！這也就解釋了為何科頓只給前四個箱子嵌套了木紋“密碼箱”。

    不知是從什么時候起，女職員的身邊出現(xiàn)了一個發(fā)際線很靠后的男子。

    “您好，我是值班經(jīng)理，您可以叫我露ca。”

    這個叫盧卡的男子的德語口音標準多了，他身材瘦削，有一對看起來就很機靈的灰眼睛。韓諾惟鎮(zhèn)定自若地問道：“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盧卡露出熱忱的笑容：“不是的。您的賬號沒有問題，我想請您跟我去二樓取東西。”

    韓諾惟跟在盧卡的身后，順著螺旋形的樓梯上了二樓，然后他被帶進了一間裝飾得頗為古典的房間，盧卡請他在房間里稍等待。不知等了多久，韓諾惟實在不耐煩了，便走到窗邊往外張望。

    這時，有人敲門。

    “請進！”

    盧卡走進來，手里提著一個跟筆記本電腦差不多大的金屬箱子。韓諾惟好奇地看著，這么小的箱子，似乎裝不了多少東西。

    盧卡將箱子放在房間一側(cè)的桌子上，“這是您要的東西。”然后客氣地略一欠身，轉(zhuǎn)身離開。

    韓諾惟等盧卡出去后，才趕緊幾步走到門口。他想鎖上門，卻失望地發(fā)現(xiàn)門上沒有裝鎖。

    “還想提防別人呢，殊不知別人也在提防著你。”韓諾惟自嘲地想，然后他轉(zhuǎn)身走到桌子旁邊。

    這個箱子的外表很普通，只看得出來是非常厚實的鐵板箱。在箱子的側(cè)面有一個礦泉水瓶蓋大小的圓角矩形開孔，孔的邊緣有四個深深的方形凹槽，凹槽很小，幾乎和牙簽柄差不多大。

    韓諾惟將箱子提起來，并不重，然后他又把箱子翻過來，看看箱子底部是不是有什么開關(guān)。可他一眼就看清楚了箱子背面是平的，根本沒有開關(guān)。

    韓諾惟不死心地把整個箱子又摸索了一遍，甚至還輕輕敲了敲，但箱子仍舊靜靜地躺著沒有一點兒反應(yīng)。

    韓諾惟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他翻了桌子的抽屜，又檢查了一遍其他擺設(shè)，但沒有找到任何能用來開箱子的工具。可是，他總不能就這樣帶著銀行的保險箱，大搖大擺地離開吧。

    他無計可施，只好打開了門。

    盧卡正背著手站在走廊的另一側(cè)，他看到韓諾惟到處張望，便快步走了過來，“請問，您需要什么幫助嗎？”

    韓諾惟點點頭：“你們的箱子怎么開？”

    盧卡似乎有點驚奇：“難道您沒帶鑰匙嗎？”

    韓諾惟一時語塞，他不好回答這個問題，只好板著臉說：“我有鑰匙，可我找不到你們的保險箱的鎖。”

    盧卡跟著韓諾惟進了房間，他看了看箱子，“很抱歉，高木先生，我也不知道鎖在哪里。”

    韓諾惟哭笑不得：“你們的保險箱，你們不知道鎖在哪兒？”

    盧卡十分嚴肅地說：“我們銀行只負責(zé)保管，并不負責(zé)開箱。”

    韓諾惟見對方確實幫不上忙，便擺擺手，示意他出去，自己又對著箱子琢磨起來。

    韓諾惟看著箱子側(cè)面那五個孔，看著看著突然覺得有點眼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在哪兒見過。他沮喪地走到窗邊，看著廣場上起起落落的鴿子發(fā)了一會兒呆。

    科頓設(shè)置了那么多的難題，但是每一道題都給了相應(yīng)的提示。韓諾惟這樣想著，又振起來。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羊皮卷，又仔細讀了一遍科頓的話，看看是不是自己遺漏了什么信息。

    “信物。”這個詞忽然躍入韓諾惟的眼中。

    他立刻站了起來，收起羊皮卷，然后摸出了那顆科頓留給他的碩大的翡翠戒指。戒指中心的翡翠的形狀恰好是圓角矩形，周圍兩只鉆石虎頭的四只鑲爪的形狀也恰好是方形，且大小與箱子上的開孔一致。

    韓諾惟激動地戴上戒指，然后將翡翠對準箱子側(cè)面的開孔，按了進去。

    只聽“咔”的一聲，箱子的蓋子向一邊滑開了。

    箱子里面，躺著幾張捆在一起的羊皮卷。

    韓諾惟三兩下就解開了繩子，他攤開一看，除了一封短信外，還有幾張房產(chǎn)地契和一張令他目瞪口呆的文件，以及一個飯盒大小的木頭盒子。

    他打開木盒，里面放著一顆大如鉛球的藍珀。

    韓諾惟在見識了那十六箱寶貝后，再看到這塊藍珀，并不感到稀奇。但能讓科頓單獨寄存在保險箱里，必有不同尋常之處。想到這兒，韓諾惟將木盒蓋好，裝進了手提箱中。

    接著，他快速地讀完了那封短信，再將地契收好，然后將剩下的東西抓在手里。

    他走出房間，盧卡看到他后便徑直走了過來，問道：“請問，您需要什么幫助嗎？”

    “貴行的負責(zé)人在嗎？”

    “您問的是穆勒先生嗎？”

    “我問的是貴行的最高負責(zé)人。”

    盧卡有些訝異，但他迅速恢復(fù)了訓(xùn)練有素的態(tài)：“您有預(yù)約嗎？”

    韓諾惟平靜地說：“你去告訴他，漢諾威家族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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