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當真是說變就變,姜汝礪一面把公文包擋在頭上,一面沖著雨幕中疾速飛過的計程車招手。
好不容易有一輛車在他面前停下,他立刻打開車門坐了進去。這時,雨已經下得很大了。
“去哪兒?”
“奔馳文化中心。”
姜汝礪拍了拍衣服上的雨水。他有些后悔自己參加了剛剛才結束的同學會,一頓午飯居然吃了將近半天,實在是浪費時間。
等姜汝礪急匆匆地趕到文化中心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他看了一眼表,暗自嘆了口氣,這么趕,還是遲到了。
這樣一來,他倒不著急了,反正已經錯過了開場。正好一樓有星巴克,他便不慌不忙地走過去,打算買杯咖啡。
點餐臺前,一個身穿淺藍色旗袍的女子正背對著他,全貫注地看著墻壁上的黑板,像是在考慮買什么。此刻只有她站的位置有服務員,旁邊的幾個點餐通道都沒有。
姜汝礪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排在女子的后面。可是他等了好一會兒,那名女子也沒有點餐。他終于有些沉不住氣了,便輕聲問道:“請問你現在點餐嗎?”
女子轉過頭來,姜汝礪頓時呆住了。他的心臟像是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幾乎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這張臉太動人了,姜汝礪第一時間竟然想到了“magnificent”這樣的單詞。接著,他又想到了美國整形外科專家stephen-marquardt按照黃金比例建立的最理想的美貌面具模型。這張臉明顯符合marquardt的面具,簡直就是無懈可擊。
姜汝礪在英國留學三年多,之后又跟著萬國侯走南闖北,見識了不少大人物,包括各國美女。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臉,尤其是那雙眸子。在明亮的燈光下,它們竟然是奇異的櫻草色,而眨動的時候,瞳孔收縮,虹膜的顏色似乎也隨之加深了。這令他想起了貓。
女子的臉上帶著微笑,但姜汝礪看到的分明是她眼睛里的一片冷漠。“抱歉,我走了,馬上就好。”她的聲音帶有一點兒甜蜜的軟糯,像是吳地女子的嬌嗲。
姜汝礪回過來,慌忙說:“啊,我不急。”他想起自己已經遲到了,那再晚一會兒也無所謂了,反正,他原本是跟萬國侯說他不來了的。
“兩份藍莓麥芬,兩份牛油可頌,兩份芝士松餅,然后,這些星冰樂一樣來一杯,都打包帶走。”女子的食量令姜汝礪感到吃驚,接著他就想到,女子可能是給朋友買的。
或許是男朋友?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知怎么回事,姜汝礪感到有些不舒服。
女子點完餐后,退到一旁,讓出了位置。然后她又轉過頭來,略帶歉意地對姜汝礪笑了笑:“耽誤你的時間了,不好意思哦。”
這次,她的眼睛也笑了,就像綻放的向日葵。
姜汝礪的心砰砰直跳,他暗罵了自己一聲,鎮定地對女子也報以一笑:“我不著急的。”他點了一杯咖啡,然后裝不經意的樣子,對女子說:“你也是來看鑠的鋼琴會的?”
剛問完,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這簡直就是廢話。就在他感覺自己的耳根都要發燙的時候,女子答道:“是的。你是鑠的粉絲嗎?”
姜汝礪心里大喜,女子居然回應了他的搭訕,還主動向他提問。可這時,他在課堂上學到的那些心理學技巧,不知怎么就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開心地說:“我不是他的粉,不過也挺欣賞他的。”
“你喜歡鋼琴?”
“對。還有小提琴。”姜汝礪又補了一句,“雖然我都不會。”
女子笑了,就像是春天的原野上輕柔掠過的風。“跟我一模一樣。”她俏皮地歪了一下頭,“我們這算是附庸風雅么?”
“我們”兩個字讓姜汝礪的心甜得像是浸滿了蜜糖,“我是附庸風雅,至于你,你本身就是風雅。”
這時,女子點的東西打包好了,姜汝礪的咖啡也好了。他拿起紙杯,用目光向女子示意,見女子沒有反對,便幫女子提起了打包的紙袋,“我幫你拿吧,你在哪個區?”
“3樓b區包廂。”
姜汝礪微微一怔,“我也是這個區的。”他差點說了“真是有緣”這句話,還好及時咽了回去了,這樣的話實在太老套了。
“你怎么不早說,我們真是有緣。”女子眨了眨眼睛。
姜汝礪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女子撲哧笑了,“呆子。”她裊裊婷婷地走在姜汝礪身邊,“看你的打扮,像是在外企上班?”
姜汝礪搖搖頭,“我是醫生。”他悄悄看了一眼女子,那高聳的胸和渾圓的臀幾乎要逃脫旗袍的束縛。
“哦?”女子又瞟了他一眼,“我只在日劇里見過這么帥的醫生。”她的語氣輕佻,但眼卻幽深如井。
姜汝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怎么看過日劇。”他老老實實地說:“聽不慣日語。不過,很小的時候,我所在的城市流行過幾部日劇,好像都是哭哭啼啼的愛情戲。”
“男人都討厭愛情戲。”女子輕聲說道,“但卻又向往愛情。”她像是在對姜汝礪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演戲的人累,看戲的人傻,編戲的人癡。不過是萬般皆苦。”
姜汝礪大為驚奇,這女子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打扮得亦是華麗精致,但卻說著老氣橫秋的奇怪言論。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接話,頗躊躇了一陣。
“我逗你的,呆子。”女子忽而嫣然一笑,“說什么你都信,真像個小孩子。”
姜汝礪大囧,他還從來沒被女人這樣說過,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你比我小,卻說我是小孩子?”
女子傲慢地揚起了下巴,“我心理年齡比你大。”
說到“心理”這兩個字,姜汝礪想起了自己的專業。他“咳”了一聲,然后說:“你怎么知道?”
女子對他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那么,你能證明你的心理年齡比我大嗎?”
姜汝礪哭笑不得:“這太狡猾了。無論我怎么舉證,你都可以否認。更何況,這本來就是很主觀的事情。”
“所以,女人比男人更喜歡做心理測試。”女子說,“因為女人偏感性,才不在乎是主觀還是客觀呢。”
兩人這時已經走到了貴賓電梯前面,姜汝礪按下了按鈕。他還在思忖怎么討論“心理年齡”的時候,女子又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知道肖曼·巴納姆嗎?”
姜汝礪大吃一驚,“美國雜技師?”見女子點點頭,他更吃驚了,“你知道巴納姆效應?”
這句話本是十分失禮的,好在女子不以為意:“1948年,心理學家伯特倫·福勒通過試驗,證明了一種心理學現象,那就是人們很容易相信,籠統含糊的人格描述符合自己的情況。這種心理學現象,以美國雜技師肖曼·巴納姆的名字命名,也就是巴納姆效應。譬如,大部分人都認為自己善良、大方、善解人意,但卻不被他人理解。然而,這些東西根本不需要通過心理測試來證明。”
說完,電梯到了一樓,兩人走進了電梯。
姜汝礪看著女子,由衷地感嘆說:“你太讓我吃驚了。”
女子笑出了聲:“你覺得漂亮女人不能有頭腦?”
姜汝礪慌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女子眼波一閃,“好像每次我逗你,你都會上當呢。”
姜汝礪這才明白她是在開玩笑,不覺松了一口氣:“我平時真不笨,不知道怎么今天就……”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無意中說了心里話。
女子不笑了,她認真地看著姜汝礪,“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當姜汝礪還在思索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是什么意思的時候,電梯停了下來。門開了,女子率先走出了電梯。
姜汝礪緊跟著走了出來。他看著女子行走的方向,越看越像是自己要去的那個包廂,心里漸漸升起不詳的預感。
女子在一間包廂前站定,笑盈盈地接過他手里的紙袋:“謝謝你了。”她轉身走進包廂,姜汝礪卻像被釘在了原地。
包廂里坐著萬國侯、z2,還有另外一家三口。姜汝礪一眼就認出了一家三口中的女人,是隋青柳。
那么,剛才這個女人是……
“月總管,我們正好聊到你。”z2站起來,接過女子手里的東西。而他身后的沙發上坐著的萬國侯,正朝門口投來驚奇的目光。
“啊,你不是說你不來了嗎?”z2看到姜汝礪,也有點吃驚。
姜汝礪硬著頭皮走了進去,“我那邊忙完了,但還是想聽鋼琴,就趕過來了。”他沖萬國侯欠身示意,后者冷淡地點了下頭。
“這位是?”隋青柳旁邊的眼鏡男坐在沙發上沒有動,但眼睛卻專注地盯著姜汝礪。
“我剛聘請的私人醫生,姜汝礪。”萬國侯介紹道,“小姜,這是善家養老院的院長,俞鏡泊。”
兩人相互交換了名片,彼此都很客氣。
“這位是俞院長的太太,姓隋,也是醫生,跟你是同行。”萬國侯一指隋青柳,姜汝礪禮貌地點頭,接著把名片遞給了隋青柳。
隋青柳靠著余鏡泊,坐在沙發上。她穿著深綠色的長裙,化了較濃的妝,表情淡漠,但姜汝礪還是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慌亂。她雙手接過姜汝礪的名片,放在了木制茶幾上。接著她好像意識到了什么似的,又趕緊把名片拿了起來。
“姜醫生看著好年輕啊。”隋青柳寒暄道。
姜汝礪笑了笑,沒有說話。z2這時解釋道:“姜醫生只用了三年時間就拿到了醫學博士的學位,算得上年輕有為。”
“這樣啊,那確實很厲害,難怪會被侯爺看上。”俞鏡泊打著哈哈,很顯然,他對姜汝礪的興趣不大。
姜汝礪禮貌地說:“侯爺,我不知道您有客人,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萬國侯擺擺手,“俞院長一家是我偶然遇見的。主要是俞院長眼力好,在走廊里認出了我。”
俞鏡泊笑得十分得意,“您太有氣場了,我看背影都能認出是您。”
萬國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這時,月漱落正從紙袋里往外拿東西,她把糕點依次擺在茶幾上,笑著對沙發上百無聊賴的小胖子說:“有你喜歡的口味嗎?”小胖子伸手就去抓吃的,“俞以漸,你的禮貌呢?”隋青柳嚴肅地說道,“對姐姐說謝謝。”
俞以漸不情愿地說:“謝謝。”說完,他立刻大口地吃了起來。
“明明包廂里就有吃的,還非要麻煩別人。”隋青柳無奈地說著,然后對月漱落笑了笑,“辛苦你了。”
月漱落搖搖頭,“不要緊的,小孩子嘛,正在長身體,胃口好,是好事。”
這時,俞鏡泊終于忍無可忍:“差不多得了,大家都遷就你一個人,還看不看演出了?”
隋青柳見丈夫有些生氣,連忙安撫道:“好了,好了,看演出吧。”她往兒子身邊挪了挪,專心地看著兒子。
z2一指靠近玻璃欄桿的地方,“姜醫生,你要不要坐那邊?”姜汝礪搖搖頭,靠近萬國侯坐了下來。他拿起茶幾上的望遠鏡,沖著舞臺的方向,觀察了起來。
舞臺的側面放著一架雪白的鋼琴,那個正閉著眼睛陶醉演奏的男人,就是今天演出的主角。在和他遙遙相對的另一側,一對男女正在進行纏綿悱惻的花樣滑冰。
不知道是不是在冰上彈鋼琴的緣故,姜汝礪總覺得今天聽到的琴聲特別清冷哀婉。他偷偷看了月漱落一眼,后者正在吧臺邊上準備果盤。他在心里嘆氣,按照t3的描述,月漱落是一個市儈、狡黠、精于投機的女人。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見到她本人后,會是這種感覺。想到這兒,他又悄悄地看了看萬國侯,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看不出任何想法。
“侯爺,您聽這段拉赫馬尼諾夫的第三鋼琴協奏曲,簡直美妙極了!”俞鏡泊搖頭晃腦地,像是在聽天籟一般。
萬國侯輕聲笑了,“俞院長對音樂也這么有研究,佩服。”
“不敢,不敢!”俞鏡泊有些得意,他悄悄折起了手里的演出曲目單。
“說到研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萬國侯正色道,“你喜歡油畫嗎?”
俞鏡泊眼珠一轉,“當然!”
萬國侯點點頭,“我前陣子拍下了一幅畫,剛好,我的新家也快裝修好了,屆時,我會舉辦一場宴會,展出這幅畫,當然,是小范圍的。”他淘氣地眨眨眼,“你不會不賞光吧?”
俞鏡泊又驚又喜,“怎么可能!”他立刻坐直了身體,“我會攜全家出席,希望侯爺不要覺得叨擾。”
萬國侯牽動嘴角,露出一絲矜持的微笑,“那么,我過陣子差人給你送請帖,請務必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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