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3日,濱海古園內(nèi)。
細雨如織,綿綿不絕地飄灑進園中。冬風(fēng)吹起的雨絲如同銀線一般倏忽飄飛,幾乎要連成一片雨霧的網(wǎng)。
這是一座幽靜雅致的墓地,墓地中滿是常綠的草坪和蒼翠的松柏。而那些寄托著哀思的墓碑,正如碑前的花束一般,成為讓世人無法忘懷的風(fēng)景。
風(fēng)更狂了,卷起的林濤如怒如訴,又如孤猿泣血,嫠婦傷懷,令人心驚。
陶白荷攙扶著陶無法,站在陶無天的墓碑前面。除了他們倆外,還有南澤雨、南澤姣、俞鏡泊夫婦、高靳、萬國侯,以及一些陶無天的戰(zhàn)友。
陶白荷原本是想將葬禮辦得十分隆重的,但陶無法不同意。他了解自己的弟弟——陶無天不是那種鋪張性格的人。所以,最終的葬禮,簡單而樸素。
一行人占滿了墓碑前面的空地,加上人人都撐著傘,狹小的空間就變得更加擁擠了。站不下的人只好退到稍遠的地方,沉默地注視著墓碑。
墓碑上方的正中央嵌著陶無天中年時期的照片,萬國侯看著照片,恍惚想起了2002年的夏天。那時候的陶無天英姿勃發(fā),正當(dāng)壯年;那時候的他還是個高三的學(xué)生,單純懵懂,厭倦枯燥的學(xué)習(xí)和考試,總是盼望著能早一點畢業(yè)。
“我有一件禮物給你。”陶無天的話猶在耳畔,萬國侯忍不住在心里嘆息:陶無天在三個月前就暗示了這份來自陶家的歉意——自殺謝罪。
陶無天策劃這件事經(jīng)過了周密的思考:時隔三個多月再付諸行動,使得外界很難懷疑到萬國侯;同時,選在生日前一天動手,看起來更像是他抑郁已久,而非偶然因素所致。
雨漸漸下大了。雨絲變成了雨花,如同鋒利的武器一般,撞擊在墓碑之上。萬國侯將雨傘舉高了一點,抬眼看著狂野傾斜的雨陣。他想起了出門前看的報紙:今日有雨。
然而,豈止是今日有雨。整個墓園都在下雨,整個魔都都在下雨,整個人間都在下雨。
雨水落在這座東部沿海的繁華都市的每一寸土地上,落在如甲殼蟲一般慢吞吞爬行的車上,落在沒有撐傘的行人頭上,最后,匯聚到一起,像眼淚消融在笑容里那樣,消失在洶涌流淌的積水之中。
陶白荷似乎說了句什么,但萬國侯沒有聽清,雖然他也并不關(guān)心。他聽著雨水的奏鳴,就像聽到了每一個人的結(jié)局——出生,即入死。
南澤姣忽然哭了起來,她很懂事,知道要盡量壓低聲音,免得大人聽了心煩。但這刻意壓低的哭聲,卻讓萬國侯覺得更加凄涼:死者又聽不見。
萬國侯的心里涌動著好幾種復(fù)雜的情緒:一方面,他知道陶無天是早已下定了自殺的決心,或許,死亡對于陶無天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另一方面,他又覺得苦澀和心痛,畢竟,他并不希望陶無天走到自殺這一步。
“難道是因為我的出現(xiàn),才導(dǎo)致一些本來還算幸福的人,反而變得不幸福了嗎?”萬國侯在心里反問著自己,“但是,讓我的人生變得不幸的,讓我的家人變得不幸的,不正是這些幸福的人嗎?”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韓城墓園里看到的韓孟昶和婁煙的墓碑。一陣心痛襲來,他幾乎不能呼吸了。
“不,我怎么能懷疑?怎么能動搖?復(fù)仇,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事情,這是漢諾威家族數(shù)百年的宿命!”萬國侯握緊了傘柄,“或許,當(dāng)我猶豫的時候,我的仇敵們,正在心里嘲笑我的脆弱。”他微微一抬眼皮,“有仇不報的人,和忘恩負義的人,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而當(dāng)萬國侯陷入沉思的時候,南澤雨正在悄悄地觀察著他。
南澤雨并不能確定萬國侯和陶無天的死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但一個警察的直覺還是讓他格外地關(guān)注起了萬國侯。但萬國侯的臉色一如往常那樣蒼白冷漠,眼神也和平常沒有什么不同——大部分時候,萬國侯的眼睛里并沒有笑意,而是充滿了冷靜的克制和淺淺的嘲弄。
南澤雨收回了視線。“一個去年才來到中國的闊佬,跟退休了很多年的老警察,能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他想起了警察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遺書上只有陶無天的指紋,字跡鑒定也確定是陶無天的,美工刀和禮物盒上都沒有查到別人的清晰指紋。
雖然沒有尸檢,但法醫(yī)表示,從陶無天的皮膚狀態(tài)來看,不像是中毒。何況,南澤雨也不相信陶無天會隨便亂吃別人給他的東西。
一切線索都指向自殺,警方的調(diào)查結(jié)論也是自殺。但南澤雨還是有些糾結(jié):他想不明白陶無天自殺的緣由,同時也想不明白萬國侯迫使陶無天自殺的動機。
“9月13日舉辦宴會,21日就去拜訪陶無天了。那么,白荷說的偶遇,應(yīng)該是發(fā)生在21日之前,可恨不能查到是具體哪一天了。”南澤雨的煙癮犯了,他悄悄摸了一下口袋,接著便意識到不能在此刻抽煙。他煩躁地嘆了一口氣,引來陶無天戰(zhàn)友的側(cè)目。
“算了,下個月就回東京了,到時候再和父親商量一下潘寧頓的事情吧。”南澤雨心想,“至于陶家的事情,說到底,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除了南澤姣外,的確沒有他在乎的人了。
離開濱海古園的時候,萬國侯和陶家人一一握手,還輕輕地彎下腰去擁抱了一下南澤姣。“假如有什么我可以代勞的,請務(wù)必通知我。”他淡淡地說著,接著欠了一欠身子,然后坐進了車。
“侯爺,您說話有一點鼻音,不會是感冒了吧?”T3一邊開車,一邊關(guān)心地問道。
“大概是吧。”萬國侯不以為然地說道。
T3知道他一向不喜歡聊天,便知趣地閉上了嘴巴,專心開車。
當(dāng)車子開進JA區(qū)以后,萬國侯忽然問道:“這兩天怎么沒看到E1?”
“哦,他這幾天是挺奇怪的,我還想找他一起去酒吧玩呢,但他居然說沒空。”T3撇了撇嘴,“另外,月總管最近也有點神出鬼沒的。”
“怎么說?”萬國侯稍微坐直了一點。
“就是好幾次我要找她都找不到人,后來打電話,她說她去郊區(qū)了。仔細想想,從綁架之后,我就沒怎么見過她。”
“噢。”萬國侯點點頭,“那是我安排的。”他看了一眼窗外,“你要去酒吧,為什么不叫K1呢?難道是怕跟他吵架?”
T3撇撇嘴,“我都看不見他人影,想吵也吵不起來。”
萬國侯微微一笑,“你這怨氣好大。”
“我哪兒敢!”T3趁機說道,“侯爺您是不知道,K1最近往醫(yī)院跑得可勤了,我看他還不如在醫(yī)院附近租個房子呢。”
“醫(yī)院?”萬國侯一怔,接著沉下了臉。
與此同時,在瑞金醫(yī)院的一間病房門口,K1正探頭探腦地往里面張望。看到護士正在病床邊上忙碌,他又連忙縮回了脖子。等到護士離開后,他才躡手躡腳地走進了病房。
床上躺的正是高襄綺,她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K1輕輕地拿起一把椅子,放到了高襄綺的床邊,他剛坐下,高襄綺就睜開了眼睛,“你來得好早。”
K1嚇了一跳,“你醒了?”
“知道你要來,我不敢睡呀。”高襄綺笑嘻嘻地說。她的心情很好,但臉色仍然有些憔悴。她的臉本來就小,這一病,就越發(fā)顯得可憐。
“還好你叫你爸把保鏢給撤了,不然我都進不來病房。你有沒有乖乖的?”K1嘿嘿地笑著說。他穿著一件寬松的牛仔外套,胡子也修剪過了,看上去年輕了許多。
“你怎么跟我爸說話一個味兒?”高襄綺噘著嘴,“好像我特別皮似的。”
“你還不皮啊?”K1說著,拿起了床頭的暖壺,“想不想喝水?我去給你燒點?”
高襄綺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渴,你陪我說一會兒話吧。”
“我們天天發(fā)語音聊,發(fā)信息聊,我也納悶,哪兒來那么多話聊。”K1撓撓頭,“我的朋友們都在抱怨,說平時不知道跟妹子聊什么。”
“你說的是T3吧?”高襄綺淘氣地說,“我看他一臉猴急相,肯定不會泡妞。”
K1大笑了起來,高襄綺連忙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別讓護士聽到了。”
“怪我。”K1說著,又把椅子往床前挪了挪,“襄襄,你這幾天是不是悶壞了?”
“是啊,前幾天我爸一直陪著我,他在的時候不好玩。他不許我玩手機,說傷眼睛,又不許我下樓,說會吹到風(fēng),可無聊了。”高襄綺抱怨地說,“我跟他說,再躺幾天,我就要長褥瘡了!”
“就知道你悶,所以我給你帶了個小玩意兒。”說著,K1拉開牛仔外套的拉鏈,小心翼翼地從里面抱出了一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暹羅貓來。
“啊啊!”高襄綺叫了起來,“小貓!”她的眼睛因為驚喜而變得閃閃發(fā)亮,“暹羅!K1,我愛死你了!”她伸出手就想要抱小貓。
K1的臉一紅,他趕緊掩飾性地說:“你只能稍微摸摸,不能抱,為了你好啊。”
高襄綺失望地說:“好吧。”她輕輕地撫摸著小貓的小腦袋,“好軟,好可愛啊!咦,你把它放在口袋里帶過來,它都沒有叫的嗎?”
K1得意地說:“沒有哦,嘿嘿,我買的時候特意跟店家說,要一只不愛叫的。要是我回家后發(fā)現(xiàn)是愛叫的貓,我就退貨!”
高襄綺“噗嗤”一笑,“你別把人家給嚇壞了!不過,我爸跟我說過,好貓不叫!”
K1說:“是的,不叫的貓才會抓老鼠。”他輕輕地抓著小貓,“這只貓還沒有名字,你起一個吧。”
高襄綺歪著頭想了一下,“叫胡蘿卜吧。”
K1哭笑不得,“為什么要給貓起這種名字?它又不是兔子!”
“因為我很討厭吃胡蘿卜,但是我爸跟我說胡蘿卜是好東西,對身體好。為了以后能不討厭吃胡蘿卜,就給我喜歡的小貓起這個名字吧。”
“呃,那你以后吃胡蘿卜的時候,不會覺得奇怪嗎?”K1問道。
“咦,你說的也對哈。”高襄綺摸著小貓,想了想,“那就叫它胡蘿卜K吧。”
K1一怔,“為什么要加一個K?”
“因為是你送的嘛。”高襄綺撒嬌地說。
K1抗議道:“喂,我還沒說要送給你啊。”
“反正我不還你了。”高襄綺做了個鬼臉,開心地說,“除非你去找我爸要。”
“你這個小調(diào)皮。”K1無奈地笑了,“好吧,本來就是要送給你的。不過,現(xiàn)在你還不能養(yǎng),等你出院了,我們每次見面,我都會帶著它來看你。”
“那我什么時候才能養(yǎng)呢?”高襄綺抬起頭來,眼巴巴地看著K1。
“起碼得等醫(yī)生說沒事了才行啊。”K1耐心地勸說道,“小貓身上可能有細菌,對我沒事,但是你不一樣啊,還是小心一點好。”
“我最不愛聽這種話了。”高襄綺悶悶不樂地說,“好像我是個怪物似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K1慌忙解釋道,“別亂想啊,丫頭,聽話。”
“哼。”高襄綺瞪了他一眼,“你這個態(tài)度,我可不滿意了,別把我當(dāng)成小孩子好嗎?我都快19歲了。”
“說到這個,我還想問問你呢,你最近落下不少功課,你打算怎么辦呢?”K1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要不要我?guī)湍阏覀補課老師?正好狂心也要補課。”
“我不想補課。”高襄綺平靜地說,“反正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考不了大學(xué)。”
“別瞎說!”K1嚇了一跳,“你就是發(fā)個燒,很快就出院了,不要胡思亂想。”
高襄綺瞟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襄襄?”K1以為自己說錯話了,連忙問道,“我是不是惹你不開心了?”
“沒有。”高襄綺微笑著說,“我就是想逗逗你。”說完,她目光一閃,像是不愿讓K1發(fā)現(xiàn)她的真實情緒,“你有沒有給我?guī)裁春贸缘模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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