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爾吉奧和他的手下沖上了高塔,抓住了沒來得及撤退的‘不仁社’成員。雖然塞爾吉奧當時憤怒得近乎發(fā)瘋,但他還是保留了一絲理智,沒有立刻把‘不仁社’的人全殺光。經過一番拷打之后,有人交代了奧內拉的具體位置。當塞爾吉奧帶人趕過去的時候,奧內拉和喬凡娜已經因吸入過多的煙霧而休克了。奧內拉被搶救了回來,撿回了一條命,但可憐的喬凡娜卻永遠地離開了人間。
“埃德蒙和格雷科家都大受打擊。埃德蒙失去了女兒,塞爾吉奧失去了兒子、外甥女。最不能接受這件事的,是埃德蒙的妻子,她當天就暈厥了好幾次,最后只能通過注射藥物來讓她鎮(zhèn)定下來。
“埃德蒙震怒之下,派人前往東京,想要和‘不仁社’決一死戰(zhàn)。但一個商人怎么可能是軍工企業(yè)背景的黑社會的對手?最終,前往東京的DOH全軍覆沒。埃德蒙還不死心,打算再度派人奔赴霓虹國。
“這時,塞爾吉奧站了出來。他堅決反對埃德蒙的決策,理由是沒有必要做這種無意義的犧牲。埃德蒙本就因‘巴迪亞事件’疏遠了塞爾吉奧,此時更加惱火。后來,雙方僵持不下,塞爾吉奧一氣之下,帶著剩下的格雷科家的人離開了埃德蒙。
“埃德蒙也非常倔強,他立刻將所有家族文獻中關于格雷科家的記載全部刪掉,并停止向格雷科家提供金錢支援。要知道,DOH從建立以來都是靠漢諾威家族供養(yǎng)的,并沒有任何經濟來源,此事一出,又進一步激化了兩家的矛盾。
“好在DOH建立之初,莫禮遜就在佛羅倫薩和威尼斯給格雷科家族準備了兩套寓所,這才使得格雷科家族不至于流落街頭。格雷科家族自此便分成了兩部分,分別居住在佛羅倫薩和威尼斯。而傷心的塞爾吉奧則發(fā)下重誓,從此和漢諾威家族分道揚鑣,不再往來。
“其實,塞爾吉奧多少有點賭氣的意思,他總覺得,漢諾威家族的人不可能離得開他們的保護。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埃德蒙會親自登門拜訪,請求他繼續(xù)保護漢諾威家族。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1925年,埃德蒙被人下毒,含恨離世,而安德魯竟沒有通知格雷科家的人參加葬禮。
“安德魯對DOH的記憶本就很淡,畢竟,當年出事的時候,他才3歲。他知道曾經有一個家族愿意為漢諾威赴湯蹈火,但那是過去的事情了。”
E1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似乎是在等待萬國侯發(fā)表意見。但后者始終保持著沉默,目光深不見底。
“我想,安德魯大概從來沒有對莫烏斯說過DOH的事情,這就是您不知道格雷科家族存在的緣故。”E1輕聲說道,“塞爾吉奧的妻子在1899因病去世,一年后,他續(xù)弦再娶。1903年,這位新太太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也就是我的曾祖父,他也叫做塞爾吉奧。
“我的曾祖父曾經想要重新找到漢諾威家族的人,希望能冰釋前嫌。但當他拜訪了緬甸、英國,那些曾經屬于漢諾威的宅邸后,他卻無奈地發(fā)現,里面住的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漢諾威家族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我的曾祖父是一個非常有信念的人,他下了一個命令,要求格雷科家族的人必須世世代代設法潛伏在蘇黎世的哈貝格銀行中,以暗中保護他們。畢竟,哈貝格銀行是漢諾威家族創(chuàng)立的,既然找不到漢諾威家族,那就努力保護他們的遺產。此外,哈貝格銀行的人不太了解DOH,他們是1900年年底才開始服務漢諾威家族的,而1901年我們就與漢諾威家族決裂了。曾祖父甚至認為,有極大的可能,哈貝格的人壓根就不知道DOH的存在。
“后來,我的祖父、父親、大伯,都用不同的方式服務過哈貝格銀行。在過去的一百年中,我們從沒放棄尋找漢諾威的后人。前幾年,我們甚至冒險在東京建立了一個分部,為的是監(jiān)控‘不仁社’,掌握他們得到的漢諾威家族的消息。”E1說著,又看了一眼萬國侯,但后者仍舊只是沉默地聽著。
“可我們找錯了方向。我們沒有想到,埃德蒙的后人真的遷到了中國。所以,發(fā)生在莫烏斯和莫藺樞身上的事情,我們完全不知情,更不知道莫烏斯的孫子入獄的事情。直到2011年……”
“直到2011年,你在哈貝格銀行看到了一個金色眼睛的年輕人。”萬國侯打斷了他,“自此,你的家族便決定,沿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后來,你們沒有找到金色眼睛的年輕人,反而注意到了我收購醫(yī)院的事情。”
“就是這樣。”E1說道,“我能說的,都說了,沒有什么隱瞞了。”說完,他垂下了頭,仿佛是在靜候命運的宣判。
此時,天光漸冷。厚重的綢緞窗簾遮擋了一部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線,使得室內更顯幽暗。
萬國侯放下帽子,然后摸了摸下巴,“你說的故事很悲慘,我得說,我?guī)缀蹙鸵帕恕5牵銘撝溃幸痪湓捊凶觥谡f無憑’。”
E1苦笑了一下,接著走向他的行李箱。
“站住!”Z2喝道,“侯爺允許你動了嗎?”
“我要向侯爺展示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E1解釋道,“就在我的箱子里。”
“侯爺,當心有詐!”Z2著急地說。
“讓他拿吧。”萬國侯淡淡地說,“箱子里的東西,保安在送進來之前已經檢查過了,沒有什么危險品。”
E1得到許可后,立刻打開了行李箱,取出了一個首飾盒模樣的東西。
“侯爺,這就是我身份的證明。”E1說著,畢恭畢敬地走到了萬國侯的面前。他打開了盒子,但里面是空的。
萬國侯莫名其妙地端詳著這個空盒子,它比一般的首飾盒大不了多少,內里墊著黑色的天鵝絨。在盒子的中心,有一個凹槽,形狀怪異得讓人琢磨不明白。
“您今天戴了這個戒指,真好。”E1用一種近乎于贊美的口吻說,“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證明。請您把戒指借我一下,好嗎?”
萬國侯狐疑地褪下翡翠戒指,遞給了E1。Z2按捺不住好奇心,也湊了上去。
E1接過戒指,將兩只虎頭對準了凹槽,然后小心翼翼地按了下去。接著,他像擰發(fā)條一樣,緩緩地轉動了戒指。
當戒指轉動了一圈之后,盒子發(fā)出了“塔噠”一聲。俄頃,首飾盒蓋子上的天鵝絨慢慢向下卷起,露出了一截金屬底片。
E1將盒子轉了個方向,使其正面對著萬國侯。
“侯爺,我先說明,這個盒子的機關我從來沒有觸發(fā)過,因為我沒有戒指。現在,請您看一下蓋子上刻的那句話。”
萬國侯盯著盒子,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蓋子上刻的是一句他再熟悉不過的話,“Where-there-is-life,there-is-hope。”
在安達曼海底的沉船上,科頓命人繪制了同樣的一句話。
“留得青山在。”萬國侯喃喃自語道,“不怕沒柴燒。”
“這個盒子是科頓設計的,當時他把戒指帶走了,盒子則留給了塞爾吉奧。”E1輕聲說道,“在見到您之前,我以為戒指會存放在哈貝格銀行里,想不到,戒指在您手里。”
“這大概是宿命吧。”萬國侯低聲說道,“這幾天,你的表現讓我很不安。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忽然想戴上這枚戒指,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戴過它了。”
“或許,冥冥之中,天意如此。上蒼希望您給我一個機會,講述格雷科家族的故事,以及證明我的身份。”E1從萬國侯的眼中讀到了一種傷感,知道對方終于放下了戒心,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萬國侯端詳著首飾盒,他發(fā)現在那句話的下面,還刻著兩個小小的徽章。左邊是漢諾威家族的,右邊則與E1畫在帽子上的如出一轍,想必是格雷科家族的了。
忽然,他伸出手,將金屬片往上一推,一個狹窄的暗格出現在他眼前。他在心里暗暗發(fā)笑,“科頓啊,你總是喜歡給我留謎題。還好,我已經被你‘練’出來了。”
E1探頭一看,不禁目瞪口呆,顯然,他并不知道這一部分。
萬國侯輕輕地從暗格里拿出了一小卷東西,然后徐徐地展開了。這卷明顯是由羊皮所制成的紙上,密密麻麻地寫著幾行字。萬國侯拉開抽屜,找到一個放大鏡,然后吃力地讀完了。
看完密信后,他將小羊皮卷重新放進了暗格,然后從盒子里拿出戒指,戴回到了手上。好一會兒之后,他才緩緩開口道:“你的家人,現在都分布在你說的四個城市里?”
“是的。”
“蘇黎世的分部在哪里?”
萬國侯的問題讓E1略感吃驚,“如果您想去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為您帶路。”
Z2看不懂首飾盒的玄機,但他看萬國侯的表情已經不再那么嚴肅,便明白了E1的身份應該沒有問題。于是,他將說話的語氣放緩了一點,“侯爺,要不我們先吃個晚飯再去?您這幾天幾乎都沒吃什么東西。”
“不用。”萬國侯搖了搖頭。他想了一下,“這樣吧,我們先回一趟酒店,我要換一身衣服。你也是,高木先生。”
E1看了眼Z2,又看了眼萬國侯身上的“大森”西服,忍不住噗嗤一笑,“侯爺,真是委屈您了,您一直駝著背吧?”
“你還好意思說!”Z2收起槍,狠狠地敲了一下E1的腦門,“知道我們多緊張嗎?還要興師動眾搞個假搶劫出來,麻煩得要命!”
“你們是怎么跟那些員工和客戶解釋的呢?”E1好奇地說,“他們應該都嚇壞了。”
“很簡單,演習。員工事先是知情的,客戶不知道。放心吧,會給客戶補償的。”萬國侯說著,重新戴上了綠色的隱形眼鏡,然后將隱形眼鏡盒與首飾盒都裝進了口袋,起身離開了大班臺,“走吧,剩下的路上說。”
一個小時后,萬國侯和Z2在E1的帶領下,穿過了達爾街的美發(fā)沙龍,來到了小教堂的門前。
“就是這里嗎?”萬國侯有些詫異,“這里真安靜。”
“請跟我來。”E1說道。
三人依次走進了教堂的告解室,然后穿過暗門,又穿過一條走廊,進入了一間大廳。
“塞爾吉奧……”法布里奇奧最先看到E1,他剛高興地打了個招呼,就愣住了,因為他看到了E1身后的萬國侯和Z2。
“侯爺知道我們的身份了。”E1說完,又對萬國侯說,“侯爺,這是我的堂哥,法布里奇奧。這是我的表哥,蒂亞戈。這是我的另一個堂哥,費德里科。這邊,這位熱情的美女,是我的堂姐貝雅特麗齊……”
在E1將大廳里的人都簡單地介紹了一遍后,萬國侯取下了隱形眼鏡。那雙金色的眼睛閃動著奇妙的光輝,像是天神在顧盼,吸引住了大廳里的人們。
萬國侯環(huán)顧四周,有些動容地說:“請原諒,我從未想過,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有家人。”
這句誠懇的話語,猶如一塊巨大的巖石,投進了平靜無波的湖泊之中,霎時間炸得大廳鴉雀無聲。
“E1,也就是塞爾吉奧,對我講述了你們的過往,以及我所不知道的故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你們都在茫然地尋找我,而我卻懵懂不知。我很遺憾,我們都失去了摯愛的親人。值得慶幸的是,雖然我們的聯(lián)系因為曾經的誤會而暫時中斷了,但連接我們情誼的紐帶并沒有松開。”
萬國侯話音剛落,蒂亞戈就著急地說,“這位……”
“侯爺。”E1插嘴說,“通常,我們都這樣稱呼這位大人。”
“侯爺。”蒂亞戈遲疑了一下,“我們設想過千萬種和您見面的情形,但唯獨沒有想過,會是現在這樣。”
萬國侯微笑著說:“為什么?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帶著千軍萬馬來與你們匯合?”
這句話引發(fā)了一陣哄笑。
“我不是那個意思。”蒂亞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是覺得,您離我們太遙遠了。我們家族已經超過100年沒有見過……漢諾威的人了。”
“所以,我來了。”萬國侯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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