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無法死了?”K1大吃一驚,“那您的計劃不就被打亂了?”
“是的。”萬國侯的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遺憾,“我只不過給他注射了一點鎮靜劑,嚇唬了他兩下,沒想到他會被嚇死。”
“唉,您原本的計劃太完美了——給他治好眼睛,讓他親眼看到您,一定會嚇個半死。然后您再給他注射那種特殊的藥劑,讓他的視覺神經徹底壞死。這樣一來,他說什么看到了萬國侯,萬國侯就是韓諾惟的話就沒人會信了,外人只會覺得他是手術失敗,承受不了打擊,而他卻會終生活在不被人相信的恐懼里。您昨晚告訴我以后,我就一直感嘆,這計劃簡直天衣無縫!唉,可惜了。”K1說完,瞄了一眼后視鏡,“看您的表情,現場都處理好了吧?”
“嗯。”萬國侯看了一眼手表,“我第一時間趕回家換了賽車服,換Z2下場。沒有人會質疑我的不在場證明,除非有證據。”
K1想起了陶白荷那張跋扈的臉,“南澤雨兩口子已經過去了?”
“嗯。”萬國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的微笑,“警察顯然是懷疑南澤雨,可憐的女婿。”
K1撇了撇嘴,“南澤雨也不傻,說不定會往您頭上推,畢竟是您邀請他們來紐約做手術的。”
萬國侯眼中飄過一縷笑意,“我心里有數。”他舉起杯子,慢慢地抿了一口紅酒,“你今天跟高襄綺見面了?”
“對不起,侯爺!”K1神情黯然,“明天是情人節,之前我倆說好要一起過節的。但是,昨晚聽了您的故事以后,我決定少給她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我就約她今天出來,想跟她好好談談,讓她先安心治病,不要想太多,順便推掉情人節的約會。”
“但你沒想到她會發病。”萬國侯說,“游津蘭是臨時趕到醫院的嗎?”
“她那時候已經忙完她的事情,去找高襄綺了,當然也見到我了。我還沒來得及跟襄襄說我的打算,只好告辭,襄襄忽然就發病了。”K1的聲音略帶顫抖,“我當時確實慌了,來不及向您請示,就叫了救護車。”
“這不怪你,救人要緊。”萬國侯放下了杯子,杯中酒已經被他喝光了。“我比較好奇的是,游津蘭跑去干嘛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她背著高靳去做?”
“我問了襄襄,她不肯說。我感覺游津蘭是去見什么人了,必須背著高靳。”K1猜測道,“也許是她以前的朋友、同學之類的?”
“希望不是。”萬國侯面露憂色,“這個女人太沖動了,又軟弱虛榮,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侯爺,要不,我們想個辦法,把她弄出去?”K1提議道。
萬國侯拉開冰箱,將酒瓶放了回去。這時,他注意到冰箱里有一個保鮮盒。他拿出保鮮盒,打開一看,發現其中擺放著切得十分精致的無花果片。
“無花果?誰放的?”
“月總管。”K1答道,“她在所有帶冰箱的車里都放了點食物,她說您總是不按時吃飯,擔心您半路會餓。”
萬國侯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后從蓋子上取下水果叉,叉起一片,嘗了嘗。“K1,你知不知道,無花果其實是開花的?”不等K1回答,他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無花果并不是不開花就結果,而是花太小了,我們看不見,于是我們就認為它是不開花的。由于花蕊藏在無花果的內部,聞到無花果香味的榕小蜂就只能從隱頭花序頂端的小孔爬進去,再進行交配和授粉。隨后,隱頭花序發育成了果實的形狀,所以,我們吃的其實是無花果的花蕊。”
“侯爺,我不是很明白。”K1聽得有點發懵。
“復仇的欲望好似無花果散發出的香氣,而我就是情不自禁爬進去的榕小峰。”萬國侯看著保鮮盒里的無花果片,意味深長地說,“雖然榕小蜂的生命極其短暫,但對于自己選擇的路,它必定是無怨無悔的。”
K1沉默了,他聽出了萬國侯這番話的弦外之音。
“我當然不能指望游津蘭像我一樣,確定目標后便九死不悔。”萬國侯又吃了一片無花果,說話的語氣仍舊是淡淡的。“所以我當初去找她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復仇是她的權利,她應當享有,至于能走到哪一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希望她不要辜負您的好意。”K1說完后,車廂陷入了沉默。
過了幾分鐘,K1像是受不了這詭異的氣氛似的,開口了。“侯爺,等襄襄好一點之后,我會跟她說清楚的。”他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請您相信我。”
萬國侯將保鮮盒放回了冰箱,然后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你也不必刻意疏遠她,我只是不希望你陷得太深。不然,恐怕她到時候會更恨你。”
K1咬了一下嘴唇,“我明白。”
“放點音樂吧。”萬國侯往沙發座椅上一靠,“不要太吵就行。”
K1按下按鈕,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立刻飄了出來,輕柔而華麗的旋律散發出令人心神愉悅的氣息。萬國侯欣賞了一會兒后,忽然說道:“糟糕,我疏忽了一件事。”
K1調低了音量,“怎么了,侯爺?”
“陶無法臨死前說,他知道一個天大的秘密,而且只有他知道。”萬國侯皺起了眉頭,“我有些擔心。”
“侯爺,他肯定是瞎編的。”K1搖了搖頭,“我們布局布了這么久,他有什么秘密我們不知道?就算有,也無非是關于漢諾威家族的一些事情,但我想您肯定已經問出來了。”
“不錯。”
“那他還能知道什么呢?”K1譏諷地說,“他就是怕您殺了他,求一個活命的機會,所以才瞎扯一通。別相信那個老混蛋。”
萬國侯若有所思,“如果他沒有騙我,那這個秘密肯定跟我有關,不然他不會想著用來保命。”
“侯爺,您想多了!”K1說道,“陶無法天天被南澤雨的人盯著,要是知道什么對南澤雨不利的事情,肯定瞞不了這么久;要是跟南澤雨沒關系,那我就想不出來還有什么跟您有關的事情了。除非是陶白荷?”
萬國侯沉吟了一下,“好了,先不說了,我要休息一下。”說完,他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就發出了平穩均勻的呼吸。
K1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睡著的萬國侯,即使在睡夢中,后者也是一副思慮重重的樣子。
與此同時,在醫院病房外等候的高靳剛狼吞虎咽地吃了幾個面包。Z2陪在一旁,也吃了點。月漱落極力勸游津蘭稍微吃一點墊底,但游津蘭卻堅決地搖了搖頭,“我吃不下。”
她的心思分成了兩半,一半在高靳身上,一半在高襄綺身上。
“誰是418病房的家屬?”一名護士走到他們身邊問道。
月漱落立刻答道:“這位先生就是,但他不會說英語,請問有什么事情嗎?”
“418的病人醒了,你們之前不是申請探視嗎?現在可以去了,但只能呆5分鐘。”護士年紀并不小,話語中有種隱隱的威嚴。
月漱落再三道謝后,向高靳翻譯了護士的話。
“怎么只能看5分鐘啊?”游津蘭略微不滿地說,“是不是歧視我們?”
“你想多了,游小姐。”月漱落解釋道,“襄襄剛醒,身體還很虛弱,護士也是為襄襄著想。”
“那我進去了。”高靳說完,就急急忙忙地跟在護士后面進了病房。
“我也想去。”游津蘭可憐兮兮地說。
“下次吧。”月漱落安慰她說,“高總思女心切,可以理解。而且,侯爺不是說安排人去找醫院了嗎?這是綜合醫院,治療白血病不一定專業,轉院的時候,你肯定可以看到襄襄的。”
“都怪我。”游津蘭難過地說,“要不是我非要出來逛街,襄襄就不會有事了。”
月漱落臉上帶著溫婉的微笑,“這不是你的錯,別一味責備自己。”
她好言好語地安慰了一會兒,直到游津蘭的臉色終于不那么難看,她才站了起來,“高總應該快要出來了,我去一趟洗手間。”
這時,像是聽到了她的話一般,高靳推開門走了出來。他的眼睛略有些發紅,不知是激動而導致的充血,還是過于疲憊。
“高總。”游津蘭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襄襄怎么樣了?”
高靳的表情十分復雜,“馬馬虎虎吧。”說完,他轉向了月漱落,“月總管,可以派人在醫院守著嗎?我放心不下襄襄。”
“當然可以,交給我來安排吧。”月漱落胸有成竹地說,“高總,我建議你和游小姐先回去休息,你們都需要恢復精神和體力。也許明天襄襄就會換一家醫院治療了,你看呢?”
高靳點了點頭,“你說得很對。”他再度看向游津蘭,這次終于露出了一絲溫柔,“蘭蘭,我們回去吧,我有話對你說。”
游津蘭心里一震,她不知道這是高靳發自肺腑的柔情,還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好硬著頭皮說:“高總,別讓月總管笑話我。”
月漱落嫣然一笑,“怎么會呢?”話雖如此,她看向高靳的時候卻帶著一抹深思。
等月漱落打了幾個電話,安排人守著高襄綺之后,一行人走向了電梯。
高靳摸出手機看了看,忽然問道:“我們要不要先去看一下南廳長他們?”
“我已經安排人去接他們了。”月漱落說,“今天事情不少,為了防止再生波折,一會兒我們直接在侯爺家里碰面吧。另外,高總你和游小姐真的該吃頓正餐了,算是幫我一個忙。不然,侯爺要怪我招待不周了。”
高靳咧嘴一笑,“月總管這話就太見外了。”
而在這群人準備離開醫院的時候,南澤雨和陶白荷坐上了一輛計程車。
“你干嘛不讓萬國侯的人來接我們呢?”陶白荷在車上埋怨道。
南澤雨看了一眼黑人司機,思忖著對方肯定聽不懂中文,這才說道:“我是故意不接P2電話的,我猜他打電話來多半是問我們在哪里,要不要接我們之類的。現在,最好不要讓萬國侯的人接觸我們。”
陶白荷一臉懵懂,“為什么?你不是說你不懷疑萬國侯嗎?”
“你不明白。案發之后,我們被帶到警局里,后面就暫時和萬國侯失去了聯系,萬國侯一定不知道我們這邊發生了什么事情。”南澤雨耐著性子說,“這樣,等會兒見到我們,他的反應就會是最真實的。而且,他手下找不到我們,肯定會想辦法聯系警局打聽情況,再反饋給萬國侯。”
“哦,我懂了。”陶白荷眼睛一亮,“你想試探萬國侯?”興奮之下,她忍不住用力拍了拍南澤雨的肩膀,“老公你真聰明!”
“輕點!”南澤雨臉色一變,陶白荷正好拍了他在打獵時受傷的部位。他疼得倒抽了一口氣,“你怎么總是沒輕沒重的?”
陶白荷一聽到南澤雨責備的口吻就想發火,她意識到南澤雨不再那么在乎她的感受了。陶無法去世之后,南澤雨就顯得心事重重,這令她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發生在2002年的往事。
陶白荷的臉色因為回憶而泛白,南澤雨注意到了她的變化。“怎么了?我也沒說什么過分的話,你不至于吧?這就擺臉色了?”他故意逗著陶白荷。
陶白荷搖了搖頭,“老公,你想試探萬國侯,是因為你覺得他可疑,還是單純因為你的職業習慣?”
南澤雨笑了起來,“你說呢?”
“你根本不懷疑他。”陶白荷幽幽地說,“而我一直懷疑他。”
“白荷。”南澤雨好奇地問道,“你為什么始終揪著他不放呢?你所謂的那些懷疑,根本站不住腳啊。”
陶白荷張開嘴,又緊緊地閉上了。真正使她懷疑萬國侯的理由,她怎么都說不出口。因為她感受到了恐懼——她想起了陶無法拿走的那支錄音筆,以及陶無法威嚇她的那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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